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彀闻言纵声大笑，“同样是触犯门规，他季蟾影就还是你的好师兄、是你们整个御虚山心心念念的前掌门，我却成了连人都不配做的畜生。季师叔，我且问你，枉顾人伦爱慕自己师娘的人是谁？”

众人闻言瞠目而视，李成华亦满脸涨得通红，支吾着不知所措。天璇怒道，“休得胡言！我师娘清誉岂容你谣言诋毁？”

血彀道，“你叫他自己回答，他有没有爱慕师娘、私自下山、盗取经书？”

李成华道，“贫道六十年前就自请下山永不返回，未曾做过任何对不住师父师娘的事。至于盗经，贫道拿的只是话本，并非武功秘籍，当初师父也已罚过了。”

血彀道，“你不敢否认的那就是承认喽。”

天璇道，“我师兄不过犯些小错，不曾真的害了谁。反倒是你这畜生，我摇光师弟收你为义子，待你如兄如父，你这畜生却酒后发狂，玷污他唯一的亲生女儿以至她身死，又杀了看守藏经阁的弟子盗取邪功逃出御虚山。你侮辱师妹、气死养父、杀害同门、偷盗秘籍，有什么脸面与我师兄相提并论？”

血彀道，“怪哉，掌门人这话说得就像什么都瞧见了似的。怎么就不能是我那好师妹要玷污我，我宁死不从才错手杀人呢？”

闵克忍不住要笑，低声道，“这妖道讲话忒不要脸面。可惜现在没有茶点，不能边吃边看。李老道耄耋之年还要被后辈当众讲年轻时做的尴尬事，着实丢脸。”

徊黎道，“他讲这话并非只为了下御虚山的面子，我瞧着他内力将尽，说这些怕是为了争取时间。”

闵克闻言仔细看去，李成华以剑撑地，显然几近力竭；血彀一连对战两位高手，此时显然也是强弩之末，难以维系。他二人之间保持着一丈距离，互相忌惮着不敢轻举妄动，只等对方先露出破绽一举击之。

风游龙身边道姑小声道，“师父，再这么拖下去，恐怕季师叔也不是他的对手。弟子虽年轻力薄，但愿和师兄妹们一起围而杀之，以解眼下之困。”

风游龙长叹一声，“若是你们几个靠得住，我也不必是我担心。平日里你们一个个都懒怠任性，不肯认真习武，现在冲上去一旦受他反制，情况反而更糟。”

小道姑恨道，“我们八个虽学艺不精，但也绝不会受人摆布。妖道若敢杀害师父师叔，我几个拼死抵抗，不信赚不到他一条命。”

风游龙见闵克和徊黎在一旁小声交头接耳，开心得活像是在看戏，叹道，“御虚山的恩恩怨怨与你两个无关，我叫徒儿送你们下山去吧。”

闵克笑道，“那再好不过了。只是贵派能否先归还我俩的武器？”

风游龙示意许平把之前从二人身上收绞的武器还回，又道，“你们下山之后且先躲起来观察，我和季师叔会尽量拖延时间。若是我俩不幸战死，你们就不要再回来了…”

小道姑急道，“师父，我不走！”

血彀笑道，“戏没演完，摇光真人怎么就急着送客？”

李成华怒道，“你对御虚山有恨，纵火烧山、只杀了我们还不够吗，怎得连这些孩子也不肯放过！”

血彀道，“师叔有所不知。我下山后发现世间百般武学，无论如何精湛都难免有破绽。先前对过招的能破，使同样武功的更是闭着眼都懂得如何化解，那我学了又有什么用？所以我干脆每学一门武功，就把那派人全部杀光，这样那门功夫就只独我一个人用。”

闵克冷笑，“照阁下这说法，岂不是早晚有一天要杀光天下英雄。我没兴趣听你这番豪言，小黎，我们走。”

徊黎道，“李道长先前救过你的命，难道你要扔下他在这等死？”

闵克道，“那你陪着。”

徊黎走到李成华面前，“道长还记得先前在晒房里，方百花要杀闵克时你用的那招么？”

血彀直觉不妙，身体先头脑一步纵前欲取徊黎性命，不料徊黎链剑出鞘，如箭矢般直朝他心口刺去。血彀转身避开，惊怒之下绕后再攻；徊黎站定不动，手中链剑却突地转了个弯，再次砍向血彀。

