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润红还站在门边不肯往里走，见钟景看着婴儿床的脸色不好，她的心脏也开始怦怦直跳，连声问道：“怎么了，里面是什么呀？”

钟景被她的声音吵得耳朵疼，抬眼瞥了瞥周润红，移开视线，又往附近看了过去。

她摆明了是在装聋作哑，吃定了周润红不能拿她怎么样，可偏偏周润红又特别想知道什么东西能让钟景都无法保持镇静。

钟景不回答她，她只好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地小声咒骂着，一边捏着鼻子凑了过来。

她先是没好气地剜了没“尊老爱幼”这个意识的钟景一眼，才皱着眉毛探头往婴儿床里看了过去。

起初只看到了血肉模糊的一团，可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后，周润红即刻脸色大变，她瞪大了眼睛，表情惊恐，面皮发颤，一声尖叫就要从她喉咙里发出。

卧室离厨房很近，她如果尖叫出声，势必会引来女主人。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了周润红的嘴巴，堵住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叫。

周润红涕泗横流地看着钟景，手指指着婴儿床里的尸体不住发颤，被堵住的叫声化成了呜呜咽咽不成调的语句。

她也有一个儿子，如此近距离地看到男孩所遭受的惨无人道的待遇，她的反应格外强烈。

可惜钟景铁石心肠，对她的反应生不起一丝共情，只觉得麻烦。

“闭嘴，”钟景盯着周润红，食指竖在唇前嘘了一声，“你想找死别拖上我。”

周润红被吓得没了主心骨，即使钟景说话这样不客气，她也没有反应，只是惊恐地点点头。

确认她不会再叫出声，钟景才慢慢松手，周润红立马自行捂住了嘴。

但她再不敢多看那张恐怖的婴儿床一眼，腿脚发软地往后退去，一直退到了门后，倚靠着坚实的门板小声啜泣。

钟景也不再去看那个东西，她屏住呼吸，朝先前看到的床头边的小桌子走过去。

桌子上的东西并不多，钟景一眼就看全了，一个装着食物的盘子，还有一幅反扣着的相框。

钟景弯下腰，凑得更近一些，仔细观察这两样东西。

盘子里装着的是简易的三明治，放得时间久了，食物腐坏变质，引来一团小飞虫萦绕在食物上。但女主人竟然也没处理掉。

不过……

钟景微微皱眉，食指弯曲堵在鼻子下方，尽力离那个婴儿床远了些。

腐烂成这样的尸体她都没有处理，一盘变了质的食物而已，对比起来，也没什么忍受不了的。

只是这食物特殊了点。

在两片全麦面包里夹着的，除了火腿煎蛋和生菜，还有一把刀片。

小小的，薄薄的，不到半指长，藏在层层重叠的生菜叶子里，不仔细观察很难注意到。

但此刻锋利的闪着光的刀片沾了血，血滴在翠绿的菜叶上，将叶子浸得黑湿。实在引人注目。

钟景侧头看向床头，那整洁的床铺上的血迹，就是因为这样而沾上的吗？

钟景收回目光，视线落在那幅倒扣着的相框上。

她拿起相框，里面放着的，是女主人和一个小婴儿的合照。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但五官依稀能看出来，是男孩小的时候。

小婴儿白嫩可爱，戴着针织的红色绒线帽，笑得很开心。他太小了，还没长牙，笑起来只露出肉粉色的牙龈，口水从嘴角淌出来，糊了一下巴，在灯光下反射出银亮的丝线。

但女人并不嫌弃，她看着男孩，像看着稀世珍宝。她的眼睛里都带着笑意，全身心地注视着这个小小的，尚不谙世事的小婴儿。

照片里，这对母子在温情对望着。可现实里……

把男孩关进婴儿床里，不肯丢掉那盘三明治，桌面上还放着这张母子的温馨合照，这就是她的执念吗？

她想当一个好妈妈，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是这样吗？

钟景垂眸，伸手要将相框倒扣回桌面上。

她的动作大了些，那张照片夹得又不太牢固，往旁边倾斜一个角，露出下方的东西。

钟景的动作顿了顿，将相框重新拿了起来，拆开相框，藏在那张照片背后的东西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张邀请函，邀请这位钢琴家参加一场世界巡回演奏，看信中的措辞，这似乎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但这张邀请函为什么会被藏在相框里呢？

钟景将邀请函反复读了两遍，目光投向右下角标注的那个日期，那是，十年前。

十年前，她拒绝了这次演出吗？

钟景在心中思索着，门外却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快点，午饭就要做好了。”高俊明催促的声音低低地从门缝中传进来，紧接着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抛向屋里的钟景周润红二人，先一步逃到客厅了。

