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镜低头闻了那束花，露出满意的，纯洁无暇的笑容，又问了一遍：“我不在的时候，你想和哥哥说什么？”
方毅惊恐道：“没，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是没来得及说吧，肖搁料想他是想挑拨离间些什么，那些垃圾话不听也罢，手一松，丢下手中的药瓶：“这个东西，你不觉得眼熟吗？”
瓷白的小小瓶子陷入病床洁白的床褥，紧张不已的方毅低头一看，脸色瞬时变得煞白，比见到言镜还白：“这个，我……”
季临双凑过去，疑惑：“这是什么？”
“之前在境内肆虐的血蚊，通过叮咬人类将卵寄生在人类的血管，慢慢孵化为血蠕虫，用血蠕虫研成粉末，会对人有致命的上瘾性……“肖搁一字一顿地问，“你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方毅。”
方毅瞳孔一缩，满脸不可置信。明明一直贴身携带的！怎么会在肖搁手上？什么时候被他发现的？方毅突然想到什么，浑身一僵。昨天他受伤接近昏厥，一定就在混乱之间，被人捡到，工作室的人，肖搁的那些手下或者医生，他拿到之后交给了肖搁。
完了，全完了，方毅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有人会相信了，但有一点，他苦笑一声，绝不承认:“你们大可以查，我从来没有服用过它，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个，我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可能你们搞错了，也可能是别人故意塞到我这里。”
季临双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忍不住说:“拿这玩意儿吃，口味忒重了，这都上新闻了你不知道吗？还想赖在别人头上，你真的刷新我的下限！”
方毅吼道:“不！要我说几遍！你们查我吧，我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
房间门外敲了敲，一个护士抱着记录本走进来:“这是怎么了？有矛盾可以好好商量好好解决，不要在病房里大吵大闹，会影响病人休息哦。”
言镜微笑:“没有没有，护士姐姐，病人情绪不好，我们在好好安慰他。”
季临双哼道:“肖师弟，那就查查他呗，如他的愿好了！”
护士:“？”
“不，没事，我们知道了。”肖搁表示不会再吵到别人，三言两语打发了护士。
季临双不解:“不查查他吗？”
“早就查过了。”肖搁说着，从病床的抽屉拿出一叠检查单，在某种有关上瘾性含量指标那一栏显示阴性。
没想到肖搁在暗地里就给自己做了检查，倒是免了麻烦，方毅扬了扬眉毛:“看吧，明明你也知道，我没有碰过它。不要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全安在我头上！”
言镜却道:“莫须有的？”他冷笑一声:“这些事情在境外说不清，境内就不好说了。既然不是你用，那会是你身边的谁呢？你的家人朋友，你确定他们嘴里也逼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方毅瞪眼:“你！”
“你的漏洞太多了，”言镜倾身从方毅的枕边拿过他的手机，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弯了弯嘴角，“你的手机，从你醒过来开始，你难道没有怀疑过么？比如，装上一个，不论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联系了某些人，都能让我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东西。”
“……”方毅额角滑下一滴冷汗，“假的吧，怎么可能……你们……”
言镜却搂住肖搁胳膊，笑嘻嘻邀宠：“哥哥，我做得棒吗？我早就说了，他有问题。只要稍微查查，就露了马脚。”
“多亏你了，镜子，”肖搁很乐意在这种事情上满足他，夸赞道，“你做得很好。”
方毅嘴唇哆哆嗦嗦，言镜的话让他彻底明白了，根本不是意外，言镜就是在找他身上的漏洞，恐怕昨夜突然出现在医疗室，也不止是为了找他一时泄愤，而是在找他背叛的证据！
说什么都没用了。都是因为言镜！
方毅从抵死辩驳到辩无可辩，从惧怕到现在尘埃落定，没用了，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做的好事，所有人都会唾弃他，肖家不会放过他，等待他的只有一条死路，或者一条生不如死的路。他苍白地笑出声，喉咙一阵发痒，咳嗽到脸色发红，连带着整个身体震颤，痛得他想死！
季临双冷眼旁观：“我会告诉东哥。我，真是瞎了眼，居然让你这种人混进来！”
