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的公鸡在天亮前便发出啼鸣，诸葛玄翻了个身皱皱眉，并没有醒来。虚宇站在他面前叹口气，叫小无安静些先随他出来。

“我做好了早饭，先陪我吃吧”虚宇为小无拉开凳子，桌上摆放着米粥和小菜，以及一盘精致的桂花糕。小无的眼睛放光，谢过了虚宇“谢谢！虚宇也是我的朋友！”他摇头，为小无夹起一块肉放进她碗里“我不是你的朋友，我是你小师叔”

“小师叔…”这对她而言是新的词汇。小无生前，虚宇只断断续续和她相处了几年时间，她儿时一直是虚宇在照顾她，可直到朝廷动荡他远离了玄鸦派就有许多年没再见过她了。之后也曾偶然遇到一次，巡游的马上挂着花环，他看见马上的少女，她变了。

虚宇曾经有过一个爱人，只可惜最终爱人和他还尚未出世的孩子一同死在了战乱中。他回到玄鸦派了解情况，从此，他便怨恨沈观南，更是打心底里瞧不起他的懦弱，小无像如今这样活着全是因为他。

小无看出他情绪不对，想要张口却也不清楚该怎样安慰人。虚宇的表情转瞬即逝，他并不想在小无面前展现负面，他也该感谢诸葛玄把小无再次带到他面前。那场战乱之后太多人分道扬镳，太多朋友逝去或失踪，他是个念旧的人，曾经的朋友走上不同的道路，这对于他们来说或许生在500年前就是天定的宿命。他也怨恨自己，如今的他已经变得和沈观南没什么区别。

“那…小师叔，我可以尝尝这个吗？”小无指了指桂花糕，虚宇回过神点了点头“都是做给你的，想吃什么都可以”

小无欣喜的塞进嘴里，竟然比杨叔做的还好吃！“喜欢吗？”小无的嘴塞的满满的，只能用力点着头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声音“喜欢就好”虚宇的笑轻而浅，常年没有笑容的脸有些僵硬。他想说，从前小无也是最爱吃他做的糕点，最终他没有说出口。

用完早餐，他带小无去看鸡棚。喝过他的血果真有作用，她不再把鸡视为猎物更对这些活物的血液失去了兴趣。成年的鸡长得一点都不可爱…她想，然后伸出手摸了摸刚刚出生的小鸡仔。一个黄黄的小毛球，她小心的将小鸡捧在手心，小家伙意外的没有逃窜，静静蹲在她手上。

“喜欢？送你一只”虚宇从一旁取出竹笼，装了些饲料递给她。他不用这么客气，小无有些受宠若惊“谢谢小师叔…”

房门被推开，随着一声大喊“小无！”小鸡被吓的扑了扑翅膀从她手上跳了下去，幸好被虚宇抓住顺手放进了笼子里。“干嘛！”小无回头，看到诸葛玄连头都没来得及梳，衣服穿的很不雅观，正扶着门框站在那里。“我…在找你”他睡醒发现屋里空无一人还以为虚宇带小无走了，还好…还好她还在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虚宇好像白了他一眼。“你把我的小鸡吓跑了！”小无气鼓鼓的，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凑过来查看“什么小鸡？”

“是我送她的宠物”说罢，虚宇将小笼子塞给了她“谢谢小师叔！”小师叔？！他瞪着眼睛左右看看，他不过是睡了个懒觉，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小无…虚宇先生的东西不要随便收”他压低了声音，虚宇却听得一清二楚“我要送她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位上仙这么不好说话吗？虚宇这么对他难不成是师傅在这说了他什么坏话？他无言以对，只好转身回屋“那…我先回去换个衣服”“等等”虚宇叫住他“换好衣服，把饭吃了，然后我们走”

