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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南风知我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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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穆易被灵希引上山时。至半山腰时,辛穆易终于摆手,将身后跟着的一众亲卫止住,不听一旁近臣的谏言,执意孤身与灵希进山,

“这是开国的英雄,先皇的国师,怎容你等置喙。”

灵希心道,辛穆易爬这半座山时,手一刻都没离过宝剑,料定了她没有杀心,招揽人心的话才脱口而出,这招她万年前就见惯了。

若真未设防,山脚下就该撇了亲卫,还要等到现在?

听身后人声嘈杂纷乱,灵希顿住脚步,在石阶上转身下望,“我若想下手,你们一干人早没命了,还不听你们圣上的话,快滚。”

只见辛穆易朝身旁近臣略一示意,后头的人皆转身后退至五十阶开外。

辛穆易抬头对着灵希一笑,“姑姑,走罢。”

灵希神情淡漠地瞥过辛穆易身后器宇不凡的侍臣一眼,当即转身,迈上这好似永无尽头的林间小路。

……

辛穆易低头瞧着脚下的路,“一别经年,姑姑好像与从前不同了。”

灵希想想上次与她相见时,还是与凌煦从瀛客岛往寒山游历的路上,正是二人心意相通的时候,如今摊上了许多糟心事,自是不同了。

她喃喃道,“上次相见,劝你用好丹棠山的力量,不是叫你恩威并施,将它磨成你的刀刃。”

方才灵希已问过晏朔,圣上是先问的共主现世的谶言还是先逼问她的下落。晏朔说的明明白白,圣上先问共主后问神器,这才让他动了打死不透露灵希踪迹的心思。这让灵希待她如何同从前一样?

“晏大人一口咬定不知你所踪,本想围山迫他说出实情,没想到姑姑还在,是在等穆易来请么?”

灵希冷哼一声,“我闭关十日,若早知他的遭遇,不用你来请,我自会去找你,替他讨个公道。”她钳过辛穆易的胳膊,手上捏决,便带她来至丹棠山天枢阁。

辛穆易强压下一阵目眩,心下不由叹起自己的年岁,相较之下,他们神仙当真是逍遥。

有丹棠山弟子引她二人上首坐,斟了茶水,小声通禀灵希道,“神君,师叔祖与三桑神君在外候着,问,问要不要清缴了山下的兵马。”

灵希轻笑道,“这就要问圣上此行,到底想要什么了。”

辛穆易将茶盅磕在案上,吓得那丹棠山弟子忙躬身退下。

她眉头浅浅地蹙着,眼里神色莫辨,“朕想要姑姑随朕回宫。那是你与先皇一同生活了数十年的地方,怎么就不愿回去呢?”

“你也说了,先皇……如今先皇不在了,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个教养了几年的丫头,如今当了几天圣上,天下人人都要遂你的意么?”灵希不耐烦道。

辛穆易拂袖将茶盅甩在地上,“啪——”得一声茶盅碎成数瓣。

她想起幼时灵希教她在河里捉鱼,那鱼身上滑腻,好不容易触及却捉不牢稳,“捉鱼时若无网,叉较钩易,死鱼是逃不脱的”这还是姑姑教她的。

“晏大人伤了已有三日了罢。”辛穆易喃喃道。

灵希眉头轻蹙,“你这是何意?”

“常人挨的脊杖不过是木板,对他,朕特意交代要用钉板,钉上淬了漳州奇毒。此毒潜伏三日便会让人毒发身亡,算来只剩半个时辰,若过三日,毒入五脏神仙乏术,晏朔必死无疑,”

辛穆易冷冷道,“若半个时辰朕没能得偿所愿安然下山,就等着野火烧山罢。”

“你无非是怕人族将要面临的劫数,这场浩劫数百年之久,比你的命长得多,何苦管这些身后事?”

灵希不懂,蹉跎下世万载人,虽有人念着为一族计深远,可人族之广,疆域万千,千秋万代,是他们能左右的么?

