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渺大病了一场。

长期高度紧张的心理状态，加之又淋了一场大雨，她回去后发起了高烧。

半夜睡得昏昏沉沉之际，被贝熙连夜送去了附近的大医院，然后一连住了四五天院，出院后咳嗽不断，虚弱得仿佛擦肩便倒。

施潆文难得休个年假，却跑来宿舍帮她收拾东西。

“你这失个恋，像去了半条命……”话没说完，立刻又被她自己呸呸呸吞了回去，然后又转身坐回到椅子上，“我听贝熙说，小付那几天都在医院陪护？”

桑渺嗯了声。

她住院的那几天他确实天天晚上都过来，只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她睡着了以后。

原本她不知道，贝熙白天过来给她送饭压根也没提起过，只是在某一晚她被尿憋醒，睁开眼借着病房外的月光，她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躺在隔壁的陪护简易小床上。

由最开始的惊吓，慢慢地转为心定，最后变成了暗自叹息。

付念寒每天给她发的消息，她全都没有回复，有时候也会在宿舍楼下等她，只不过她这些日子病殃殃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日窝在宿舍，连饭都是贝熙帮她带上来。

她还是迈不过去那道坎，就像她在咖啡馆说的，后悔一阵子，等熬过去就好了。

说的是她，也是他。

下学期的交流项目时间提前，A大的期末考试刚结束没几天，学习交换的学校教授和她联系过，建议她提前过去，承担课题研究项目的部分工作。

今天施潆文过来，帮她检查出国前最后的准备工作，此时见她兴致不高，施潆文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如果他有出息，解决好家里的问题他会再来找你的。为了你，师姐愿意相信这世上还是会有好男人。”

桑渺闻言，顿时哭笑不得。

——

去机场那天是个大好晴天，早上八点的国际航班，段颂早早地开车过来接她去机场。

初夏时节，昼长夜短。早上五六点，晨光已划破天空，从云端迫不及待地泄出来，鸟语人声，在街头小巷初初显露，人气也逐渐散开来。

桑渺背着包下了车，看着段颂从后备箱里拎出一个行李箱走过来。

“就送到这里吧，这个点儿回去你还能睡个回笼觉。”她开玩笑似的说，“当初你去交换，我都送都没送你，惭愧。”

段颂无奈笑笑说：“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既然这样，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你在那边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那位朋友。”

说着他不放心地追问道：“加上好友了吧？”

桑渺点头，“昨天晚上就加上了，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段颂静静地看着她的脸，冷不丁地揽过她，把她拥在怀里。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机场路口车流不止，一辆大巴车恰好停在车子旁边，人群纷纷从大巴车上下来，喧嚷地拉着行李箱快步走进机场。

桑渺拍拍段颂肩膀，随即也拉过她的箱子，顺着人流跟了过去。

走到自动门里面，口袋里的手机开始嗡鸣振动，她以为是段颂，回过头隔着玻璃门，用力地招招手，示意他可以开车回了。

直到看不见外头的车子，桑渺回过身，从口袋里取出振动不停的手机，瞥见那个备注，脸上那抹强撑的笑容终于淡了下来。

电话两头都没有出声，淡淡的呼吸声仿佛穿过听筒传到彼此的耳膜。

机场的女声播报突然响起，提醒某一航班的乘客尽快登机，桑渺咳了咳，说：“我要走了，你保重。”

他嗯了一声，没有再说别的，“好好照顾自己。”

所以是结束了吧？他们俩不再有关系，从此对他来说，她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听着手机不断的“嘟嘟”声，桑渺心里空落落的，止不住地溢出莫名难过的情绪。

另一头，付念寒挂了电话，抬头望向那栋宿舍熟悉的十楼，曾经来过无数回的地方，以后他便再也不会过来了。

贝熙不忍看他，走之前却又忍不住多嘴说了一句：“桑渺这个人很要强，我想她肯定没有和你说过她奖学金被你父亲搞黄，我这次多嘴替她抱不平。”

付念寒的脸色微变，沉默许久，开口道：“我……我没听她说起过。”

贝熙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继续说下去。

感情的事，旁人说再多都是隔靴搔痒。

——

桑渺刚到国外，人生地不熟，整个儿手忙脚乱，行李还差点被偷，幸亏段颂的朋友特意赶过来帮她处理了各种事宜，

直到她和学校那边的教授联系上，那位朋友才安心离开。

那个月里，桑渺基本没怎么睡着过，一来是初到陌生国度，水土不服，失眠特别严重，二来也是研究中心项目组的时间紧，压力大，她又是个不甘于人后、完美要求自我的人。

三个月下来，段颂的朋友再次见到她，差点儿认不出来。

后来她渐渐习惯了这里的节奏，提效的同时，睡眠状况也好了许多。

就这么度过了大半年，因为她的研究方向和教授的研究中心的课题项目比较契合，她留了下来。

读完博士，她又阴差阳错进了研究所继续博后工作，直到被宋老师催她回来，她紧赶慢赶结束完这里的工作，收拾东西卷铺盖彻底回了国。

这几年她没有回过国。

教授是华人，心肠很好，每年春节邀他们几个中国学生去家里过除夕吃团圆饭，还会给他们发压岁钱。

桑渺私下与施潆文和贝熙感慨，她的父母缘不怎么样，师生缘和朋友缘却是异常的不错。

组里有位东北女孩，脾气直爽的社牛，每回聚餐喝起酒来是以瓶为单位，另外几个男生都喝不过她。

桑渺都是象征性浅浅地抿一口。

只有一次，她半推半就喝下了大半瓶，话不自觉地多说了一些，说到了她的前男友。

她和付念寒至今仍留在彼此的社交平台上，只不过这几年来两人联系的次数寥寥。

她刚出来的那半年，他还会隔三差五会给她发消息，告诉她学校发生的大事、他的种种近况。

后来也许是她没有按时回来，又或者是她很少回复他，他渐渐不再频繁地给她发消息。

再后来，付念寒彻底成了她列表上老死不相往来的前男友。

她听人说他没有出国，而是保研去了另一所学校读研，蔡诗君也在那所学校。

有人说他们在一起了，也有人说和蔡诗君交往的，是他们的同学，不是他。

还有人说付念寒和导师的女儿订婚了，明年马上就要办婚礼。

说什么的都有，桑渺没有刻意问过，贝熙她们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过他的名字，仿佛心照不宣一般。

“别像段颂那家伙，回了国就不知道还有我这号人，有事喊我哥，没事当是我空气。”男人拍拍她的肩膀，把行李箱递给她，继续说，“剩下的东西我会帮你打包寄回去的，帮我带句话给那姓段的，以后你们结婚，要给我包一个大红包。”

桑渺回过神，有些哭笑不得。

不管她澄清多少次，这哥还是坚定不移地认为她和段颂以后肯定会在一起。

她说：“放心，我和段颂绝对不会结婚，但我还是会给你发红包的。”

桑渺三催四请送走了男人，提前安检进入候车厅。

不远处的登机口坐了一群穿了统一服装的年轻男女，似乎是刚比赛完回国。

她的目光落在其中一道熟悉的背影，那人穿着西装，侧过头似乎在听旁边人说话。

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下。

一同回国的同学赶上来喊她的名字，她转过头应了一声，再回头，那里已没有那道身影，那群年轻男女陆陆续续开始登机。

桑渺的视线随着人群进入廊桥，心中仿佛空落落的，涌上一股不知是失落还是轻松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