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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天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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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意外的发生,亦即蝴蝶出乎意料一命呜呼,已然过去好些时日。

当日,她一时陷入了离奇的猜疑之中,不曾察觉到行走路线已有偏差,竟兀自飞往那蛛网中,亲自把自己送入狼窝,最终蝴蝶被残忍吞食。

在此之后,即便甚麽时间,又如何入睡,她都没有再度见到过那位女郎。

难得李怀心生出了奇思妙想,却错失证实的机会,也断绝了与女郎的联系,固中事件环环相扣造成了使她无法不为此惋惜的结果。

可惜到她在朝会上也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所幸她并非身居要职,不会有人专门盯着自己的失职走神大做文章。

便是朝堂上杨仆射与崔尚书精彩的斗法也不能吸引她分毫。

跟着女郎上山採药已有月馀,早已形成了习惯,习惯了在其身旁的静谧,也熟悉了其人的性子,李怀心只叹未曾与女郎道上任何一句。

未曾弄清这梦境出现的缘故,未曾掌握女郎离乡远走这事情的脉络,甚至连抚平她伤痛这等不痛不痒的小事也无能为力。

这让李怀心不禁忆起儿时,自己孤身一人的惨象,同样是那般软弱与无力。

儿时的身影竟与现下重合,是她不曾想象,也极为失望的景象。

也是,曾经的她想的便是要当一名能广播恩德的好官,其实现在亦然,可......自己当的只是一名小小的户部司郎中而己。

......始终没有与自己的理想走近一步,难道不是吗?

完了,不能这麽想。

假若这麽想事情,那岂不是会变成像女郎那样,终日郁郁寡欢的样子了?

果然是近墨者黑吗?

脑海中闪过女郎总是一副心头有事的样子上山採药的画面,李怀心终归摆脱了方才的心境,笑意一时漫上心头。笑的不是女郎的性子过于沉闷,而是自己这麽欢脱的人居然被前者带着拐了个弯路。

好在,尚有点分寸剩了下来,知道自己在朝堂上,她强忍住自己自胸腔发出的震动,但抖动的身子却不经意与站在一边的同僚产生了些小磕碰。

于是,她只好在──“杨某可真想知道崔尚书何时能改正下性急的行事作风。”“杨仆射这话说得,可真是犀利,改变必然会有,只是崔某不敢保证杨仆射能看到了。”──这种你阴阳怪气我言词锋利的气氛下,腰弯佝得更加低,还手执笏板偏头与旁人艰难致歉。

想必她现在的模样,看上去一定很窘迫。

这下,迟来的羞耻心清醒了李怀心的神智,将与梦境一事相关的想法都压了下来。

无论处境是好是坏,妄自菲薄最是不可取。

尽管是从五品官又如何?她总归入得了仕,多熬个三五七年也未尝不可。

她一定会留下来,即便自己不适合也好,她也一定要留到最后。

暗自下定决心,李怀心的心思尽数回到了和自己不大相干的朝会之中。

朝会的内容依旧,主要是听两位大人的“见解”,只要她集中精神还是颇容易跟上的,故而很快便熬过去下了朝。

由朝中九品官员形成的方阵正不紧不慢地退出清明殿,最终在一侧东门散聚。

没了圣人的照看,官员便没了序列,一些人快步离开,亦有人慢条斯里,李怀心就属于后这一类。

孤身一人,从东门踱步至宫门前,没成想最后离开的她反而赶上了异变。

“躂躂”铁蹄声由远及近,匆匆而至。

循声看去,来人“吁”的一声,赶忙将马勒停。

白色对襟半臂包裹内里粗麻长袖衣,扣子并未扣上,外衣袖子仅到肘处被劲风刮蹭着带起,袴褌被长靴所罩,由乌纱制成的不损裹帽下神色焦躁。

那是五十里外驿站的驿丞,李怀心认得他。

地方官的奏折与圣人所实行的政令颁行,都需要通过驿站投递,每五十里一设,因此对于距离皇官最近的驿站长官,她又怎能够不认得?

可与以往情况不同的是──她所熟悉的驿丞脸上,尽是令人陌生的焦急之意。

这是有事发生了?

只见对方把马勒停后,仓猝翻身下马,不料脚软无力,一个颠扑,竟重重摔在地上,爬起也顾不得半臂上的黄泥,便欲闯入宫内,旋即被宫门前兵卫拦下。

只见驿丞的脚步被兵卫伸手截停,一手置于佩剑上,一手按压着前者的肩膀。

“江驿丞这麽着急,是为何事啊?”显然兵卫也跟对方很是熟稔,“这可是宫门前,你可不要坏了规矩。”

邮驿制虽说是由朝廷所设,可在驿站的人员没有品秩,始终不属于朝廷官员。

既是平民百姓,又怎可擅闯皇宫?

可江驿丞此时也顾不上那麽多了,急得额角直冒汗:“大人,来不及解释了,您可否先让宫里当差的前来宫门这边?”

