斜阳残照，风送折柳，望着四幕周边的景色，钟霖眯着眼撇了李欢云一眼。
空间任意门，不小的手笔。
这小姑娘体内那玩意儿有点意思。
只见那女子送上一袋灵石，黑着脸摆出一副恭敬的态度，跟钟霖告辞。
哪怕走出老远，依稀还听得见她不知在与何人争论，依旧骂骂咧咧。
钟霖掂量了一把灵石袋子的重量，摸了摸厌火的脑袋，松了口气:“总算有钱了。”
厌火原地欢快的转了两圈，总在人前耗费灵力隐藏翅膀，时间久了还是会累的。
“那我们快去换钱，然后住客栈！还得给我洗个澡，我要用天心通髓丹。”
钟霖抖了抖血迹已经干在身上的衣襟，她也想赶紧换一件衣服了。
可是……
“那些锻体伐髓的天材地宝都存在道府空间，你知道的，我如今修为跌落，无法开启了。”
厌火那对扇的欢快的小翅膀都楞楞的停了下来，白色的鼻头抖了抖，瞪着白色眼线的大眼睛，黑头黑脑的盯着钟霖。
“你没有提前拿出来吗？”
钟霖摇摇头:“没有。”
“你救小鸟之前，不知道会变成现在这幅德行吗？”厌火生气的原地跺脚。
“你为什么不提前把日常用品从道府里拿出来？”
“都已经修为尽失，灵力全无了，这还算什么日常用品。”钟霖争辩道:“今后我们或许要像凡人一般生活许久，哪里又用的上那些东西。”
“那我呢！我要用啊！”厌火气的跳了起来:“我还是在成长期的幼崽，不给我打好基础，从小赢在起跑线上，以后我怎么能成为名震天下的大妖，恢复祖辈荣光呢！”
小狗生气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在意这件事。
钟霖蹙了蹙眉，蹲下身子认真道:“要不我将炼药术传授给你，如今我灵力全无，想重新炼制丹药也有心无力了。”
厌火跺着四只脚，除了黑头黑脑的头，连通身白毛都气的炸了起来，然后嘭——！的一声化作半大少年。
少年一头黑色短发，但浓密的发间两只耳朵无意识的抖动，显然没能收回去。
同样没收回去的还有背后的翅膀，与屁股后面白色的大尾巴。
钟霖猝不及防的被吓一跳，拽紧了灵石袋子。
少年光着上半身，腰间系着大凶遗骨和兽皮炼制的宝具法器。
腿上穿着的破烂法衣，流转着古老而神秘的符文法咒。
那是荒古大战中遗留的古老战甲，是钟霖从死去的老天狼身下发现这小家伙时，顺便在天狼遗体上收下来的。
战甲虽残缺受损，但蕴含荒古大凶的强悍法力，放眼当代，早已没有能做出此等品级战甲的炼器师了。
少年气急败坏的捏拳，因为天赋传承不完整，阴差阳错的化出半个人身，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钟霖你是故意气我的吗？我是妖兽，不是人修！”厌火哭丧着脸呲着一对小尖牙，冲钟霖委屈巴巴的叫道:“你答应过母亲会照顾我的，你压根不上心！”
……
西京皇城夜间巡逻的部队路过这条巷子，士兵闻声望去，是钟霖背对着他们。
半大少年藏在发间的耳朵还有身后的翅膀与尾巴都被遮在视线之外。
他们看到的只是小小少年哭丧着委屈的脸控诉面前的女人，好像是什么……不用心？
士兵们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前去调解，但哪怕是皇城，这里的宵禁并不严格。
这里并不是百分百凡人活动的地方，他们只要维持着大概的治安平稳即可。
最终眼神交流下，士兵们选择视而不见。
“唉，可怜的男孩子。怕是被始乱终弃了。”
“这么小的孩子也真下得了手呀……”
……
西京武道院。
这里汇聚了武朝上下所有能够聚灵修炼的百姓，他们大多是半大孩童。
哪怕只是能够纳灵入体，连练气阶段对孩子们来说都遥遥无期。
但朝廷仍旧为其开辟武道院。
凡人帝国灵气稀薄，百姓之中几乎没有能够拥有修炼天赋之人。
这是此界千百万年来物竞天择的结果，武朝大陆这片土地本就不曾出现过惊才绝艳的大能，代代相传下来，百姓之中也早已没有了适合修炼的根骨。
即便如此，朝廷仍旧积累千年，设立武道院。
哪怕他们之中能够培养出一个金丹修士，甚至是筑基修士，对于这个国家来说，都是莫大的助力。
这是为国家培养将帅之才的地方，因此武道院的弟子们，同样要兼修治国之策，列阵之法。
哪怕最终没能成为扛起红尘大阵的大元帅，这些人，也将成为武朝军人队伍的中流砥柱。
