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宣指尖微顿，没多思考就点开了那条新消息，把刚刚保存的图片给于知微发了过去。
于知微那边沉默片刻，很快回给他一个问号。
季宣思索了一下，将于知微回复问号的截屏裁剪下来，反回给于知微。
这实在是一种别出心裁的挤兑，于知微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季宣看他的备注下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中…”，但始终没有新消息弹出。好几分钟后，对面才若无其事地问了句：“周末有空吗，一起去图书馆写作业？”
看起来于知微是在回避话题了，季宣也不戳穿他，很快顺着他的问话回答：“这周有事，下次吧。”
成功岔开了话题，于知微大概也松了口气，虽然被拒绝邀请，他也欣然接受结果，并不追问或是强求，只是发了个猫猫发呆的表情包。
于知微：那你早点睡觉，熬夜对身体不好，容易变傻。
平时很少熬夜的季宣沉默了一下，觉得他有点冤枉人：“没熬夜，早就上床了。”
于知微一贯不怎么驳他的话，闻言也只是顺着回了他一句“好，那么晚安了”。
礼尚往来地回赠了一句“晚安”后，季宣便没有再收到新消息，他往上拉了拉聊天记录，忽而觉得有点莫名，没明白于知微这会来找他的中心主旨是什么。如果真的是来找他周末一块写作业，按照于知微的个性一定会问他“有事”是“什么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但这点疑惑也没持续太久，不多时，季宣的困意就渐渐上来了，又是一夜沉眠。
第二天季宣到校很早，十三中一如往常是上课上到周六中午放学，周六的课程还算轻松，很快学生们就熬过了班主任训话，又开始陆陆续续离校。
季宣还是在地铁站口跟于知微分别，但因为需要买盒笔芯，他搭上地铁后在中途下了站，耽搁了一会才坐上回家那趟车。
东城十月份的天气格外折腾人，连绵的阴雨天冷起来让人恨不能套上棉袄，但如果晴上几日，未消干净的暑气又会熏得人汗流浃背，天气转换得也快，明明昨天上午空中还挂着轮艳阳，十三中放学时仍一片晴好，但夜里似乎下过雨，今早地上就湿漉漉的，这会又无端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雨丝。
季宣出门没带伞，所幸下地铁后离家并不算太远，雨势也没那么大，他便靠着街边的屋檐往家走。走到能看见小区大门的小路上时，他远远望到那铁栅栏边上靠着一把深色的雨伞，紧接着那雨伞往后一抖，便露出底下一个身量高挑的男性来。
看清那人的模样时，季宣离对方还有两米远，却在两米距离处顿住了步子。
对方大概在季宣看见他之前就认出了季宣，此时微微倾斜伞柄，抬了下眼，那双深沉黝黑难辨喜怒的眸子便盯在季宣脸上：“季宣。”
季宣被叫了名字也并不动作，跟他对视了好一会，才淡淡回了句不怎么像招呼的招呼：“齐铮。”
齐铮在季宣面前总是笑，但每每笑得浮于浅表，自季宣意识到他的恶意后便显得虚伪拙劣过头，今天难得他脸上不带一丝笑意，神情沉静得像是一匹藏在丛林里，正收敛所有生息盯住猎物的灰狼。
“最近在七班过得怎么样？”然而那种能让季宣产生危机感的审视目光只是一瞬间，很快齐铮就移开视线，微弯了眸子重拾平日里的虚假伪装。
季宣垂了下眼，发现齐铮的裤腿竟然有点湿，不知是等了他很久，还是出于某种原因在水洼里淌了一遭：“挺好。”
“那就好，”齐铮的目光在季宣身上打了一圈转，把他从头扫到脚，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幽深起来，“你那天说的，你有喜欢的人了，是……于知微吗？”
“什么？”早已经忘记了那桩事的季宣竟然被问愣了一下，好一会才想起自己说过的话，敛眸皱了下眉，不由顺着齐铮的目光看向自己——正好看清了书包拉链上那个于知微送他的波妞玩偶。
原本下意识觉得“不是”的念头也跟着齐铮的问话猛然一顿，季宣沉默了好一会，才错开视线回了一直在等答案的齐铮一句：“跟你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啊，”齐铮有些怔忪，像是不明白他和季宣从前明明关系不错，怎么两人就突然变成这样了，但他似乎也并不意外，很快就回过神来，毫无征兆地上前一步，“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季宣因为他突然的动作反射性往后退去，躲开了齐铮忽然抬起的手。
齐铮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半晌才故作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他沉吟了好一会，见季宣没有回答他的意思，才重新抬眸，定定看向季宣。
