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些年经常来玉州找温辞,月天清对玉州虽说不上熟悉,但每条通往温家的路,他都是知道的。
他很快叩响温家的小门,仆人都认得他,连忙带他去温辞的住处。
月天清遥遥看见那院从亮到暗,心道也来得不算晚,温辞应该刚躺下,还没睡着。
他轻轻叩门,“温辞。”
周围安静极了。
“温辞?”
温辞沉默许久,最终不悦地开口:“大半夜来找我?”
月天清不要脸得理直气壮,笑道:“来打扰你休息呀。”
温辞语塞。
“我进来啦?”说着,月天清推开门。
温辞急道:“别,我衣服没穿好。”
月天清便把门又拉上。待看见房内亮起灯,他背过身去。
“抱歉啊,这么晚打扰你。”
温辞沉默片刻,“……真抱歉就快走。”
“哈哈哈。”
温辞一边穿衣服一边皱眉,“你就知道笑。”
“哈哈哈。”
两人就这样隔着门聊天。
终于,温辞拉开门走出来。
“走吧,找点酒喝。”
“行,浅酌两杯。”
夜色宁静,小池被晚风吹起浅浅波澜。温辞、月天清两人坐在小池中的凉亭下。
两杯酒下肚,月天清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我会变成我讨厌的人吗?”
因为实在不能忍受风随肆再次离开,所以即便短暂离开一会,都不安心到要下一个追踪咒……哈哈……真是太难看了,但是自己真的不能安心。
“……不会。”
月天清说的“浅酌两杯”已经变成半坛,此时他已醉眼迷离。
“为什么?”
温辞看他醉得快完全失去意识,还一副认真的模样,静默很久后才道:“……不知道,我觉得不会。”
“哦,我希望是这样。”
“一定是这样。”
“嗯。”
“温辞,谢谢你。要不是有你,这几年风随肆不在我身边,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温辞看着他,“不客气。但我不是他。”
“当然不是,你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但是是不同的。就像眼睛和手,很重要,不能却互相替代。”
“哦。”
“你不信我的话?”
“信。”
“你话怎么这么少?来,多说两句。”
“希望你酒醒之后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太厉害了,比我上一句多说四个字。”
温辞无言半晌,“……”
看着月天清要睡过去,温辞抬手想摇醒他,最后还是把手放下去。
“来人,送他回寻光院。”
寻光院就是月天清在温家常睡的院子。
两名仆人走过来,“是。”
温辞让仆人把剩下的烈酒处理掉,返身回到自己的小院。
他房中灯火通明,两道人影被投在地上,一道曼妙,一道伟岸。
人影摇曳。
温辞皱眉,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想要砸过去。但伫立良久后,他丢开石头,去寻光院找月天清。
月天清睡得很深。
温辞没和他睡一张床,怕月天清半夜吐他身上。他睡到榻上,皱眉睡着了。
梦里,有很多人声争着说着什么。他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不想听见。
那群鬼扑向他,抓住他的衣领,摇晃他。
温辞将他们推开,他们又聚过来摇他。
反复几次之后,温辞醒了。
他和月天清关切的面容对上。
“你没事吧?是不是做噩梦了?”
温辞无力地点点头。
月天清笑道:“那就别睡了,快起来醒醒神。”
看见窗外的绿树和生机勃勃的小鸟,温辞松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洗漱后,两人去吃饭。
眼见着月天清要去自己的院子,温辞开口阻拦,“我们去小池旁的院子吃饭吧,可以看看景色。”
月天清点头说好。
月天清将崇德门的预测都讲给温辞听,并详细分析,但温辞的反应果然如他所料——他拒绝了。
温辞没有解释,月天清懂得他的为难之处,道:“好。我回去找掌门复命了。”
“回见。”
正午。强烈的阳光倾泻满温府。温辞默默站在门外,看着月天清远去。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被阳光填满。但待他跨进温府的大门,他感觉眼前的阳光苍白无力,心一阵阵发寒,好似坠入冰窖。
他回到自己的小院,房间内一片狼藉。仆人正在收拾房间。温辞神色稍缓,依然脸色阴沉。
仆人见家主来了,问:“家主有什么需要小的做的吗?”
温辞摇摇头,走了。
希望他已经处理好了,不要给自己留麻烦。
月天清回客栈后,还不待见一见小肆,告诉他自己昨晚去做了什么,他就遇上从崇德门连夜飞来找他的月空落——文离尘果然告诉他自己已经到玉州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已经到玉州了?”