“‘人族不止辛氏一族,更承万千生灵,不可废于一昏君’,这是姑姑教的,朕到死都会记得。朕若不替人族争,还有谁肯?”

辛穆易眼底透着绝望,她从来都被深重的职责所迫,连爱一人,也只能君臣,她又何尝不想轻松一些。

“道理人人都学得,做成什么样须看心性,而你半点未承阿怙志气,”灵希气急,伸过手去,“解药拿来。”

辛穆易从袖口掏出一个瓷瓶,却定了定心神,盯着灵希一字一句道,“朕要姑姑辅佐辛氏后继十代帝王,姑姑不依,朕便不给。”

灵希闻言仿佛看见当年那个闹着要花灯,被辛怙教训了好一顿都不改口的小公主。

她不由想起那年燕皇宫中兵变夺权的一日,她与辛怙半生至交,彼此都曾披肝沥胆以对,将素来看中的尊严脸面都能说抛就抛,性命等更不在话下。

为何凌煦就不肯这样与她并肩呢?

不知从何而来的闷气,灵希只想快刀斩乱麻,她冷冷道,“我答应你。”

只见灵希手上幻化出璞玉真身,抬手捏决,生生劈下真身一角。

痛意磨过她浑身骨缝,每一条血脉都好似扭作一团。她强忍口中甜腥,颤着手将残片递给辛穆易,

“我向共主起誓,只要我活着,便万事以人族计;即便我死,也是为保人族太平千年而死。你可满意了?”

辛穆易眼里罕见地泛了泪光,看着灵希强忍痛意有些不知所措。

她一手接过神玉残角死死攥紧手心,一手将瓷瓶塞进她手里,“姑姑大恩,穆易记下了,生世相报。”

她转身便离了殿,一刻不敢停,生怕显得狼狈。她怎会想如此逼迫姑姑,可她也有难言之隐。

当今天下唯一的公主自幼痴愚,治国倒能差人辅佐,可自从丹棠山算出人族劫数将从今延上数百年,若不替公主打算,辛穆易死也不敢瞑目。

灵希险些撑不住,扶着书案,慢慢滑至地上坐着,看着缺了一角的璞玉真身,不由轻声笑了。

是不是只有惨烈地痛上一番,才是对凌煦最好的惩罚。让他看看人人皆求她护佑,又有谁来护佑她?

这几日苦苦压着的委屈一股脑涌上心头,让她按捺不住地落了泪。

扶司阎与三桑进来时,她忙背过身去,将解药递给二人,“去给晏朔服下。”

——

仓术在结界之中迎过荏染时,荏染瞧着周遭烟火热闹纷繁,不禁惊道,“你这魔界翻天覆地啊。”

“她喜欢。”仓术闷声道。

荏染眉目一挑,“你倒是心细,如今怎么甘心放她走?”

“她心高气傲,怎肯让自己的孩子有被人摆布的风险。况且,你我都懂,她那好父尊,怎会留魔族的骨血在外,”仓术神思倦怠非常,“走便走罢,本尊总有一日会去寻她。”

荏染轻哼一声,“我可提醒你,孩子出世还有两月有余,你不怕她回天之后,让孩子有何好歹?”

“她不会。”仓术顿住脚步,怔怔盯着荏染,“她说过,会护好孩子,定然不会骗本尊。”

“可若是她知道你只是想打那孩子的主意……”荏染撇嘴道。

仓术眉头轻皱,心下波澜骤起,她怎会不顾虑,怎会不防他。他低声问道,“本尊让你寻的,费了数百年,可寻到了?”

荏染点了点头,“你定猜不到,如今你那一母同胞的弟弟可出息得很。”

……

凌夕在庭中双目微眯听乐女奏歌,将手轻轻搁在腹上,身子虽然越发沉了,今日的心却如燕似的轻快。

荏染进了于飞阁,“长公主殿下还安好否?”

