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据说于知微家里给接送他的司机放了国庆假，于知微并没有叫车来，但他又执意要送“看起来脸色很不好”的季宣回家，于是，于知微跟季宣一道上了公交车。

假期出游的人多，车厢里也有点挤，季宣勉强带着于知微闪到了一个角落，但他们还是被其他人堵得伸不开手脚，司机跟前排没投币的乘客喊了两句什么，车门便在广播声中关上了。

在他们旁边坐着的人闷头开始看手机，周围站着的家伙倒是兴致很高地聊着什么，于知微在车子发动的惯性下后背轻轻撞了下后门的竖杆，季宣自己也被后面的人挤了一下，忍不住皱眉，靠向于知微这边伸手帮他垫住了背后的空隙。

这倒是一个近似于“搂腰”的，有点亲密的姿势，但因为车厢里足够拥挤，季宣也是出于好心，也没有带动什么不合时宜的气氛。两人在晃晃悠悠的行程中过了途中的第一个站点，上下的乘客交换了一波，车厢里的拥挤程度又上了一层楼。

因为司机的一个刹车，季宣被背后的人一胳膊肘撞向于知微，两人本就离得不远，于知微顺手扶了他一把，微微皱起眉：“没事吧。”

季宣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想到于知微这种从小到大都有专车接送的少爷恐怕没怎么坐过公共交通工具，不太习惯这样的环境，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安慰性的话语：“再有一会就到了。”

“好。”出人意料的是，于知微似乎没那么在意这趟车要坐多久，反倒是在意识到季宣话中安抚意味后轻轻笑了一声。

两人赶在季奶奶的晚饭时间之前下了公交车，于知微一直把季宣送到他们家那扇老旧破败的单元门门口，才把季宣的东西给他，抬了下手准备道别：“那今天你好好休息，如果明天还是不舒服记得看一下医生。”

虽然当时在商场遇到齐铮那会季宣的确觉得不太舒服，但这一路回来他倒是也缓过来了不少，今天被于知微请客吃了午饭，又被于知微一路送到家门口，季宣还是下意识觉得自己又欠了于知微一笔人情账。想到于知微家里的司机放了假，他有点怀疑于家的厨子会不会也放了假：“你……家里有晚饭吃吗？”

“我家里当然……”于知微似乎下意识就顺着他的问话回答，但答到一半语气骤变，仿佛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临了改了答案，“没有了，所以我回家以后随便凑合一下，等国庆假期结束以后就好了。”

季宣不用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八成是家里有饭吃的，只是听出了自己准备叫他留下吃饭的言外之意才故意这么说，但毕竟自己本来也在不少事上欠着于知微，于知微既然更愿意留下吃饭而不是回家吃饭，季宣倒是也无可无不可，懒得深究那么多，眼皮一耷便打开了单元门：“进来吧。”

“好。”也不知道于知微是演技差，还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借口一开始就被看穿了，索性连演都懒得继续演了，看季宣进门后，他低低笑了一声，得逞似的，很快就跟在后面进了单元门。

季宣跟着季爷爷季奶奶住的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没有电梯，楼梯里的扶手落了灰，底下的细铁柱锈迹斑斑，季宣领着于知微到了自家家门口后，很快用钥匙开了门。

季家跟于知微家里在东城的房子没法比，空间小得像只鸿鹄面前的麻雀，但因为季奶奶很会收拾，家里虽然拥挤，但也井井有条，胜在整洁。

“换鞋吧，”虽然家庭条件不算宽裕，但季奶奶爱干净，还是要求季爷爷和季宣进门后换成拖鞋，季宣尽量从鞋柜里挑了双不那么老旧的拖鞋给于知微，“我只穿了一次，嫌弃的话你可以……”

“不嫌弃。”于知微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第一时间打断了他，接过拖鞋，换上后进了屋。

“小宣回来了，还是老爷子？”大概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客厅里的季奶奶原本在看着电视，发现他们二人身形晃动的一瞬间便转过头来张望。

“奶奶，是我。”季宣关门后第一时间在季奶奶面前露了脸，又看了一眼于知微，正斟酌着不知道该怎么跟季奶奶解释带于知微回家这件事的时候，便看到于知微主动上前冲季奶奶笑了笑。

“奶奶你好，我是季宣的朋友，我叫于知微。”于知微长得好，性格不错，成绩也优秀，向来是在家长圈子里备受关注的类型，从小到大的经历，似乎也让他很懂得怎么讨长辈欢心。

季奶奶被于知微笑得心花怒放，眯着眼睛仔细端详了一下于知微的模样，当即乐呵呵地看了一眼季宣：“小宣还知道带朋友回家来玩啦？快进来坐。”

“嗯，”有了于知微主动自我介绍的铺垫，季宣也松了口气，领着他走到沙发边上后，简明扼要地解释了句，“是七班的同学。”

“好呀，还是第一次见小宣带朋友来家里，”季奶奶对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这一点似乎没那么关心，也就没应和季宣的那句补充，对她来说，季宣有朋友，他的朋友看起来像个“好孩子”，这就够了，“小于啊，我们小宣没给你添麻烦吧，小宣性格是这个性格，你可不要嫌弃他不会说话。奶奶很少见到小宣有你这么好的朋友呢！”

