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

纵横人们头顶的虚拟轨道上传出嘈杂的喇叭声，撞击声，地上形色各异的行人动疑惑抬头，下一秒，他们的表情惊恐，惊声尖叫地逃跑。

一辆新款银色飞车撞开四周拥挤的车辆，被越过虚拟的警戒线瞬间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飞车仿若未闻发了疯般向着地面急速俯冲，撞倒一片路人后，不仅没有减速，反而继续朝着人多的方向窜去，带起无数惨叫哀嚎。

“警告！警告！车牌XB892839车主立即靠边停车。”军用无人机的警告语由远及近，银色飞车的车主非但没有停下，反而一个加速，如风般向着远处窜去。

“——警告无效，击落批准！”

军用无人机倏地弹出武器紧随其后，呼啸而去。

劫后余生的人群只是骚乱了一阵后，又恢复了之前的嘈杂，他们冷漠地看着地上不知生死的那些人，甚至还有人嬉笑着评头论足，却无一人伸出援手。

处于虚拟轨道下方、地面上方的天桥上，人们神色麻木，对于下方的骚动更是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

在这群人中，一身形较之周围矮一个头的女孩费力从人群中挤过，又因她的动作，背上足有半人高、鼓鼓囊囊的背包频频蹭到他人，引来他人的不满。

女孩扭头连声道歉，高高束起的黑色马尾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弧度，那双眼睛在霓虹灯下亮闪闪的，只是眼下青黑，肤色苍白，身上那洗到褪色的宽大衣服就像是破布挂在身上，一看就是典型的北区穷人标配。

路人啧了一声，也懒得与她计较。

女孩就这样一路挤了出去，好不容易下了天桥她像是丢了大半条命，撑着腿喘气。

细微的飞车引擎声在半空响起，女孩疑惑抬头，只见带有血色半翅图案的武装飞车垂直下降，几个全副武装的仿生人从车内齐齐跃出，随后在拉起的警戒线内勘察车祸现场。

女孩看着新奇，多看了几眼，嘴里还在嘀咕：“太平区的出警速度真快啊。”

随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哎呀一声，抓着背包肩带，一路小跑向路尽头的汽车站头。

……

哧——

“终点站到了，请乘客下车。”

公共汽车上一遍又一遍地响起提示音，千藻迷迷瞪瞪睁开眼，看了眼外面的景色，立马从座椅上弹起，抓起背包就跳下了车。

就在她离开的刹那，公共汽车像是早就不耐她这个乘客一般，门啪地一声重重合上，扬起大片尘土掉头返回城市。

“咳咳……”

千藻被迫吃了一嘴的灰尘。

昨晚带着少数的家当露宿街头，一个晚上也没好好休息，再回神已经是早上了。

她拨通了凯里发来的那串数字，在等待接通的极短时间内，千藻还在神游天外，直到那头传出一道陌生的，还算和善的中年男声，她凝神，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出乎意料地，卡登非常好说话，也很直接。

【去这个地方，具体地看讯息。】

千藻点开视野内陌生号码发送来的讯息。

那是一份带着简易地图的任务说明，上面没几个字，扫一眼就全看完了。

但千藻连着看了好几遍，声音也带着点不确定：“垃圾车……驾驶员的核心芯片？”

垃圾车，顾名思义，处理这座城市垃圾的车辆。

看似是底层的工作，但因它所属是中心城最大企业——普米尔公司旗下产业，那意义就不同了。

普米尔曾是外来引进的科技公司，凭借着机械义体、机械器官在中心城站稳脚跟，接着他们又研发出各种能便捷人生活的人工智能机器，一举成为中心城顶尖大财团。

人工智能中最出名的是外形酷似真人的仿生人，最初研发只是为了满足人类的私欲，后来普米尔从仿生人身上发现了更大的商机，各种岗位被仿生人替代，甚至连城市治安、军队也不例外。

这任务展开了说就是，她要找到普米尔旗下某辆垃圾车，再打倒作为驾驶员的仿生人，取走它的核心芯片。

千藻心中暗暗盘算任务的危险值是否在她的承受范围内，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核心芯片这玩意是驱动人工智能的必要硬件，虽然没有人脑内的芯片精密复杂，但也需要专业人士才能取出。