月空落怒目,月天清沉默。
随后又是煎熬漫长的对话。月天清握紧拳。很多次,他想要开口打断月空落,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被月空落唠叨完,还不待喘一口气,单邢就急匆匆过来,随手抓他去帮忙。
原来是有散修来找崇德门,责问他们为什么不带头讨伐四方天。
但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一时半会决定得好?
单邢和月天清带着其他崇德门弟子和他们讲道理。
与散修的交涉,让一行人口干舌燥,心力交瘁。
终于把散修赶走后,月天清叹口气,回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风随肆正气鼓鼓地看着他,“你去哪里了?我找你好久,那些弟子都说没看见你。”
月天清不说话,埋进他怀里。
“哎?”
风随肆顺势坐到床上,揽住他,声音放轻很多,“怎么啦?”
月天清含糊不清地道,“好嘞。”
“累?你出去干嘛了?”
“找温辞,和散修交涉。”
听到“交涉”两字,风随肆想起在妖界遇到的大大小小的糊涂战争,浑身一麻,“那可够累的。”
“嗯。”
抱了风随肆好久,月天清这才慢慢坐起来,向风随肆详细讲自己今天遇到的事情。
“我昨晚去找温辞,温辞如我所料没答应。现在的局势很紧张,已经有散修在质疑崇德门,问我们是什么态度,明明知道四方天杀了人,却熟视无睹,是否是要和四方天同流合污。解释起来太累,即便是三岁小儿,也比他们懂道理。”
“嗯,那你最后还是解决好了?”
“不是我解决的,文师兄知道有人闹事后过来走了一趟。嘴上嚷嚷‘崇德门居然对散修动手’的那位跑得最快,后面他们全跑了。”
“哈哈哈……合着只是欺负你们动口不动手。”
“可能吧。但他们嘴上太能说了,就像是专门来说得我们还不了口的。”
“他们真烦。”
两人在安静的房间静静休息,风随肆忽而唤道:“天清。”
“嗯……嗯?!”
风随肆抱住月天清,亲他。
“!”
“我好想你。看到你没有我也活得很好,我很开心。原先我以为你没了我,自己连衣服也不会换洗。结果那次比赛,你一人在青锋剑山分配的小院也过得很好。此后我便知道,我的天清其实没有那么依赖我。”
月天清这才有了两人阔别七年,一朝重逢的热烈之感。他亲亲风随肆,“即便你什么都不为我做,我也需要你。”
风随肆抵上他的额头,和他十指相扣,“我也是。”
翌日,月天清辰时起来。他出门时刚好遇到练剑回来的文离尘。文离尘惊讶,“你现在才醒?”
月天清视线扫到别处,“早醒了,没出来。”
原本他也该练剑回来了,只是……
月天清在心里,把名为风随肆的小布人狠狠□□一番。
他找一张桌子坐下,一边等小二上早饭,一边听旁边桌上的同门聊天。
“玉州最近怎么了?把我们连夜调来玉州,又什么事都不让我们做。”
“艾二的事你不晓得?”
“艾二?那事确实闹得挺大的,但是我又不会查案追魂什么的,叫我来干嘛?”
“蠢呐,是艾二的事闹得大,怕有其他人趁乱闹事,叫我们过来维持秩序的。”
“哦哦哦,但是单师兄他们也没给我们安排活儿啊。”
“肯定有得忙,你别急。”
月天清这才意识到:半数以上崇德门精英弟子已来到玉州。
玉州距四方天领地更近,这些弟子应当是要派去四方天的。只是既然昨夜连夜赶来,今天白天怎么不赶路?白天休息晚上赶路?
忽而,他想起一个人。
莫不是哥哥为了早点过来见他,决定一个人连夜过来。随行长老管不住哥哥,就让大家都连夜赶过来了吧?
月天清觉得有些荒谬,但也觉得非常合理。
早知道还是该请文师兄别告诉哥哥自己在玉州。
月天清吃完早饭,准备去问问文离尘和何鼎谈得怎么样了。说不定他可以说动南宫镜,南宫镜同意,何鼎不会再反对。
南宫镜对何鼎的心思明显得人尽皆知,但偏偏何鼎本人没看出来。
月天清转身上楼。
只是才上了两个台阶,他便听得客栈门外一阵嘈杂,一道响亮男声从嘈杂中穿出,清晰有力:“青锋剑山云屏,求见纪掌门!”
这一嗓子炸响所有一楼的弟子。
青峰弟子来找崇德门做什么?
月天清看向客栈门口。
云屏风尘仆仆提着仍有血迹的剑,被守门弟子拦在客栈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