方毅破罐子破摔，言辞嘲弄:“师兄，不是所有人，都把你们的项目当个宝。幼稚得要死，哈哈哈哈，过家家吗，为什么看到了境外是什么样子，还是不肯放弃啊？这里的人，或者说，他们还能称得上是一个人吗？一个个模样让人作呕！他们就是一群恶心的怪物！还逼着自己假装不在乎，和他们好得跟什么似的，很辛苦吧？”
言镜摇了摇头：“可怜，可怜。”
方毅看他：“你说什么？”
言镜：“我说你可怜，才到这种程度，就精神失常了吗？”
“就是因为你，”方毅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骂道，“你也配和我叫嚣？你就是个男婊……啊啊啊！”
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衣领被肖搁拽住，往上一提，脑袋向墙壁撞过去，撞得皮开肉绽，瞬时间一股热流从他的鼻孔溢出，鲜红的血流成一条直线。
“丢人现眼的东西，”肖搁丢垃圾一般丢开他，看他埋着脑袋一动不动了，和季临双吩咐，“你留下来继续看着他。”
“哎哎哎别呀，他是不是死了？别让我守尸体啊！！我害怕！”
季临双伸手推了推方毅，后者背脊一震，“哇”地喷出一口血。
言镜：“看，没死。”
“……”季临双不乐意，“不是，你们这样不太道德吧？万一他要谋杀我怎么办？”
肖搁：“他现在能站起来都悬。”
季临双：“但是……”
“又发生什么了？”护士再次推门而入，待看清里面的场景发出一声惊叫，“你们在干什么？！！他怎么又喷血了！”
“准备急诊吧，漂亮的护士姐姐，”言镜拉上肖搁就跑，动作像极了偶像剧里慢动作多镜头播放的男女主角，“下次见喔！”
季临双：“喂，大哥们，别丢下我啊……”
言镜闯入住院部下面的食堂，拿了盒饭，和肖搁溜溜达达往外走，问：“哥哥，方毅背后的人是谁，你查到了吗？”
“方毅联系的那个人，通讯地址还在查。将他推荐到工作室的老师，我也并不熟悉，一会回去和东哥了解吧。”肖搁说，不过，他有几个疑惑的点，“为什么他身上会有那种粉末？他自己是阴性，并不存在被别人拿这个做诱饵的可能。”
言镜笑道:“哥哥，这种粉末，其实还可以治疗一种血蚊导致的肺部感染的疾病，只是用药需要万分小心，不然一样会致人上瘾。”
肖搁若有所思:“这我倒是没听说过。”
言镜说:“在京山，赵家帮那些人搞这些东西，导致不少‘养殖户’患了这种病。只不过这些人已经被血蚊叮咬，被血蠕虫寄生，最后的结局多数是成为它们的养料献祭自己而死，不会留下多少活口，这种病知道的人也就少了。”
肖搁点头:“照你这么说，他身边的人因为这个病需要获得粉末，而被有心人要挟的可能性很大了。”
提到这种恶心玩意儿，肖搁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李谧，要不是方毅被安插进来是很久之前的事，他恐怕都要以为是李谧干的了。
最想让他死在境外的，除了李谧他找不出第二个人。
肖搁胡乱想着，忽然闻到了一股清香的味道，他转头发现言镜还抱着那束花，花枯萎了一半，花瓣边缘泛着焦黑，花苞垂着头，打不起精神，肖搁便问:“你从哪里拿来的？枯萎的花。”
言镜俏皮地眨了眨眼，说:“哥哥竟然不知道吗？它不是枯萎的花，它就长这样的！”
“啊？”肖搁没见过这种花，虽然境外奇奇怪怪的东西见得多了，但还是惊讶，“是吗？真的吗？”
“假的假的，哈哈，我开玩笑的。”言镜笑了笑，说，“我在点饭的时候见到了王志和白裙子姐姐，她在医院备产，她说很感谢我们帮忙，不知道怎么报答我们，所以我把她的花拿走了。因为她说，这个花寓意让人心愿成真呢。”
“所以，哥哥有什么心愿，它一定会听见的！”
肖搁抬头，望了望头顶灰黑一片的混凝土“天空”和那些耀眼的中央灯“太阳”，说:“那就，希望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重回地面生活吧。”
“嗯，”言镜低头凑近花，说，“它听到了。”
肖搁:“假如我们还在这里，她生产的时候我们也许可以去看望她和小宝宝……”
“我！我告诉你们！”
一个撕裂般的声音在高楼响起，如一道惊雷，那是被送往急诊室的方毅。
此刻他站在完全推开的窗台，衣襟浸漫鲜血，他疯了一样，大声喊:“那个人！他根本不是舒鹤！他的名字叫肖搁！他是肖家的人！！他总有一天会害死你们所有人！！和曾经的‘寻矿计划’一样，帮助回到境内什么的全都是谎言，他只想弄死你们！哈哈哈大家一起去死吧！哈哈哈！！”
窗台下陆陆续续涌来不少人，有护士医生，病人亲属，他们想要拉住方毅，可在他最后一声狂笑声之后，他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从高楼的窗台跳了下去。
惊叫声连连。
然后，有什么东西砸到地面，发出一声可怕的巨响。
□□闷厚的，还有骨头断裂的声音。
鲜血慢慢在地面攀爬漫延。
肖搁低着头，看见黑红的血流流入他的鞋底，耳边嘈杂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