周润红瞬间像受惊了的兔子一样，赶紧打开门，追着高俊明的背影跑了出去。

钟景将邀请函藏进衣服口袋里，迅速把照片塞回去，将相框归位，而后快步走了出去。

时间抓得正巧，她刚踏入客厅，女主人就从强撑着傻笑的乔小乔身后钻了出来，吃惊地看着聚集在客厅里的三个人。

“大家关系真好啊。”她变得浑浊的眼珠僵硬地在他们身上游移着，再一次感慨，“真是乖孩子。”

她对乖孩子的执念很深啊。钟景默默在心里想着，上前走到餐桌前坐下。

几人坐定后，午饭也同时被端上桌，桌上的东西已经无法被称之为食物了。

那简直是几团糊烂的绿色不明物体，散发着阵阵恶臭，还有苍蝇和蚊子的幼虫趴伏在上面。

女主人准备午饭的时候乔小乔全程都在旁边看着，早已从最开始的恶心变成现在的麻木，她没有拿筷子，恶趣味地一一去看另外几个人的反应。

可怜周润红刚看过卧室婴儿床里的惨状，又看到盘子里蚊虫乱爬的景象，顿时捂着嘴巴，强忍着才没有当场呕吐出声。

高俊明也是面如菜色，攥着筷子的手指关节发白，迟迟没有下筷。

任何一个正常人类看到这样的食物，都不可能安然自得地吃进嘴里。

可女主人浑然不觉饭菜有什么问题似的，给他们每人夹了一筷子，热情地招呼道：“大家都饿了吧，快吃呀。”

周润红还在干呕，乔小乔和钟景依旧坐在位置上没有动作，高俊明拿筷子扒拉了一会儿，到底没能忍住恶心入嘴。

见他们一个二个都是这样的反应，女主人的脸色蓦地阴沉下去，但嘴角被刀片割出的划痕牵扯着，露出的笑容阴恻恻的。

阴悚的目光一一扫过，女主人笑着开口，是第一天晚上对郑家宝说话时相同的语气：“不吃饭可不是乖孩子哟。”

几人面色一惊，都想到了郑家宝的下场。

高俊明想要低眉躲过女主人的视线，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就在他转动眼珠时，女主人的视线猛地和他对上，高俊明一惊，顿时连眨眼都无法做到了。

承受不住这样的视线，高俊明僵硬地夹起一片菜叶，嘴角抽搐几下，咬着牙送进了嘴里。

奇怪恶心的腥臭味道盈满口腔，高俊明面目狰狞将菜咽下去，立马拍了拍周润红的手肘，示意她一起。

就在这时，一直旁观着的钟景才悠悠开口：“谢谢你的午饭，不过我现在不饿，就不吃了。”

清越的嗓音在餐桌上回荡，犹如凛冽寒风，一下子惊醒众人——对啊，钟景没吃饭，不也没死吗？

乔小乔赶忙跟上：“我、我也不饿，我也不吃了。”

周润红看看钟景，又为难地看看高俊明，到底没拿起筷子。

女主人的目光倏然盯住她们，她保持着微笑的弧度，可鲜血和伤痕让她看起来宛如厉鬼。

寂静的餐桌上，只能听见窗外淅沥的雨水声音，空气中的寒气好像渗进了骨血里，乔小乔不禁打了个寒颤，总觉得下一秒，女主人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们生吞活剥了。

万幸的是想象中的恐怖画面并没有出现，女主人只是盯着钟景和乔小乔二人，开口问道：“怎么了，是饭菜不合口味吗？你们可是乖孩子啊。”

钟景面不改色，平静地答道：“没有，饭菜很好吃，我只是最近胃口不好。”

平淡的如同家常闲聊一样的对话，只是和现在的场面实在不大般配，乔小乔缩着脖子不敢喘气，不禁替钟景也替自己捏了把冷汗。

可没想到，女主人竟然没再说什么，更没对她们做些什么，只是又目光阴森地盯着钟景看了看，和往常一样提前离席了。

乔小乔瞬间瘫靠在椅背上，后背出了层薄薄的冷汗，她大口大口喘着气，问钟景：“你都不害怕的吗？竟然敢和她对着干。”

“不饿所以不想吃饭，有什么问题吗？”钟景看着乔小乔，语气平平地复述女主人的话，“我可是乖孩子啊。”

“你……”乔小乔噎住，无话可说。

钟景忽然又淡淡开了口：“我知道陈建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