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并排坐着,姿势端正统一,表情认真严肃,像在摆拍会议照片。
可实际上,三个人谁也没有听讲,脑子里各想各的。
最先端不住的是系花,诡异的静寂中,她不安的呼吸声特别扎耳。
她在纸上写字,写了划掉,划掉再写。
贺野不动声色的瞥了她一眼,用的是一种打探情报的眼神。
写什么呢?
别告诉他,系花要给舟舟传纸条。
贺野皱眉,捏紧铅笔,偷瞄一眼舟舟之后,笑了。
做梦,他坚决不当传声筒。
第二个端不住的是白宇舟,他终于没忍住暗瞥贺野,不巧,第一眼就看见贺野盯着系花,贺野的目光中是毫不遮掩的审视,像一台高精度扫描仪。
白宇舟触电一样收回视线,抠了抠手指,掩盖此地无银的慌乱。
贺野把别人打量的那么仔细,真有兴趣?
一回神,他意识到不该这样想。
贺野的感情,不关他事。
白宇舟咋舌,拿笔写字。
一用力,笔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前排男生好心捡笔,回过头时,看见白宇舟的脸色,瞬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白宇舟同学青的像冰箱里冻出来的。
-
不出贺野所料,一个纸团缓缓滚到面前,滚的柔柔弱弱,很文静,有它主人的风格。
贺野如临大敌,全身戒备,只是没想到,这纸团不是给舟舟,而是给他的。
贺野奇了怪,他们两个陌生人能有什么话说?
有些不耐地拆开纸团,贺野傻眼了。
纸上是幅简笔画:一朵在笑的花。
画工精致、画风可爱。
附字:我叫王京京,认识一下?
字迹秀丽,透露着一股认真的友好。
什么意思?
放在平时,贺野只当这是一个普通的招呼,一次平平无奇的搭讪。
现在他的脑袋却想的很多。
难道,王晶晶想要攻略舟舟,所以先对我,这个舟舟最好的朋友,下手?
贺野轻笑,那她算是找错人了,他可不会把舟舟交出去。
贺野轻动手指,在纸团上潦草回复:“?”
语气相当直男,态度十分不善。
—
白宇舟的笔掉了八百回,逼得前排男生小心翼翼的问:“白宇舟同学,你好像很焦虑?”
白宇舟垂下头,有一种被戳破秘密的窘迫。
他才不会承认他真的很介意贺野和王京京在传什么纸条。
“不好意思,不会再掉了。”
前排男生一哆嗦,慌忙解释:“没没没,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座冰山的语气实在太冷了,他恨不得现在回去加件棉袄。
-
短暂的时间被无限拉长,白宇舟忍不了了。
偷看一眼,就一眼。
他放下笔,轻呼一口气──转动脖子。
这样一个谁也注意不到的小动作,花光了白宇舟所有的力气。
总觉得在做亏心事,像正在偷窥情报的奸细似的…
心吊到了嗓子眼,然而,他什么也没看到。
那些纸条被紧紧压在书本下面,只露出一个角,像完成使命的文件被封入档案袋。
哼,这么机密?
白宇舟更不是滋味了,收回目光,同时不自觉数了一下纸条的数量。
7张、8张、9张…
行吧,话还挺多。
收心!收心!
白宇舟刷刷翻书,翻出一阵风,可惜风太弱,扇不走心中焦躁的火。
秘密就是这样,越不让人知道就越想知道。
白宇舟重重合上书本,发出啪的一声。
这一声动静不算小,震得前排男生抖了三抖。
可贺野却像聋了一样不动如山,完全没发现异常。
白宇舟不自觉咬唇。
你个旁听生这么专注,同桌在拍桌子你都没发现?
白宇舟眼珠往左一斜。
哦,原来旁听生在专注传纸条,顾不上同桌。
强压颤抖的手,继续翻书,视线停在随机的一页上。
白宇舟理智回笼,陷入自责。
自己未免太小心眼了,好兄弟跟美女聊天也要生气吗?