于知微看了季宣一眼，似乎意外于季宣对人的冷淡和季奶奶如此热情的反差，所幸他并没有被这种反差吓退，莫名笑了一声后，冲季奶奶弯了弯眸：“怎么会呢，季宣这么好，我们班上很多人都很喜欢他，大家都愿意跟他交朋友的。”

季宣被于知微的话呛了一下，好险没咳嗽出来。没想到于知微这种睁眼说瞎话的功夫没骗到他，居然用到他奶奶面前来了。

“真的吗？”因为高一的时候偶然会发现季宣校服上的污渍与破损，不经意也发现过程江那些人写在季宣教科书作业本上的侮辱性话语，季奶奶一直很担心季宣的交友问题，听于知微这么说，甚至还愣了一下，“真的大家都很喜欢小宣吗？”

季宣意识到了什么，愣了一下，很快便垂了眸子隐去多余情绪。

于知微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微不可查的僵硬，但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他便若无其事地重新笑起来：“也可能……只是我主观这样觉得，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很喜欢季宣，奶奶。我不觉得季宣性格不好，也不觉得他不会说话，他没有给我添麻烦，所以您放心吧。”

“没有给你添麻烦就好，那就好，那就好……”季奶奶虽然对季宣的交友状况依然存疑，但听于知微都这样诚恳表态了，想着季宣能有一个这么好的朋友，她也就放下了点心来，开始拉着于知微聊天。

两人从季宣的“内向”聊到他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说话方式，没等季宣开口告诉季奶奶他想让于知微在家里吃晚饭，听说于知微独自在东城上学的季奶奶就主动邀请了于知微今天晚上留下来，在他们家住。

季宣欲言又止了一下，最后因为不忍心打破季奶奶对于知微“自立自强好少年”的幻想，就没有告诉她于知微家里给他请了专门的司机和厨娘。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被季宣警告社交距离警告得多了，于知微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抬头看季宣寻求他的意思：“我……可以吗？”

“看你意愿。”季宣对季奶奶的想法不怎么干涉，虽然一开始自己并没有叫于知微住一晚上的意思，但既然是季奶奶希望于知微留一夜，他也没什么异议。

“那好啊，正好我也舍不得奶奶，想跟奶奶多待一会。”季宣没有阻拦，于知微也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很快就又凭借着一句季奶奶很像他自己的奶奶让季奶奶心花怒放，拉着他说起季宣从前的糗事来。

见季奶奶和于知微聊得开心，自己又对自己小时候的趣事这种话题没什么兴趣，季宣喝了杯水后，默不作声地进厨房准备起来，淘了米，又切了菜，开始起锅。

“小宣饿啦？菜都切好了？放着奶奶来就好了，你去客厅跟朋友聊聊天。”听到厨房里开火声音的季奶奶中断了跟于知微的话题，第一时间进厨房穿上围裙想把季宣推出去。

“我来吧。”难得见到季奶奶这么开心一次，季宣倒是更希望季奶奶多跟于知微说会话，他自己不会哄奶奶开心，于知微难得偶然才来这么一趟，正好奶奶也很久没吃过自己做的饭了，况且原本课业不重的时候他就是习惯于跟季奶奶分担家务的。

“奶奶，你去休息吧，我给季宣帮忙，正好也让奶奶尝尝我的手艺。”没等季奶奶说出反驳的话来，于知微走进厨房，动作温温柔柔地推着季奶奶出了门，说什么都堵住门口，不再让季奶奶进了。

季奶奶怎么都绕不开挡路的于知微，有些为难地“哎”了一声：“这怎么行，你是客人。”

“奶奶，”季宣知道于知微打心眼里就不想跟自己见外，一边要劝季奶奶一边又要劝于知微自己恐怕顾不过来，权衡之下，索性开口给于知微帮腔，决定先把季奶奶劝出去，“没关系的，让他来，你去休息。”

“哎呀，小宣你……”季奶奶皱着眉纠结了好一会，怎么都没法越过于知微进厨房去，在于知微的好说歹说软磨硬泡的攻势下，终于犹犹豫豫三步一回头地回了客厅。

劝走了季奶奶后，于知微这才松一口气，转过头看向季宣，没想到他已经炒完一个菜了。

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季宣斟酌了一下让于知微出去休息的措辞，又不动声色地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想到于知微每一次在各种事情上执拗到不可思议的态度，他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一开始就没有必要跟于知微掰扯。

虽然这样的话，就好像又变成他欠于知微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季宣其实不觉得于知微这种饭来张口的富家少爷会有厨艺方面的技能，他也没指望于知微真能帮上忙。把一锅菜盛进盘子里后，季宣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谢谢你陪奶奶聊天，奶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于知微“嗯”了一声，倒是架势很足地穿好了围裙，接过季宣准备放到灶台边上的那盘菜，顺着他的话题反问：“那你呢？”

“什么？”季宣只是随口一谢，倒也没把太多注意力放在闲聊的话题上，闻言转了下头，仿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你开心吗？”于知微叹了口气，眸色认真地看向季宣的眼睛，“今天跟我一起，写作业、逛商场，收到我送你的娃娃，带我回家，一起做饭，你会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