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失去了归处的人,咱们俩很般配不是吗?”
这是她献给我的告白。
然而我还没有来得及给她回复。
我的代号是“期”。我到这里工作前签署了一个协议,从那时候起我就是没有名字的人了。
她也一样。
我的工作地点在海上,职业名称是引路者,工作内容很简单,每一年,有一座古塔只会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段的夜里浮出,而拜访这个塔的人都会在前一年预约好顺序,我的工作只是用船把那些人按来访顺序载到古塔边上而已,很简单。
那座古塔称作于夜古塔,她就是那里的守门人。她的职业名字叫做守塔人,代号“链”,如同这个代号,她就是一个被束缚在塔里的书奴。
为什么这么说呢?
于夜古塔里面只保存了一样东西,古籍。那片地的底下有一样宝物,深深扎根在古塔的下面,连接着古塔底部。这座古塔就像是一棵古树,每年都在蓬勃生长,是肉眼可见的一年比一边高。这个宝物有一个唯一的能力,就是扫描全世界符合它标准的书籍然后自动分类存放到古塔之内。古塔里面的空间会根据宝物探索来的书籍数量来增加自己的空间。让古塔内部的空间变成可变的,这是守塔人的能力,她需要一直维持这个力量。在“链”之前几百任的守塔人,包括她,都没有搞清楚这个宝物对那些书籍的判别标准到底是什么,不过这也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但凡是它收集在册的书籍,必定会名留青史,可名留青史的它却不一定收集在册。
每年都有许多的商人、学者和冒险家预约上塔,符合上塔标准的也只有寥寥几人罢了。首先,塔的管理人会征集报名者的信息,把信息整合成册,然后,初步筛选掉品行不正以及有前科的人,再来,用魔法二筛掉那些心思歪斜的人士,比如,抄用里面那些绝版书籍赚钱的,打算学习绝版魔法书里的末世魔法或者查找禁忌的,这种人每年层出不穷,最后一步,才是确定人选和到达时间。这个到达时间也很讲究,必须准点,无论是提前一分钟还是超出一分钟,这个名额都算作废。
每年也会有那么几个通过了终筛却被时间这个问题阻挡在塔的外面。
那些人肯定相当后悔,都到最后一步了,这唯一的机会就这样被浪费掉了,谁会开心呢。我记得似乎还有人因为这件事要跳海自杀了。当然,被我阻止了。
没错,唯一的机会。
无论是否进入塔中,一人一生只能成功申请一次。
这是在征集前每个人都知晓的规矩。
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就是守塔人。
守塔人的竞争非常的激烈,难度也很大,这个难度大并不是说考察的是读书这方面的能力,而是记忆力和精神方面的考验。守塔人要做到熟练记忆塔中书籍的存放位置,要做到客人说出立马就能找到,这个点还是有相当多的人是可以做到的,但是第二点,就难了。有家庭有对象的需要立马断绝这些关系,不可心有牵挂的进去,听说这是许多人在报名之前就收到的忠告。
守塔人这份工作就是在死之前你都要待在塔的里面,只有当上一任守塔人去世了,管理者才会开始找下一个守塔人。也就是说,你要被关在那座塔里一辈子。
这份寂寞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这第二点,并不是嘴上说说你可以,没问题,管理人就会给你通过的。
听“链”说,关于这第二点的测试,就是被关在一个潮湿阴暗的环境里,比谁能坚持的更久。坚持的最久的那个,就是新的守塔人。
那个小房间里只给了一盏灯。每日固定时间有人送饭,也有人拿书给你消磨时间,对“链”来说,是个很舒适的地方。她在那里面住了小半年,熬走了其他的所有人。
我很佩服她。
关在一个小地方看书是我最不喜欢的事。
说回关键点。
我被“链”表白了。
可我还没有回复。
没有回复的原因其实并不是我,而是她选的表白时间让我丝毫没有当场回复她的可能。
她是在于夜古塔陷入沉寂的上一秒说出口的,下一秒,古塔就生生的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也就是说,下一次见面,就要明年了。
其实哪怕她给我机会当场回复,我也没有想好要怎么回答。
我对她没有感情,准确的说,没有那种情感。
说实话,其实我的工作也很枯燥。比起守塔人能看一整个塔的书,我的消遣方式只是划着那都艘工作用的木船在这附近的海上游荡。引路者比起守塔人的工作也只是扩大了一点行动范围罢了。
她是被拘束在塔里,我是被局限在海上。
每次开塔,我除了送人,都没有跟“链”说过什么话。
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喜欢我呢?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在海上晃荡的时候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实在是没有一丝头绪,最终还是放弃□□我的大脑,继续开始了我的姜太公钓鱼大业。
我没在钩子上放任何诱饵,我喜欢这样毫无意义的躺在船上随着海上的波浪一如既往地悠闲着。
还是睡觉吧。
海面渐渐趋于平静,海水一环又一环叩在船上的声音交织出了一曲交响乐,包裹着那个已经熟睡的人。
“同为失去了归处的人,咱们俩很般配不是吗?”