再说了,这段时间是自己主动疏远,结果看见贺野跟别人聊几句天就生气,岂不是又当又立。
这样一想,心中那点儿委屈就咽下去了。
他没资格生气。
熬到下课铃响,白宇舟飞速起身,破天荒拍了拍贺野的肩。
“走了。”
这几天搞疏远作战,白宇舟没有主动打过招呼,这一拍,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谁料贺野像个弹簧,如梦惊醒,眼神中透着迷茫。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什么重大打击,魂丢了。
白宇舟直觉不对,再一看王京京,只见她手中攒着手机,界面上是大大的二维码。
他两……在加微信?
白宇舟搭在贺野肩上的手,捏成了拳,气闷中带着尴尬。
是他不识抬举了,打扰两人的好事。
白宇舟快步离开,头不回,脚不停,走出一阵风。
贺野没有追上来,这多少让人出乎预料。
白宇舟脚步越放越慢,心情越来越沉,就这样走出教学楼好几百米远。
后背猛地被拍,白宇舟飞速转身。
不是贺野。
“王京京?”
白宇舟错开视线。
她不是正跟贺野加微信吗?跑来找自己干什么?
“我们加个微信吧。”王京京语出惊人,笑得明媚。
白宇舟愣住了,加完贺野又来加他?
他两虽然是同班同学,却是见面都不打招呼的陌生人。
在这个时机加微信,实在太突兀了。
照平时,白宇舟肯定拒绝,他的好友审核制度比发顶刊还严,今天他却一口答应。
贺野都能加,他为什么不能加?
白宇舟没意识到自己在赌气,嗖一下就解锁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
二人成为好友之后,他甚至点开了王京京的朋友圈,看了几张照片。
挺漂亮的。
贺野肯定也看到了。
有点不爽。
“贺野没加我微信。”
王京京语气幽怨,她使劲一拍白宇舟的胳膊,“还是你人比较好。”
白宇舟脚步一歪,差点摔倒。
“他没加你?”
王京京重重一点头。
过于震惊,白宇舟手一滑,手机落下。
他慌张伸手去接。
王京京眼疾手快,同样伸手去接。
两个人头靠着头,两只手在空中胡乱交错,像两只没头的乱飞苍蝇。
贺野比他们的动作都快,手腕一顿,稳稳接住手机。
一切发生在一秒钟之内。
“你什么时候来的?”白宇舟和王京京异口同声。
这么有默契?
贺野脸色黑下一个度。
他不动声色地闪身,介入二人中间,把紧挨着的白宇舟和王京京硬生生分开。
贺野没有第一时间把手机还给白宇舟,而是垂眸看上一眼。
屏幕显示着王京京的朋友圈,贺野的脸色黑下两个度。
白宇舟心虚地抢过手机,差点又摔一跤。
他想不通自己在怕什么,加个微信好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
贺野和王京京还聊了一整节课呢,传的纸条都够出本书了。
想到纸条就生气。
白宇舟干脆当着贺野的面,大大方方给王京京改了备注:王京京学妹。
贺野被“学妹”两字气的脸歪。
同班同学怎么就“学妹”了?
王京京见势不妙,悄无声息地跑了。
白宇舟和贺野沉默地走着,谁也不先开口,两个人心里都憋着气。
白宇舟环抱着胸,越想越委屈。
贺野板脸给谁看?
他在气什么呢?
明明平时很少生气,今天突然这么小气。
冷静下来,白宇舟越发奇怪。
对呀,他到底在气什么呢?这不是他的风格。
白宇舟胳膊肘一撞他,没话找话:“怎么没加王京京的微信?”
“我又没东西送她,加她做什么?”