那么问题来了，是凑巧吗？

她之前在工坊常有顾客没钱付维修费，拿物品抵债，其中就有损坏的仿生人，她趁着养父拿去卖掉买酒前，偷偷拆过，也算是半个专业人士。

卡登接通讯前就已经掌握了自己的信息？

很快她就自己否定了这个猜想，卡登是人不是神，不可能预知她会打一通通讯过去。

【是有什么困难吗？呵呵，小朋友看来是第一次当雇佣兵，给你个友情提醒，过程我不在乎，我只注重结果。】

说完，挂断了通讯。

这是她可以摇人或者组队的意思？比如自己无法拆卸仿生人核心芯片的话就可以找个机械师帮手之类的？

幸好自己是个机械师，不需要再把酬金对半分给同伴了。

千藻一乐，但她很快乐不起来了。

卡登发来了一份任务说明，简单的描述了任务情况，再下方是一排用红色标注的大字。

任务放弃、任务失败违约金是酬金的三倍。

三倍啊！！

她看向酬金一栏，瞳孔地震：“这么多！？”

她怀疑是自己看错了，搓了搓眼睛，再看。

很好，确定了。

如果任务失败，那是自己几辈子打零工都还不起的金额了。

穷·千藻·鬼为了防止自己还没赚到钱就背上债务，一路穿越北区横跨大半个太平区，乘坐公共汽车来到这里。

离站头还有段距离、掩藏在黑暗中的巨大阴影就是这次的目的地——

老北区。

三十年前的某一天晚上老北区发生了大规模的毒气泄漏，所有的居民都受害，好在政府及时将老北区隔离才阻止了毒气扩散。后来中心城的上层领导又给受难家属发赔偿金，被市民称颂。

至于毒气是怎么泄露的只字未提。

老北区因为毒气污染致使土地、空气都是致癌物质。

为了分摊各区人口拥堵的问题，政府随后开发了一块土地作为新北区。

但即使政府推出了转区政策，依然没有人愿意从其他各区搬迁至新北区，渐渐地上头对新北区的关注少了，新北区就成了穷人、犯罪分子的天堂。

在科技急速发展的如今，一些病症再也无法对人类产生威胁，人口膨胀导致整座城都拥堵不堪，而毒气污染早就消失的老北区土地可以重建却不启用，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作为一名人气颇高的八卦主播，凯里对于挖掘秘辛一直很热衷，他一直觉得老北区的毒气泄漏有问题，多方打探下终于找到了一位当年正好被隔离在封锁圈外的老人。

老人忆起当年一幕浑身哆嗦，眼神惊恐。

他自认为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但那一夜是他人生经历过最恐怖的事。男人、女人，还有老人甚至孩子的惨叫声回荡在城市上空，血都汇聚成河趟到他的脚边，那犹如森罗地狱的动静，直到天明才逐渐消散。

【那绝不是什么狗屁的毒气污染！是屠杀！是屠杀！！】

千藻当时是当八卦听的，但是真踏入这个地界，还是心里毛毛的。

“铁皮。”

背后的背包鼓动，下一秒，四四方方的小机器从包内飞了出来，悬于半空。

有个武力值不低的小机器作陪，不安的心才稳定了下来。

三十年前的黄黑警戒线被日晒模糊了字眼、颜色，和各种垃圾一起散在地上。踏入这如同虚拟与现实的交界处，入目的是密密麻麻破败的单元房，盘根错节的电线，无数报废的车辆横亘街头。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死亡的气味，千藻掩鼻，眼睛扫过街上一间间因长时间未经修缮外墙斑驳或坍塌的房屋，她心中更是偏向于政府的说法。

若是老人说的屠杀地上应该到处都是血迹，但千藻一路走来没有见到一丝可疑的痕迹。

不过，这里太安静了。

安静到诡异。

就在这时，千藻臂上汗毛根根竖起，她猛地扭头朝一个方向看去，那里除了倒塌的楼房还有就是无尽的黑暗。

她眯眼，视线定格在一座不远处的倒塌楼房上，几秒后她收回视线，带着铁皮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在千藻转身跑开没多久，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千藻注视过的房顶的阴影中走出，月色从厚云中细碎地洒下，映在男人冷硬桀骜的面容上，他嘴角勾起极小弧度，声音极低：“直觉倒是敏锐。”

这时他的耳麦传来滋滋电流声：“目标出现……扎诺，它朝你那个方向去了！”

男人深陷眼窝下的蓝色眼睛闪过丝如狼般锐利的幽光：“老子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

再说千藻这头。

她危险直觉再一次提醒她，之前那里有能威胁到她生命的人或物，所以她选择跑路。

月光被遮掩，道路愈加昏暗，她让铁皮打开探照灯，为了省电，那光亮只能照亮脚下一片地，倏地，余光中闪过一抹与这片天地格格不入的亮银色。

探照灯立马扫去，看到那物时，她微微一愣。

出于对机械的喜爱，飞车她也有一定的了解，那是中心城最近的新款飞车，车身上到处是刮痕和弹痕。

驾驶座车门大开，驾驶座、副驾驶都有大片血迹残留。

车内却没有人。

“XB892839……”

