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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时，绫人已经不在眼前了。

托马悄悄松了口气，神色如常地收拾好自己。昨夜雨大，今晨却已消停，是个好天。他打开房门，门外是看起来已经守候多时了的家仆。

家仆们抱着些猫猫狗狗走进来，并未有瞒着托马的意思。托马拦住领头负责的人，行礼询问道：“这些是……？”

领头之人回礼道：“是家主大人吩咐的，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们也并不知情。”

托马于是跟着他们，眼见着他们将小东西们安置妥帖。这些猫狗，有些流浪惯了，并不是很能适应这样的对待，不过好在也是请了专门的人来，总不至于引起什么伤人的事故。

家仆们并不拦着托马与这些小动物们接触，小动物们显然是与托马相熟的，它们对托马是显而易见的放松，托马也会叫着它们不为人知的昵称，亲昵地抚摸他们，一时氛围其乐融融。

神里绫人打破了这静谧而美好的一幕，他悄无声息地一同屈膝蹲在托马身边，托马正乐于逗猫弄狗，对他一时不察，注意到时，绫人已在他身边。他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尽可能地又往边上侧了侧，这才尽量维持着一个正常的社交礼仪与绫人道：“家主大人。”

绫人的手径直覆上他还放在幼犬背上的手，语气温柔平静，好似昨天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听你之前偶然提起的，他们在外流浪，从多方面来说，总也不好，倒不如社奉行领养了，倒也无碍。”他眼睛里带着半掩半藏的希冀，自下而上地，小心翼翼地瞄向托马——这对社奉行大人来说，已经是极其露骨的期待了，他在期待托马的肯定。

托马没有推开他的手，只是也不说话，有限的空间里只有猫儿狗儿偶尔的叫唤。

沉默良久，他最后还是坦言道：“家主大人，这还是算了吧。依臣之见，不如放了它们吧……”他嗫嚅一阵，还是叹了口气，说出了那三个字：“……没必要。”

说出这样的话，却并非缘由一些他与绫人的罅隙，而是出自他真心的种种考量。这些流浪猫狗虽说并无固定的喂养主人，但他们早已习惯了固定的居住点与喂食点，附近的民众也会帮忙照顾一些，更不用提还有更多像他这样不知名却也在默默关心着这些小动物的人。而且，它们也同时在陪伴着那附近的民众，倒也并非完全只是累赘……

绫人的反应是意料之中的委屈受伤，他感受到绫人握紧了他的手，轻声问他：“为什么？”

“你不是一向喜欢吗？那我们可以一起养，神里家……养几只猫狗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样显而易见的话反倒让托马感到崩溃，绫人相当于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些小生命们就是为了他才被强迫带到社奉行的。

他强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声音被憋的硬邦邦地回道：“我已经是这样不自由的人了，为什么要让它们也同我一样！？”

他狠狠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平复了一下心情，又添着补充道：“我以后反正也是要离开的，别让这些猫狗跟着一起受莫名的飞来横祸了。”

绫人只是平静而哀伤地低垂着眼，他纤细浓密的眼睫很容易让人对他眼底真正的神色感到迷离而恍惚——但其他地方的反应不会，托马能感到绫人心底的不平静，他的手被攥的几乎发疼。

但绫人这次已经什么也不说了，大概他也已经无力反驳，去说出“我不会让你走的”这样的话。两人都知道，这样的话只会引来更大的矛盾和冲突，还有更难听的回应，只会让人感到更深的刺痛。

他只好皱着眉头笑起来，眼里却是悲伤的渴求：“好，你要是不喜欢，那就算了……那以后我们一起，每周出去喂喂它们。”

这下子轮到托马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他几乎是立马反问道：“你不是很忙吗？”

在他的印象里，自神里夫妇去世之后，神里绫人只有一年更比一年忙。在坐上家主之位后，这样的情况只变得更糟糕——绫人缺席了许多次的过年的烟花，只有自己和绫华两个人在院落中安静地等待着；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与绫人除了必要的需求的解决和工作的汇报再无第二分多余的交流。

“我……”