往日可都是由他们将奏折往里面递,现如今自己既然进不去,那麽就只能继续依仗他们了。

“这可不合规矩啊,都已经过了呈递的时辰了。”

他们也只是普通的兵士,可不敢自作主张,况且误了时辰的奏折,若是接受恐怕宫内的差人得吃人了,他们可不想惹是生非。

“大人,您就行行好吧!小的现在要递的奏折可是重要得紧哪!”

“我都说了,已经过了时辰了,有甚麽杂碎事务是明天不能处理的?”

“要是你再这般纠缠,那我们也只能按吩咐辨事了!”兵卫握剑柄的力度越渐加重,语带威胁。

他以为这样便能吓退对方,毕竟江驿丞平日也是好相与得紧。

岂料,便是他印象中客气平和的江驿丞,在听到前者的威逼以后却一反往常,拳头狠狠的挥到他的脸上,

于是应声倒地。

“你要干甚麽!”

见状,与他一同守在宫门前的众人当即抽出了佩剑,锋芒出鞘,闪到了李怀心的眼内。

“这可使不得啊!”她赶紧跑到了两方人的中间伸出双手劝和。

“大人!您这是作甚?”士兵见着她冲过来,只想教前者尽快离场,好让他们收拾这个小小驿丞,“您也看到方才这江驿丞动手了吧!”

“确实是看到了......”“那您就别插手了,把事情交给我们处理吧!”

闻言,李怀心无奈地放下手,“可庆许他有苦......”。

话还没说完,她又再次被人打断,不过这次是江驿丞。

“我打他有甚麽不妥!”

“你小子!袭击禁军还委屈上了?这是不想活了!”

李怀心坚信若非她站在中间,那兵卫该砍上去了。

“是我不想活?”这时,江驿丞又发话了。

“分明是你不想活啊!”他怒吼出声,唬住了前者,也惊动了上前调和的人。

这是作何呢?近距离观察眼前人的神情动态,李怀心这才发现对方双腿原来一直在抖。

冲动过后,悔恨的眼泪在眼眶积攒着,他颤声道:“......这可是加急了的急报啊!”

话毕,江驿丞自怀中掏出了一份文书,上面写着四字──“马上飞递”。

这封公文确切自哪来,他根本没时间了解清楚,但他只知道一件事情──这封公文经他之手前,已然迟到了一日。

按照马上飞递的规矩,接到急报的每个驿站须昼行三百里以上,直至下一个驿站接报,一定要尽最快的速度送至皇宫。

公文从西南而来,按照天数计算昨日便该到了。

可该死的他偏偏今天才接到这份烫手山芋!

而急报已经有上好几年的时间没出现过,至少他上任以来未有接到过,这弄得他煞是慌张,压根无法冷静去处理,情急之下更动起手来。

“......反正我这条命已经保不住了,你们这些当兵的要是敢再拦,大不了就再赔上几条人命,以祭这份迟来的急报!”

江驿丞恶狠狠的表情像是要从他们身上撕一口肉下来。

“这......”一时间,诸兵卫哑口无言。

“还不快去叫人!”

这时候的驿丞格外有威严,终于顺利指示起人来。

而李怀心......在看到公文上的字样时,脑子徒留一片空白。

天马飞递......她实在是没想到过自己会参与到这种事里来,想必明日的朝堂又会大乱了罢。

而尚未离宫的一众权臣,也同样未设想过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崔尚书,大家有急事须得您前去一番。”

崔知原来还在不悔阁里处理政务,却忽的听到了傅公公传递的消息,皱了皱眉。

“敢问傅公公,大家所指的急事为何?”还是先探探风声最好。

“这......奴也不太清楚。”门外的声音显得十分犹豫。

见状,崔知也不为难傅公公,便让他前去复命:“既然傅公公亦不清楚事由,那麽就请您先行一步,回禀大家,见广随后便到。”

门外人应下,迅速离去。

崔知稍微收拾了下仪容,也如自己所言很快抵达圣人用以休息和上朝的清明殿。

许是知道臣子要来,殿内的主人将一众宫人尽数遣走,免去了诸多繁杂的礼仪,使得他人能省去点时间。

径直走入殿内,才几步的距离,锐利的双眼已然锁定洛文帝手上所封的公文。

天马飞递......!看到这四字后,他的瞳仁一缩。

一时间,礼数全无。

“大家!”

“这份急报......打自哪来?”

“见广来了啊......”洛文帝闻声抬头,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见崔知愈发走近,前者苦笑几下,直接将急报递入后者手中,“朕最担忧的事终究是应验了。”

闻言,崔知大惊,打开公文细细翻阅起来,内容虽然简短,却字字敲在心头。

“臣顾悔启。”

“臣所掌甘州,连日大旱,滴水未至,禾稻全无,不料邻州县亦同,异地而来之流民无数,粟石穷,别无他方,复乞圣人开官仓以济甘州数州。”

“叩请圣裁。”

“甘州刺史顾悔。”

双手脱力,垂至腿侧,崔知对上洛文帝疲惫的神色,不发一语。

先前朝会所提到的天灾,没想到这般早就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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