千藻看着车牌有点眼熟，不自觉念出了声，但她回忆了一通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很快她就把念头抛之脑后，毕竟她这样的穷人跟豪车可沾不上边。

思及此，她又绕着车转了一圈，在车后发现了一道长长的血迹。

看着血迹消失的方向，千藻紧了紧背包，顺着血迹走去。

没几分钟，她来到一座类似广场的地方，周遭的建筑物极少，更显得空旷凄凉。

“嚯！”

千藻惊呼了声，因为她的任务目标——垃圾车此刻正大刺刺地停在广场正中央，其上的白色飞鸟标志被血液喷溅，模糊了大半，但依然很好辨认。

她没有急于上前，那辆飞车给她的感觉很古怪，安全起见，她隐在暗处，驱使铁皮低空飞到垃圾车附近转了一圈。

没有陷阱、没有人类，只有大片血迹和千疮百孔的仿生人，她皱眉看着铁皮共享来的画面。

结合之前发现的银色飞车与广场现状，她推测可能有一伙人抢劫垃圾车，再从垃圾车半敞开的后车门来看，那伙人可能得手了。

但是人去了哪里？

这里距离最近的市区有段距离，靠11路？

不可能。

虽然满脑子都是钱哗哗流进口袋的声音，但她的理智还在线。

又静等了会，等到腿都蹲麻了，她才从阴暗中出现。

让铁皮观察周围情况，千藻朝着那具失去了机能、瘫坐在地上的仿生人走去。

仿生人低垂着头，看不清脸，机身上布满弹孔，看起来在这之前它经历过一场大战。

最致命的应该是胸口的那一枪。

千藻祈祷着核心芯片不要受损，手下飞快地拆解着。

一个个最新型号的零件经她手拆下又飞快塞入背包中。

“虽然破损但修修补补也能用，”千藻嘴角不自觉上扬，扭头朝铁皮道，“铁皮，你快看这些可以让你小小升级一次，还有……”

话还未说完，忽觉脖子一痛一凉，像是有某种液体被注射进了她的体内。

她下意识捂住脖子猛地扭头，却是对上一双超近距离的眼睛。

而那双眼睛里存在着千藻看不懂的情绪在涌动着。

似疯狂、似期待、似毁灭。

“嘶——”

千藻吓得倒吸冷气，一把将倒在身上的仿生人推开，急速起身后退。

仿生人的弱点众所周知就在胸口的核心芯片处，她只是拆了外壳还没接触到核心芯片，不知内里的情况。

看样子是上一伙人没有打中要害。

它竟然躲过了铁皮的动作捕捉，当它被推倒在地的时候，铁皮才堪堪锁定敌人，子弹从它新漆的黑色机身内倾泻而出。

也许是一个小小的动作耗光了仿生人最后的电源，此时它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承受着子弹的攻击。

只是那双眼睛牢牢盯着千藻。

千藻摸着光滑的脖子，她知道铁皮的子弹无法给普米尔仿生人带来实质伤害，但她就是想做点什么。

单方面的攻击大约持续了一分钟才结束。

她向前两步蹲下身，从仿生人手中抽出一针筒，里面仅存的一滴绿色液体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毫无疑问，这可疑的液体已经被仿生人注射到了她体内。

千藻腮帮子紧绷，问道：“这什么？”

面对千藻的问题，仿生人嘴巴张了张但是没有发出声音，那双仿生眼内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紧紧盯视着她。

千藻被看得毛毛的，有种面前是个真人的错觉，迟疑了一瞬，手指捏上仿生人的下巴，语气不善：“看什么看，说话！”

仿生人依然不答话，这次仿生眼里多了丝笑意。

千藻猛地将它甩开，像是什么恶心的东西，手在衣服上猛搓，自我安慰着：“错觉，错觉。它只是个仿生人，一个人工智能而已，我问它做什么……”

自我催眠还是有效的，很快心中古怪的感觉消失了。

“千……藻……”

声音沙哑，微不可闻，像是下一秒就会随风消散，但是千藻还是听清了，她猛地抬头，对上仿生人的眼睛，眼神惊疑不定。

仿生人脸上的人造皮肤破裂，露出内里冰冷的金属结构，这一刻千藻觉得它是在笑。

那笑容，毛骨悚然，而被仿生人注入可疑液体的身体在隐隐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