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最终在池彻吃饱喝足后去厨房洗碗中落幕。

萧旻澄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手机页面上赫然是一排排的洗碗机。

曾经他觉得这玩意实用性不大：盘子里剩下的固体物还得自己手动倒掉，一不小心就是一手油；每次洗碗还得放专用的洗涤剂，着实麻烦；要是他一个人那两三个碗顺手就洗了，买个洗碗机还占地方，然而池彻如今跟他这么客气，每次吃完了硬抢着去洗碗、收拾，他突然觉得洗碗机是必不可少的了。

本来池彻应该坐在他旁边跟他一起回忆梦境的！

厨房里，池彻大喊：“萧旻澄，你家擦碗的毛巾是哪个？”

“来了！”萧旻澄大声应道。

什么碗还得我一个一个擦，到时候把你们通通放进洗碗机里加热蒸干——萧旻澄一边擦碗一边计划着。

清晨的准备工作完成后，池彻和萧旻澄一人占据一个沙发角，一副要谈论国家大事的样子

“说吧，”池彻非常严肃：“这次你梦到了什么？”

“一个在浴缸里自杀的人。”萧旻澄言简意赅。

“就这样？！”池彻诧异：“你总得再想起点什么吧，不然我们根本没办法确定他的身份。”

“唔…他可能是苏弦渡的狂热粉丝，浴室门上都挂着签名海报。”萧旻澄又开始回忆细节：“他家那房子好像也不太行，看着跟握手楼似的。不过那人年纪看着倒是不大，二十多岁，长得也还可以…哦对了，他死之前还把手上的戒指扔进马桶里冲走了！”

苏弦渡是上世纪末本世纪初的人气偶像，昨天晚上萧旻澄放的就是他的歌。然而他如今已经年逾五十，当年在新生代偶像的人气冲击下热度低了很多，便早早就告别了歌坛，这十几年来一直过着低调的生活，关于他的报道也少之又少。

总之，梦中的那个男人有着简陋的住宿环境，又疑似是苏弦渡的粉丝，看起来还似乎订婚或已婚但感情受挫；靠这三条信息能筛选出的人一抓一大把。好在苏弦渡出道至今满打满算也才30年，由此至少可以确定这个梦境的场景发生在近30年，时间跨度并不算大。

“可握手楼本来就分布广住户多，苏弦渡十几年前粉丝又遍布全国，我们去哪确认这人的身份去。”池彻靠着已有的信息摸不着头脑，扭头向萧旻澄求助。

萧旻澄自己没有什么追星经验，只能合理推测：“既然是签名海报，要么是在什么活动上苏弦渡给他签的，要么就是演唱会或者专辑发布会上签的？苏弦渡在役期间电商行业和快递业都还没那么发达，线下追星的可能性应该比较大吧。”

两人打开二手网站搜索苏弦渡历年公开售卖的签名海报，想看看这张海报的获取途径有哪些，结果竟然没有一张与萧旻澄看到的海报相像。

“这个方法好像行不通。”那个年代保存下来的海报本来就没多少，二手网站上也就十几页的售卖量，一页一页看过去竟然没有，萧旻澄感觉自己努力的方向可能错了。

“我倒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池彻一边说一边打开苏弦渡的粉丝论坛：“你想，十几页二手海报都没有和它相似的，它有没有可能是限量或者什么特定场景下售卖的？”

萧旻澄心里一想还真有这种可能，心里对池彻的肯定程度又上升了一大截。

池彻把自己的平板递给萧旻澄：“来，大概画一下。”

绞尽脑汁回忆，无奈萧旻澄着实没有什么画画天赋，选定了一个暗红色的背景，大概画了个七扭八歪的火柴人，火柴人的手上还拿了个东西，贴心地标注出来是本书。

池彻看了眼，没有经过丝毫美化就把这图发进了论坛里。

当年追苏弦渡的粉丝如今也该三四十岁了，到了为生活操劳的年纪；加上他已经退圈了这么久，即使论坛还在，浏览的人却不剩几个。帖子发出去半个小时才十几个浏览量，甚至无人回复。

鉴于这张海报是自杀男子房间中最鲜明的特征，池彻总觉得了解了这张海报的来源就能确定该男子的身份，他本想让萧旻澄睡着再梦一次，可噩梦出现的时间是随机的，顺序也是随机的，萧旻澄也并不能保证自己能准确地回到这个梦里。

