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渺晚上喝了几口贝熙的奶茶,头脑清醒了整宿,终于在天快亮之前迷迷糊糊有了困意。
一睁眼,隔壁贝熙的闹铃响个不停,主人在床上呼呼大睡,她却是睁开眼再难睡下去。
桑渺顶着满脸的烦躁,爬起来洗漱。
嘴里咬着一根牙刷,脸臭得像被泼了墨,桑渺凑近了镜子看,她的嘴角冒出一颗痘痘,整个人的心情越发的烦闷。
她梦见了以前的事。
上小学的时候,她放学没回家在外面玩,一直玩到天黑被阮彦芝和桑学兴找来,最后被他们俩在家里拎着耳朵打了一顿,打完桑学兴偷偷买了根雪糕哄住了。
大概是卓楷说的那些话触发了什么记忆开关。
她没好脸色地吐掉泡沫漱口,卫生间门口一个脑袋凑进来,睡意朦胧地看着她打了个呵欠。
“桑桑,你昨天晚上哭了,你梦见什么了?谁在梦里欺负你?”
桑渺:“……”
她弯下腰捧了冷水洗脸,前段时间过得太安心,现在这一个两个纷纷又冒了出来添堵。
她收拾完先贝熙一步出寝室,这天气仿佛提前感知她的心情,阴云密布,雨要下不下。
宋应念在医院做检查,赶不过来上课,所以让她上一节课,大一的影视解析作业课。
这门是校选修课,环形的阶梯教室坐了大半的人,她一进来,底下的同学还以为是她走错教室。
她巡视整个教室,注意到好几个熟悉的人。
蔡诗君面目严肃地坐在后面两排,旁边坐着她的那个闺蜜和付念寒的两个室友,那俩室友不约而同地向她笑吟吟地挥手。
桑渺报之以点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视两圈,最后收回了视线。
这堂课前大半节播放了一部由文学经典作品改编的电影,剩余的二十分钟自由讨论。
她打开U盘里的电影,调试完音响,抬头扫向底下。
后排的一个女生突然举起了手,在一片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声响中:“这位老师,可以不看电影吗?这样上课显得很没有水平哎。”
话音刚落,教室瞬间安静地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那一刻,除她之外的同学,面面相觑,看看她又看看那“出言不逊”的同学。
桑渺挑了挑眉,说话的女生坐在蔡诗君旁边,后者皱着眉示意她不要说了。
她翻开宋老师的教纲,看了几眼。
底下那女生漫不经心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她,对上她投来的视线,女生随即冲她一笑,很有大一生整顿课堂的派头。
“还有其他同学也是同样的想法吗?如果有的话,我默认你们课前看过这部电影,我们上课直接探讨解析,不占用大家上课的时间。”
她说着巡视全场,底下鸦雀无声,大部分学生见她望过来,纷纷低下头生怕被点到名。
桑渺安静地等了一分钟,也没见其他人说话,她合上了教纲。
“宋老师上节课就说了,这节课看福贵,我说这位同学你上节课没来吧?”一个短发的女生面色不耐地冲人说,说着回过头看着桑渺,“老师,你开始放吧,我们都没看过福贵。”
一人开口,另外一些人也附和,催促桑渺播放电影。
桑渺不经意地往那一处掠过,那两人低着头不知是什么表情。
下课铃声适时响起,桑渺留下作业后很快离开了教室。
手机里不久前收到卓楷的消息,他已经回到越安,催促她去医院探望阮彦芝。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那是他的亲妈。
病房是双人房,据说是卓楷这个孝顺继子托老同学的关系找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没有厨房,其他该有的都有了,陪护配了一个小沙发。
桑渺空手站在病房门口,房门虚掩,传来阮彦芝的声音。
“来就来,还带这么多的东西做,自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桑渺低头看看她的手,似有所悟地眨了眨眼,她站着没有进去。
病房旁一男一女,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隔壁的病友也插了一嘴:“你女儿这么漂亮的啊,女婿也长得帅气?”