贺野答得飞快,就像这话早憋在心里,就等白宇舟问他。
白宇舟眉头一皱。
这话说的好像自己给王京京送过大礼似的。
等等,大礼没送过,小礼真送过。
白宇舟停下脚步,在记忆中确认。
贺野也跟着停下,环着臂,饶有兴味地看他,只见白宇舟先是张嘴迷茫,然后皱眉后悔,最后面瘫式摆烂。
“想起来了?”贺野的语气不咸不淡,满脸写着“给我一个解释”。
白宇舟没法解释。
那是他跟王京京的唯一一次对话。
王京京看到他的草莓小熊书签,说很好看。
她闺蜜起哄说“干脆送给京京吧“。
白宇舟拒绝了。
这是贺野送他的书签,他怎么能送给王京京。
谁知道好巧不巧,第二天一早,白宇舟在路上捡到一个一模一样的书签。
白宇舟就把捡到的这个送给王京京了。
贺野怕不是误会了。
他以为那个书签是他送的那个?
这样一来,贺野生气就很合理。
换做谁,以为自己的礼物被送给了别人,都会生气的。
白宇舟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脖子出了细密的汗。
要赶紧解释清楚。
-
“小心!”
贺野大呼一声,揽过白宇舟,拉进自己怀里。
啪,白宇舟手中的课本资料散落一地。
白宇舟在贺野的怀中惊魂未定,往后扭头一看,一个还在弹跳的篮球在地上滚动。
原来是篮球场的学长们不小心把球打歪了。
“撞到哪了?”
贺野满眼都是白宇舟,他把人前前后后检查个遍,确定没有受伤才放开。
松手后,贺野咳嗽一声,恢复黑如煤炭的脸色,继续生气。
白宇舟强压偷笑的唇角。
真没见过生气还带暂停的。
白宇舟刚想打趣他几句,又看见贺野蹲下身子收拾课本,弓起的背部给人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白宇舟眼睫垂下,轻咬下唇。
被人照顾的感觉…很好。
对了,还没解释书签的事。
不用解释了,书签被贺野找到了。
贺野拎起从课本里掉出来的草莓小熊书签,左看看右看看。
看完后不忘看看他的舟舟。
“你没送给王京京?”
“废话。”
贺野笑得眼睛都弯了,“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白宇舟刷的一下,脸全红了,沉默半响,半个反驳的字儿都吐不出来。
白宇舟一把拉起贺野,抢回课本和书签,半揶揄半试探道:“你们传那么多纸条,只说了‘书签’的事?”
“不然我跟她能有什么话说。”
贺野这话听着不客气,然而冷静的语气表明,他只是陈述事实。
白宇舟松了口气,又为自己的小心眼窘迫了一秒钟。
他反复提醒自己:贺野跟女孩子聊什么是他的自由!
-
“手机给我。”贺野猝不及防说道。
“?”
他想干嘛?白宇舟直觉跟微信有关,毕竟刚刚才跟王京京加上好友。
果不其然,贺野淡淡地说:“把王京京删了吧。”
“你别乱来。”白宇舟嘴上拒绝,手上老实交出手机。
“你还挺舍不得的,”贺野眯起眼睛,显然不爽,“放心,我哪有那么小心眼。”
白宇舟倒不是怕他小心眼,只是删掉同班同学,下次见面得多尴尬。
算了,随他高兴吧。
贺野还真没有删掉王京京。
他对着草莓小熊书签拍了个照片,发给王京京后,又用语音补上一句。
“‘正版’健在。”
此正版非彼正版,指的是“贺野独家专送”的意思。
而且贺野特地用语音留言,这赤裸裸的宣示主权行为。
白宇舟的脸刷一下,又红了,脚下生风,走的飞快。
直男对兄弟的占有欲都这么强烈吗?他作为gay不理解!
贺野追上去,把手搭在白宇舟的肩上。
久违的触感电了白宇舟一激灵,终于想起来要跟贺野保持距离。
“别挨我。”
贺野笑得温柔,话却很皮:“那要不你把王京京删了,我就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