血彀辗转躲过飞剑，惊道，“这是什么功夫？！”

徊黎淡淡道，“我若告诉你，你岂不是要成天惦记如何杀我满门？”说罢他再一旋身，另一柄链剑也由他内力操控着杀向血彀。

“这招我看应叫取你狗命剑。”天璇笑道，“我只知云扉经有护人护体之能，没想到还有这么个用法。”

李成华一手按在徊黎肩上，使得正是先前对付方百花时的那招“云扉经”。瞬息之间三人已过数招，单打独斗李成华和徊黎都不是血彀对手，但在李成华云扉经金钟罩似的加持之下血彀难以近身相击。

血彀转攻为守，凝神寻他二人破绽，徊黎剑法既然快且怪，看似杂乱毫无章法，实则灵巧至极。他两把链剑伸缩自如，不但防守严密毫无死角，攻势凌厉甚至有压过血彀的势头。

就在三人缠斗之际，血彀突然听到嗖嗖几声，他连忙转身回躲，却不想三只银色小箭以极快的速度打在他身上，他“啊得一声捂住腰侧，“是哪个无耻小人，竟敢暗箭偷袭！”

闵克朗声笑道，“任你武功再好，碰了小爷毒箭也是无用——说起来这也是李道长教的。”

血彀愕然，果然觉得浑身一阵酥软乏力，“你涂了什么毒？”

闵克道，“我涂了乌蕃剧毒百花蚀心露。你且闻闻伤处，是否有股异香？”

血彀闻言嗅了嗅伤处流出的血，果然有股异香芬芳扑鼻，他身子越发无力，怒道，“你叫他和李成华演戏诓我，自己躲在一旁偷袭，好卑鄙！”

闵克道，“你先前给我二人投毒，我不过是以牙还牙，轮到你自己吃些毒药怎得就又叫又嚷。先前你是怎么说我的？练什么都没用的空架子，谁都打不过的庸才废物，这话我原封不动奉还给你。”

闵克拔剑在手，乘势去斩他头颅。血彀就地一滚，竟是拼尽全力施展轻功，“看来御虚山今日气数未尽，我就先放你一马。他日待我练成破阵曲下卷武功，定要杀得在场之人一个不留！”

血彀一口气掠出数丈之远，众人连忙追去，直到要看着血彀出了御虚山才停下脚步。

李成华道，“师弟一定要尽快改了阵法，一刻也耽误不得，免得明日他武功回复再来进犯。”

天璇道，“那位少侠不是给他下毒了么？先扑了正殿大火要紧。”

闵克笑道，“诓他而已。我在箭上涂了无忧花蜜，不过是种让人浑身乏力的麻药罢了。”

天璇连忙吩咐弟子分去修改护山阵法，又问，“师兄，你们三位又是怎么上来的？”

李成华道，“我三个是扮成卖菜农户，从后山天梯上来的。说起来后山也该设阵提防，免得血彀也想到此法。”

天璇连连点头道，“我这就安排。师兄你这次回来，就不要再走了…”

闵克打断道，“你二人明日再叙旧也不迟，想想怎么谢我要紧。”

天璇闻言拱手一礼，“少侠今日仗义相助，我等自然不会忘恩负义。还请少侠先去休息，明日我再好生谢过。”

闵克出门至今还是头一回听人道谢，高高兴兴的拽着徊黎跟指引弟子走了。

道士将二人带到客房，又请仆役送来茶水饭食，闵克也不吃不喝，只是轻摇着手中折扇，不住傻笑。

徊黎问，“你平时最爱逃跑，怎么这次突然要出风头？”

闵克仿若未闻，徊黎一连叫了他好几声才回答，“之前在丹房里，我打盹做了个梦中梦，梦的内容没什么意思，但一觉醒来觉得前途十分茫然。谁知道突然就有这么一个机会叫我行侠仗义，计划还实施得如此顺利，这不正是老天指点，叫我去做个大侠么？”

说罢闵克又兀自傻笑，也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两人在房中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有小道士领着二人去见天璇。天璇郑重谢过二人，先是叫来玉衡道人来给二人诊脉，以解血彀所下之毒。