诸葛玄点点头，微微鞠躬。脾气真怪……

临行前，虚宇背上了一包东西。他也要远行吗？诸葛玄没有多嘴，只是默默的跟着他前行。

虚宇的步调很快，他赶路本就有些吃力。小无不紧不慢的逗弄着笼子里的小鸡，明明昨天还说自己睡不着，现在看来她比谁心都大。“小无，一会就要看到记忆了，你不紧张吗？”小无的手顿了顿，严肃的抬起了头“紧张，你要陪我一起看…”

她的情绪转换一直另他佩服，不过此刻，他和小无同样紧张。不仅要弄清她的记忆和500年前的真相，也要问明照妖镜碎裂的真正原因。他的人生一直很奇幻，从记事起他就在扶风派，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师傅和师兄对他都很好，他始终被关爱着长大，成绩优异，很快学有所成，被师傅派遣下山。

“玄儿，你是我最优秀的徒儿，此次下山你要完成一个重要的任务。在这次任务之后，你要回来告诉我你的选择。留在山下，还是回来潜心修道。”

他确信，帮助小无就是他的使命，可这一切就像他的一生那样，全都太顺利了。没有一丝挫折，平淡的完成了一件又一件大事，就像，他一直被什么人守护着那样。他被认可为资质最好的弟子，如果他回去潜心修炼一定能够有所成就。师傅料事如神，或许这给他的题目本身就是：选择小无还是选择修道

他还不知道…他摇摇头让自己冷静，随后他冲着小无温柔伸出手“别紧张，我会陪着你。紧张的话，就抓紧我”

小无看了他一会，果然…玄总能是很可靠！“好！一言为定！”说罢她伸手，将小鸡笼放进了他手里。“你帮我拿一会吧…它总是乱跳，好重…”

“……”诸葛玄无语，这只小鸡重？！抢劫匪的刀时可从没喊过重！罢了，比起舞刀弄枪，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才是对付他的必杀技。

虚宇转头目睹了这场闹剧，摇摇头笑笑，便继续向前走了。

玄鸦派的据点同样建在山上，只不过它的面积远比扶风派要大得多。从山下的一条沟渠到山顶，整座山都是玄鸦派的地盘。在山顶，玄鸦派可以与扶风派相望。腿上的酸痛感随着清风消失不见，他远远看见扶风山的山头，这样想也许师傅将扶风派的地点建立在此也是在希望可以遥遥望见好友生前的居所吧…

如今的玄鸦派，一片荒芜。正殿摆放的陆知还塑像已经积灰，全无曾经鲜亮的色彩。不过，这尊雕塑已然是最完整的一件东西了，从上到下就连一把完整的椅子都很难找到。大部分房屋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没有史书记录过玄鸦派是如何消亡的，虚宇和緈海是如今仅剩知道真相的人。

“就在这吧”虚宇停了下来，向下望着玄鸦派的大门。“曾经学徒们都是在这片空地练武，小无，如果你想先逛逛可以先去。我给你准备的时间”

小无摇头，最后看了看天上的飞鸟和美丽的风景。她清楚自己该做好应有的觉悟，比如，看过记忆之后或许会不再拥有的快乐。“不用了，我准备好了”

“我可不像沈观南，确定了就是确定了不会有机会后悔，当真准备好了？”小无接着点头，诸葛玄担忧的看了看她，她的目光从未如此坚定。记忆，是她最最渴望的东西。

“你呢？”虚宇用下巴指指诸葛玄，他一惊，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问题“我也没问题”

虚宇没有多言，而是摘下行囊从中翻出了诸葛玄的那只铜镜。“这是复现记忆的介质，坐吧…”他叫二人坐下，他不希望小无继续回到生前那样，可这段记忆注定痛苦。他也并没有什么勇气再看一次，于是他闭上双眼“有任何不适，随时叫停。”真可恶…最终他的法术还是要为沈观南服务…

二人点头，虚宇随手一抛，照妖镜停在空中。缓缓转动手腕，念出他那已经百年不曾使用的咒语，顿时金光乍现，从镜中投射出清晰的画面。

小无睁大了眼睛，这是本该印在她脑海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