寻找线索的过程陷入了僵局，两人一时不知如何才好。

林海市，明泉小区。

苏弦渡退圈后就没有正经工作过了，偶尔接一些幕后的工作，靠着年轻时攒下来的钱，在这个中档小区买了套房，一直住着。

之所以不住在高档小区，是因为如今他已容颜老去，不用担心什么人能认出他；况且高档小区的物业费对他来说并不便宜，在没有收入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的情况下，他还是决定能省就省。

避世活着的人如果不能淡泊名利，那往往就需要一些精神支柱。苏弦渡经常会去他的个人论坛上看看以前粉丝给他的留言和在他退役时对他的挽留，以此幻想自己还在镭射灯下闪闪发亮。

其实如果不是互联网突然风靡，让那么多年轻又才华横溢的新生代偶像进入大众视野，他还是很愿意继续从事演艺工作、在公共场合抛头露面的。

毕竟在役了十二年，眼看就可以往老艺术家的方向转型，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他担心了。

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论坛里竟然还有两天前发的新帖，苏弦渡手指微微颤抖地点开，帖子里的简笔画原型是一张由自己出道前的旧照改成的海报。

海报中他一身暗红西装坐在舞台上，背景是剧院里落了一层厚厚灰尘的幕布。

他想到大概三十多年以前，一个眉眼清秀的大学学弟特意买了他参与演出的话剧门票，演出结束后硬让他坐在无人的舞台上，偷偷掏出当时价格昂贵的进口相机为他拍下了这张照片。

他本来也不好意思，奈何学弟盛情难却，双手拉着他的手腕，笑意盈盈地哀求他。

“就一张好不好，苏学长？”

好吧，即使他都没来得及脱下戏服，也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如今看着这张早已绝版的海报简笔画，旧时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时敬…”苏弦渡呢喃着，仰面倒在床上，胸膛里是剧烈的心跳声。

一周后，萧旻澄的公寓里。

“诶哥，你问到了吗，是哪场…怪不得，就我一个朋友最近想把这海报送他爸妈做礼物，我怎么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呢…嗯，替我跟绪哥也问好。”萧旻澄非常贴心地将语音电话开了免提，池彻也坐在他身旁屏息凝神地听着。

两人在毫无进度的情况下耽误了一周的时间，在没有其他突破口的现实中，萧旻澄硬着头皮联系自己曾经做过网红、如今正在国外进修艺术的表哥，企图从他那里获得什么人脉，来帮助自己鉴别这张海报。

消息回得很快，没几天他们就知道这是苏弦渡在第一部电影上映时亲手签名并送给几个相识粉丝的礼物。当年为了不在粉丝之间引起嫉妒，所以没有把这个消息公开，就连海报的原片都是他自己提供的出道前的生活照，没有走公司的拍摄流程。

至于这么隐秘的事为什么这位表哥这么容易就能知道——

“那当然是因为他家里有个娱乐公司。”萧旻澄理直气壮。

池彻没想到到头来还是靠着资本的力量得到线索，一时有点心疼之前一直努力的自己。

的确，艺人退圈不代表经纪人也得辞职。当年苏弦渡的爆红必然离不开经纪人的奔走，能捧红这样一个早期偶像的经纪人必然有着丰富的人脉，即使现在已经无心工作，圈子里的人也很容易就能联系到他。

好在那位经纪人还没到老年痴呆的程度，在引导下很快就回忆起了确实存在这样一批海报，并且只有八份。

“八份？”想过限量，但没想到这么限量，萧旻澄总觉得这场噩梦的线索收集得也太顺利了。

池彻也觉得顺利得不可思议，现在他们只需要把这八个人大概确定一下，找出其中尚且年轻就已经去世的人重点筛查一下，就能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了。

当然，容易都是相对的。

两个在校大学生并不能合法合规地调取公民信息，又因为十几二十年前网络实在不发达，小范围的信息本身就代表着隐蔽，以至于在这么些年后的互联网上几乎没有留下痕迹。

萧旻澄和池彻两人一人负责论坛，一人负责网页，将苏弦渡在役时期的八卦翻了个遍，果然没有找到电影海报消息的哪怕一点皮毛。

“我受不了了！”池彻把额前的碎头发一把捋到后面，露出丝毫没有后移的发际线，顶着一个乱七八糟的发型扭头望向萧旻澄，眼睛里是无法掩饰的怨念。

萧旻澄凑近池彻的脸仔细观察，小声问他：“你一个理科生，发际线怎么没有后移？”

原本是想活跃下气氛，然而没曾想用力过猛导致靠得太近，萧旻澄觉得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但那可是池彻，从初遇就一直带给萧旻澄惊喜的人。

池彻抬手，毫不温柔地给了他一个脑瓜蹦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