“搞错啦,我女儿还在读初中,这是我侄女和侄女婿。”
“你是个有福气的人,一儿一女,侄女侄女婿也这么孝顺,老公对你这么好,不像我家的,来了就知道玩手机。”
病房里传来欢声笑语,和谐到她不忍进去破坏气氛。
“姑姑,桑渺有来过医院吗?您住院这事还是得和她讲一声吧。”阮黛笑着说。
桑渺眼皮跳了跳,身后忽的传来鞋子趿拉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转过身看,对上来人的疑惑的目光,她有些窘迫。
“小桑?来了怎么不进去?”继父一手提一个热水壶,一手拎着个玻璃碗,他率先推门而入,冲里面的人说,“小桑过来看你,在门口。”
这话说的桑渺骑虎难下,进不是,不进也不是。
“怎么不进来?是小楷和你说的吧?”阮彦芝靠在病床上,看不出一点病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笑着和丈夫说,“小楷这孩子,我不过就是昨天随口提了一句,真是有心了。”
卓宏背对着门口,桑渺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但能看见阮彦芝脸上堆满笑容。
那不是因为她的出现,而且因为她的孝顺大继子。
病房里其他人纷纷望向门口,隔壁床的阿姨笑吟吟地聊天侃地:“妹子你今天动手术,大家都赶在今天过来看望你。”
阮彦芝扯扯嘴角却没理会,倒是问起阮黛生孩子的事。
“趁年轻早点生,身材恢复得快,你和小席基因好,家里有条件,多生几个也没关系,有人带着就行。”
“孩子的事不着急。”阮黛边说边看看身边的丈夫,“阿席,对吧?”
谁都没有主动提起门口的人。
隔壁床阿姨大约也看出这氛围不太对劲,闭上嘴没继续说,拿起她的平板看电视剧,视线时不时地往边上转了又转。
“她现在正是忙事业的时候,我要是怀孕了还得分心照顾我,他肯定吃不消,所以我们也不急,差不多时间了再开始备孕也来得及。”
阮黛像个小女生一样,一直牵着老公的手,说着话突然锋一转,“桑渺比我小几个月,该抓紧时间了,别到时候读书读傻了连婚都不结。”
桑渺在门口也能被cue到,哪能听不出她的阴阳怪气?她这表姐最爱拿她的学历说事,大概是越缺什么越爱说什么。
专科毕业的她找了份好工作,找了个有钱的好老公,怎么看都比还在读研究生的穷学生桑渺有前途。
桑渺对上表姐夫略带歉意的眼神,暗想,好好的一男的,不知道什么眼光,看上了阮黛这种肤浅女。
而那病床上的人终于抬抬尊贵的视线,看了她一眼。说:“她是桑家的人,我管不了她。”
桑渺的脚踏进病房一步,另一只脚没来得及抬起,重新又落回到地面。
“没什么事的话,我已经看完了。”桑渺说了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
她的视线掠过每一个人,似乎无动于衷,桑渺点点头,随即快步离开那间病房。
背后传来隔壁床阿姨的说话声:“你这亲戚挺有个性的哈哈……”
她有老公照顾,继子孝顺,小女儿也在全家人的宠爱下长大,没有她这个拖油瓶的存在,他们家想必更加其乐融融。
而她也能乐得自在。
桑渺走出住院部,阳光斜照到她身上,她不由得眯了眯眼。
倒没有很伤心,她这个两不管的状态持续好多年,早就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打算。
隔壁是一个不大的花园,天气渐冷下来,来花园散步的病人也少了下来。
她拉上开衫的拉链,揣着口袋坐在廊柱旁的台阶上,一抬头,仰望对面就是她刚才出来的住院楼。
一二三四……十二十三十四,她默数着楼层,数到半路又重新从下往上数,漫无目的,漫不经心。
看了不知多久,有脚步声从背后传来,是有病人过来散步。
她挪动坐到隔壁的休闲椅,仿佛才想到,拿出手机查看新消息。
滑下去一溜,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个嗯。
“嘟嘟嘟”沉闷的提示音,提醒她没有人接电话,她难得在打电话这件事上有耐心,足足听了两通一分钟“嘟嘟”,才挂断电话。
她索性作罢,也不是非要人安慰,但心底悄然滋生出些许几分小到忽略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