容声垂着头跟在宗政衍身后，一路穿过重重关卡，来到藏经阁面前。
曾经二人都是武道院中弟子。
藏经阁是武道院千年传承积累的地方，这是武朝历代先贤烈士闯入修真界积累的修行经验。
他们将自己的修炼心得著书立传，留存于藏经阁，为后来人指明方向。
也有许许多多从修真界带回来的各类功法，供后人研习。
“容声，再往后，我不能送你了。”宗政衍回过身，停在容声面前。
容声被那人决绝的赶出门去，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救自己一命，从此二人再无瓜葛。
那是前辈自己的看法。
那人并不欠自己什么，也不必为一颗凤凰石召来的祸端承担责任。
或许前辈并不在乎自己是否感恩，她只是不想牵涉自身因果。
而且，容声也的确没有时间长随前辈左右。
她必须尽快回家，父亲的毒快压制不住了。
这一次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
可容声仍旧不敢以如今这幅面目见人。
能活着回来，她还有什么资格介意自己如今身为妖兽的身份呢？
容声不想被父亲看到如今的样子，她想尽快找到修炼之法，化成人形。
藏经阁每一层都有阵法加持，但武道院中弟子，持弟子牌可进藏经阁。
越往上，藏经阁中所收录的功法心得级别越高，只有修为合格，达到本层标准，才能入内。
哪怕宗政衍身为武朝当今帝王，他筑基期的修为，也只能止步于第二层。
“或许下一层阁楼内收录有妖兽化形的功法，这在修真界并不是什么稀有高深的法术。”宗政衍安慰道。
哪怕武朝人修前赴后继闯入修真界，以凡人之身终其一生所能够达到的修为，或许也不过是修真界仙人们跺跺脚便能颠覆的蝼蚁。
所以前人们带回凡人界的功法心得，也不会是修真界多么高深的心法。
容声点了点头，希望如宗政衍所说，让她尽早掌握化形术吧。
……
数日间，宗政衍每天都会来到藏经阁外，同守门人打听容声是否出来过。
那人自从进入第三层藏经阁，已经许多天没有出现。
不知她是否已经寻得化形术，宗政衍想，下一次见面，无论容声功法修成与否，他都要劝她，先回去看望荒北侯。
容百川阴毒被钟霖逼至丹田一事并不曾同任何人提起，哪怕是宗政衍也不知道荒北侯如今身体状况如何。
他像容声一样担忧荒北侯的身体，容声不愿以妖兽形态去见容百川，是怕荒北侯见到她如今的样子会心疼难过。
可若因此错过父女相聚，容声会更难过。
终于有一次，宗政衍等在藏经阁外，正向守门人询问容声是否出来时。
第三层入口处阵法传来一阵能量波动。
宗政衍应声望去，只见法阵入口闪现出一道人影。
是个女子的身形，熟悉却又陌生。
宗政衍伸出手，又犹豫的收回，张了张嘴……
“容声？”
女子身穿红衣布甲，拇指粗的草绳串联固定起全身各处的护具，如初出草莽的江湖女侠。
这正是当年容声最常见的打扮。
只是她此刻头顶几缕火红发丝恍若流光婉转，顺着后脑倾泻而下。
比宗政衍幼年时印象中那张扬如火的姐姐更加英姿飒爽。
朝廷上下早已默认，整个武朝有能力接替荒北侯成为下一任红尘大阵阵眼的大将军，非容声莫属。
她双十不到的年纪便已突破金丹期修为，在武朝的历史上都没有出现过这般惊艳的天才。
容声的天赋，在朝廷看来，即便是在修真界，未必不可争一番高下。
“容声，你成功了！”宗政衍激动的上前，想要牵过那人的手，或许更想上前抱一抱她。
最终还是克制内敛的停下，平复一下波动不平的情绪，轻声询问。
容声抿着嘴，眉头紧蹙。
身为鶙鸾幼崽之时，头顶那几缕火焰一般的羽毛，如今化作流光婉转的火红发丝。
以及背后的翅膀，还有身后两根修长的尾翼，不仅未能收回。反而越发变大，就仿佛鶙鸾成年后尾翼的长度。
“容声……？”
那人蹙眉结印，显然是在努力维持眼下的形态。
她憋的满面通红，双颊鼓起，那肆意英挺的眉目也被憋劲鼓起的面颊冲淡了几分江湖气，柔和温婉许多。
“阿衍，我……”容声想要开口，只听噗嗤一声。
仿佛气球漏了气，容声再也维持不住半人半兽的形态，重新变回毛茸茸鶙鸾幼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