凌夕本对荏染与阿迦?恨得咬牙切齿,如今脸上偏要装作一团和气,起身将她迎进了殿。

“近日来睡不太沉,不知神君可有何法子与我调理一二?”

荏染上下打量凌夕,为她诊脉一番,轻笑道,“殿下可别动什么歪主意,我早与仓毋宁有约,护他孩儿。”

凌夕撤过手,理理袖口,“不过是想与神君说几句话罢了。我知道父尊有把柄在你手,不敢动你,可我行至山穷水尽,可顾不得这些了,”说罢凌夕的匕首已抵上荏染的喉,“带我出去。”

“我会轻易就被你胁迫?”荏染将脖颈凑向冰凉的刀刃,惹得凌夕忙撤了刀尖,荏染轻声细语道,“你知道我和灵希是宿敌——”

凌夕眉头轻皱,“你要她死?”

荏染朗声笑道,“我若想,早杀她无数次了——我要你将她藏好,永不落进你父尊手里。”

凌琰这几日得知灵希带着真身走了,早派了无数天兵在天上地下一寸寸去寻。

“如今你父尊以为没了魔族的后顾之忧,正打算着拿神器毁共主神像,毁寒山,将极天架空呢,好大的口气。”荏染阴阳怪气道。

若是从前的凌夕听得父尊的抱负指日可待,定能共情一番心潮澎湃。可如今她听来,心中不免战战兢兢。

以她对父尊的了解,他既未将魔族放在眼里,定是起了杀心,只不过他以为剿灭剩下这区区两条性命轻易得很罢了。

救灵希姑且等于自救,凌夕沉吟半晌,终于道一声,“好,我答应你,”她抬眼瞧着荏染,“只是不知,既是宿敌,她死你岂不快意?”

荏染摇头,冷冷对上她的双眸,“我与灵希之间,你们不懂,没人能懂,这是极天的事。”

凌夕察觉她眼底莫名的寒意,不禁应声道,“依你便是,带我出去。”

荏染凑近她耳畔,低声道,“若是你敢诓我,小心你肚子里的孩子。”

凌夕少见地被她的威胁唬得心惊肉跳。

即便她曾认定荏染是修罗共主,从前却未曾怕过。只是近年的坎坷,让凌夕渐渐对筹谋之事失了信心,此时与荏染勾连,难保不是与虎谋皮……

趁她出神,荏染手上捏决,带她来至结界之前。

荏染正要施决大开结界时,凌夕忽道,“等等,”她当下四顾,“他是有意放我?”

仓术本打定了主意在她走前不闻不问不相见,还是忍不住踱步来结界附近,心想远远瞧她一眼,总不至于招她心烦意乱。

凌夕高声道,“仓术,”她将手中的匕首刀尖向下一掷。这匕首她自小从不离身,也是曾经试图伤他,伤他孩儿的利刃,她将匕首留在结界之内,便是从此以后不起杀心的见证,

“你给我的爱与恨,我铭记于心……大道通途,你我最好再不相见。”

凌夕心中万千对自由的向往,分明敌不过对仓术早已付诸的心意。她曾经回头选了一条永无宁日的路,只想渡他,如今只能自甘迷途。

说罢她潇洒回头,隐没在结界之外。她自抱定一走了之的决心,将心意全然藏进与他最后几日的点点滴滴,纵然没能好好告别也无憾,只望他也能如此。

仓术缓缓现了身形,弯腰拾起她的匕首,呆坐地上。

方才她眼里的悲壮,正如初见时一样。她回天,才是一场恶战,他帮不了她,自是不忍惹她有半分挂碍。

他仰天大喝一声,四周万千残魂、千百楼阁,皆汹涌向他聚敛,充斥了他心魂。

他的脑海之中嘈杂纷乱,你一言我一语要将他吞没。明明是白昼,却像日食一般晦暗下去,紫藤花凋零众生灵回巢,重归孤寂。

“够了!”仓术声嘶力竭躺倒在地,仰天望着散着熹微日光大片的黑云,喃喃自语道,“父尊!你害得我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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