我对她说出了这句话。
我特意赶在那个时间点说出的,我不想剥夺她思考和反应的时间。
引路者的处境其实跟守塔人差不多,被选中的都是对世俗没有太大贪念的人,有能力却又不想卷进社会的洪流的人。
这两个岗位就是为这样的人准备的。
她之前说过她虽然是被迫参加的引路者选拔,但是她实际做起这份工作还是很称心如意的。
看得出来,她工作的时候很舒心。
这座塔在外界消失以后,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却是能够看见外面。这个包裹在塔外面的结界就类似于单向透视玻璃。
我和“期”是同一时间被招来的,因为上一任的守塔人和引路者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离开了这个世界。
很有缘分,不是吗?
平时塔里的工作很枯燥,看不下去书的时候,偶尔往塔外看,经常能瞅见“期”的身影。
偶尔在钓鱼,经常在睡觉。
她就跟融入了这片大海一样。
久而久之的,在塔里观察她成了我的日常。
比起我的工作日志,关于她的海上工作日记我反而写的更加详细。
说出那句告白了以后,我其实没有报什么希望,我知道她不喜欢我。
这是我单方面的暗恋。
每天在塔里的偷窥是我的秘密,而那本日记,成了我压箱底的宝藏。
“距离下一次的见面,倒计时一年。”
这是我告白以后在那本日记里写下的第一句话。
接下来的时间,就只剩下漫长的等待了。
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偷偷窥视着她,我现在很感激这片结界。
同时,我开始嫉妒起了拂过她脸庞的风,开始嫉妒起这片随时可以倒印出她的海,她身下的那艘船,甚至,是那海里永不上钩的游鱼。
嫉妒成了我生活的调剂品。
直到下次见面的到来。
这样的时间流逝的很快。
一年过去,这次的第一批,是一位魔女带着一位徒弟。
那是她的徒弟吗?虽然她们同为女性,但两人的举动亲密到超出了师徒关系。
带着她们找到所需要的书籍后,我就把空间留给了她们。
我走出大门,再一次看见“期”的时候,心里久违的泛起了波澜。
可看见她依旧冷漠的侧脸,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沮丧了起来。
“上次的回复,我现在给你可以吗?”期说。
她在考虑我的感受,算是在这段终究不会有正向回应的感情里唯一的慰藉了吧。
“当然。”我说。
“虽然可能从某种方面来讲,我们的确挺有缘分的,但是很抱歉,我对你并没有那样的情感。”期回复的很认真。
“嗯。”我点点头。
我知道,从说出那句告白了以后我就预想到了这次的拒绝,可就算预想到了,心里还是感觉被攥紧了。
“期”看着面前表情平淡的“链”,看上去没有伤害到她,“期”还是松了口气的。
这次进塔的两人很快就离开了。
“期”离开前,“链”问她,“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当然,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期回答。
她划着船,很快就消失在了“链”的视线里。
“链”回到了塔里,关上了大门,擦拭着眼角那控制不住往下延续的两条线。
原来眼泪,是这样的感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