“你是不是知道了……”季宣是第一次见齐铮这种闪烁不定的神情，也不知道是演出来的，还是确有其事，齐铮停顿了好一会，才露出一种似乎自觉难堪的表情，阖眸道，“知道了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季宣没料到齐铮会在这种时候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但齐铮口中的“喜欢”在他看来多少有点好笑，“喜欢到恨不得让程江逼我退学的程度吗？”
似乎没料到季宣会知道这个，齐铮猛然抬了下眼，没等多想就朝季宣这边逼近了几步：“程江……我没有，我……我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这次季宣没有再往后躲，虽然被齐铮伞面上的雨点溅湿了发尾，也连眼都不眨一下。
“我只是……”齐铮成功拉近了跟季宣的距离，下一秒便抓住了季宣的手腕，眸中情绪涌动许久，才恍惚了一下，定定道，“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但我、我只是不喜欢你和别人在一起，你对他们说话，对他们笑，我就……我……”
进十三中以来也没对几个人笑过的季宣盯住齐铮抓着他的手腕，情绪莫名：“所以你觉得，我就应该被所有人排挤辱骂孤立，这就是你的喜欢吗，齐铮？”
“我……”齐铮似乎被他堵得语塞了片刻，但也很快收拾好情绪，重新开始找补，“我知道我不对，你离开十二班以后，我一直都在反思，我很后悔，所以现在程江转学了，其他那些家伙，我也会让他们一个一个滚蛋的。对不起小宣，我……你不要恨我，我们当重新认识，以前的事情让它翻篇好吗？”
“程江家里的生意出问题，是你干的？”季宣并没有被齐铮的话打动，却敏锐地从他话里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齐铮也不知道是从他这句话里读出了什么样的信号，没多犹豫就点头承认下了：“是我。那时候我不想让你觉得我们之间有距离，所以骗了你，对不起，我父亲是齐氏的掌舵人。你离开十二班以后，我利用家里的关系，已经给过程江家里一点教训了。他爸的公司，很快就会完蛋了。”
季宣对程江的记恨倒是很有限，也没想过要报复到祸及家人的地步，听了齐铮的话难免有点沉默。好一会，他才缓过神来，意识到程家的公司倒台会牵连多少有关的人，程氏那么多员工失业会影响多少家庭的生活，一时也失去了继续跟齐铮交流的耐心：“嗯。我回家了。”
“你……”眼见季宣毫不表态就拨开了他的手要进小区，齐铮愣了一下，慌忙追上去抓他，“你原谅我了吗？”
季宣被扯得顿了下步，不得不回过头来看向齐铮，眸色却冷：“说不上原谅不原谅，只是恶心。”
“恶心？”齐铮似乎被这个词打击到了，呆愣好一会，忽咬咬牙，情绪莫名地笑了起来，“你觉得我恶心，可是于知微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季宣没兴趣听他说什么诋毁于知微的话，但听见他咬牙切齿的语气，还是略微有点意外。他曾听梦里的自己说过，齐铮对他感兴趣十有八九是因为他的眼睛像于知微。虽然整句话没有得到十分的证实，但是他的眼睛跟于知微有点来之莫名的相似，这是确有其事的。
“他说不定比我更恶心呢，你了解他吗，你了解于氏吗？”没等季宣将那点疑惑表露出来，齐铮就率先接上了刚刚的话，甚至比之前恶意更甚，“姓于的老家伙是个混蛋，他又是个什么好东西，他对你最多也就是玩玩。他家里有钱有势，你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到时候人玩腻了想甩了你，你能有什么好下场？他连未婚妻都有了！”
季宣原本不打算听完齐铮的话，但被他阻拦了几次，没能成功钻进单元门，很快就被那句“未婚妻”定在了原地。
见季宣像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齐铮松了口气，一手卡着他家的单元门，微沉下眸光：“季宣，跟他断了吧，于氏的继承人，跟我们都不一样，他根本不像在你面前表现得那么简单。”
季宣侧了下眸，但没有看向齐铮，很快就敛下所有情绪，无波无澜地按住单元门：“我要回家了。”
齐铮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也没有说出口，只是顺着他的意思让开了路：“我知道你会很难过，但是早点断吧，对你自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