玉衡道人一搭他二人手腕，笑道，“二位少侠并未中毒。血彀给你们吃的。不过是鹿茸虎筋之类回阳之药。”

闵克松了口气道，“幸亏不是真毒药。”

天璇道，“我别无所长，只懂些测算，可为你二人看上一看。”说罢又叫二人写了生辰八字给他看。

徊黎并不知晓自己生辰，天璇便只给闵克测看，他掐指一算，沉吟片刻，又道，“少侠命里带煞，注定要受千难险阻；且是旁观之相，有被人改过命格的痕迹，今生怕是难以一展宏图。但千帆过尽未必不能实现所愿，需得自己领悟。”

闵克道，“真是奇了，什么都能改，唯独命能改我是不信的。道长这卦算得真像一桶冷水，还不如给我算算何时娶妻发财。”

天璇道，“少侠命中无妻无子。”

闵克失笑，“快快别算了，怎么越算越糟。道长要谢还是给我画些符吧，出门至今我一路上碰到好多诡异怪事，晦气得很。”

天璇仔细问了他一路上所遇坏事，闵克一一讲了，又道自己在御虚山亦是噩梦一个连着一个，先有死去的仇敌索命，又有满天红光下邪诡的地母神像，着实吓得够呛。

天璇道，“少侠命里有宿世冤亲，如今冤仇未解，撞到不净之物也在所难免。但地母神是我御虚山自古以来供奉的女神，绝不是不祥之兆。”

说罢天璇便带着闵克和徊黎，叫上李成华一道，前往供奉地母之处相看。

御虚山屋舍均按八卦五行合以阵法建造，闵克跟着走了许久，才发现御虚山主路竟是沿着山体盘旋向下，整体如漏斗形状，且越向下越植被茂盛，最终抵达一片满是石龛的茂盛树林。

闵克道，“先前能力我也见到过这种小石龛，只是比起这里的要精致许多，周围没有树木。”

天璇道，“这些石龛是用来祭祀亡者的。御虚山三百年前之所以封山，为的就是超度当时死于战乱的平民亡魂。”

闵克道，“这么多年过去，还没超度完么？”

天璇道，“民间嫁娶最快尚要半月，何况是指引亡魂投胎。超度亡魂要做一整套水陆法事，并非简单念经而已。况且三百年前无辜百姓死伤无数，冤魂怨气难消，至今仍未全数超度完。”

四人继续向前，越往里走林中树木越高耸，均为高得看不清树顶的参天大树，走了许久最终停在一颗不知是何品种的巨树面前。

那树并不很高，但足有五丈之宽，树根盘虬卧龙，形如一支烧了一半、淌着蜡泪的巨烛。闵克问道，“神像在哪儿？”

天璇和李成华对着树行礼，闵克和徊黎二人也学样照做。天璇道，“人形神像是照着人来塑的，不值一拜。九幽地母神奈是生育世间万物的大地之化身，掌司生死轮回，此树名为无尽木，正是地母化身。

旁的树木都是越长越高，无尽木却越长越矮。无尽木枯萎伏地之时，便是凡尘人世毁灭之日。

地母神生性慈悲，她投身血海之中也是为了超度亡灵，好叫他们早入轮回。你之所以在梦中见到她冥界法相，无非是因为心中有愧，自苦而已。”

闵克回想起梦中地母最后伸手盖在他头上，他原以为是要将他活活压死，如今想来，竟是知晓他害怕红光，所以特意伸手为他遮挡，不禁黯然。

他再看漫山遍野的石龛，仅乌蕃一地，因战乱丧生的无辜百姓就够道士超度百年之久，一时间只觉心中悲凉无限。

作者有话要说：血彀：有两个年轻人，他不服气，说要和我试试，我说可以。他啪就站起来了，很快啊！然后上来就是一个刺剑，来打我脸。我大意了，没有闪。他说他是乱打的，他可不是乱打的啊，传功飞剑加偷袭，训练有素，后来他说他练过三四年，看来是有备而来。这两个年轻人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我五十九岁的老同志。这好吗？这不好。我劝这两位年轻人，耗子尾汁，好好反思。以后不要再犯这样的小聪明。武林要以和为贵，要讲武德。不要搞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