绫人心头泛上一阵酸涩，但能言如他，此刻却也只怕自己多说多错，因此也只好不去解释过去，只是淡淡略过，咬了咬下嘴唇，像是怕托马又要说出什么叫他伤心的话，他绷紧了声音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托马刚想矢口否认，入目却是绫人泛红的眼角，他被这样脆弱模样的绫人又震了番心神，等回过神来时，两人早已走出一段距离。随口应和着绫人的话，托马突然意识到，绫人最近，在他面前似乎总是一幅可怜模样。

这家伙……是不是在利用自己的怜弱心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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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人并非只是说说而已，不久之后，绫人便带着他一同出了社奉行，前往那颗巨大的梦见古木下。他准备做的很足，带了猫猫狗狗的吃食，还有些小玩具。有绫人陪着，托马也才终于得以出去逛逛。

绫人并未多带什么随从跟随，只是和托马并肩走着，一如很多年前。托马踏出社奉行时，还恍然觉得他们俩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一同出去走走，家门口会有绫华等着——

噢，他凝神，门口没有绫华，也不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并未争得过绫人，于是最后便是绫人一手拎着袋子，一手牵着他，而他则两手空空，只是被绫人牵着。两人都不急着赶路，步伐走的比小姑娘还要慢，托马是出于对外面风景的难得接触，绫人则在好好体味这难得温馨又和谐的时光。

两人一步一踱，但再远的路也有终点。绫人打开袋子，他今日穿的常服，但行动依旧僵硬而缓慢。托马瞥他一眼，几乎要笑出来。

他扯了扯嘴角，眼里是友善的揶揄。他没管神里绫人，自如地陪着猫猫狗狗玩了起来。绫人则有些幽怨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小家伙们。

相比于托马，绫人的种种动作显然是十分生疏的。托马眨眨眼，还是没忍住，明知故问道：“你何必呢，没必要。”

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被尴尬的干笑了两声。绫人倒反而已经对这样的质询波澜不惊，只是淡淡道：“我只是想能再靠近你一点，和你亲切一点。”

这样的回答让托马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好麻痹自己，忽略绫人，只一心放在眼前的小动物身上。然而绫人虽然手生，但小东西们却意外地亲近他，在他身边窝了一圈，更有甚者，企图爬上绫人的身上。

这可真是……托马默默在心底吐槽，这算什么，长得好看连小动物都要更青睐些吗！可是他可不算个好人啊！

大概，如果越在乎他的话，就越会觉得，他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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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

今日是个稻妻再寻常不过的好日子。托马闻声回望过去，绫人被一群可爱的小家伙包围着，在这样一个天气可爱的日子里，竟也有些顺眼起来。

绫人笑得很温暖，像是染了这暖阳的光，他说：“托马，我们在大御所大人面前证明吧。”

“啊？”

托马被对方突如其来的话砸的有些迷瞪，绫人声音沉稳而笃定，像是山间溪流，水润虽温雅，却也强势：“我知道，托马你一直担心的，或者说……害怕的，无非便是我们的感情问题。”说出这话时，绫人脸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红，但他仍不急不徐道：“感情一事，看不见，摸不着，我所能给的，无非便是大御所大人面前互证心意的那一纸婚书。”他抬起头来，眼里有真切的笑意，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难题：“托马，好不好？”

托马被气的直发笑。

他听懂了。

绫人确实聪明，当他拜托掉一些莫名的魔怔后，他确实便可以很快的看透事情的本质问题和解决方式。然而——然而绫人解决的是之前的问题，却并非当下。

当下，他对他已经别无所求，更别提什么感情，还有那更荒唐的，大御所大人的证明——

更何况，绫人话语本身的逻辑便十分可笑。绫人之所以如今还在对他死缠烂打，无非是觉得他还会惦念旧情，那么如果感情不可证明，绫人又是如何知道自己以前爱他至深？绫人如今又是在做什么？

但他也懒得与绫人计较那么多，只是随意摆了摆手，拒绝道：“不用了。”

“我真的并非闹脾气。”托马的声音里也有着一次又一次拒绝却仍无法唤醒执迷不悟的绫人的疲倦，“你想多了，我现在真的，对你一点要求也没有了。”

而且，神里绫人，他在心里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种本应是情侣间最浪漫又庄重的礼物，此刻却显得多么一文不值，好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