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我从睡梦中缓缓醒来。玄风均匀的呼吸声响在我的耳畔，温热的气息轻轻吹拂在我的脸上，我不由想起睡前的一幕幕，脸上一阵发烫。远处隐隐传来牧羊人的呼喊声和羊群的叫声，我想此刻定是到了黄昏，牧羊人正赶着羊群回圈。从我昨日寻得玄风到现在，已经快过去一天了。我多么希望时间能过得再慢些，能够和玄风永远这么幸福地过下去。

我循着呼吸声，轻抚玄风的鬓发，十年过去了，不知玄风是否已生华发？昨日玄风的脸上还十分光洁，今日似是已生出点点髭须，甚是扎手，一如桃花岛上的毛桃，我不觉轻笑出声。还好没有把玄风吵醒，要不他又要折腾一番。我摸索着去寻玄风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和手指，发觉十年不见，他的手上多了许多硬茧。忽然无忧居外刮起了阵阵狂风，飞沙走石和狂风呼啸的声音混在一起，卷携着牧民的呼喊声，感觉狂风似是要把牧民的蒙古包吹翻。玄风带着伤在大漠的风沙中过了十年，他虽未提及，但这十年中，他定是吃了不少苦。想到此，我不觉心中一痛。

突然我感到手背上一暖，整只手被玄风轻轻握住。我以为他醒了，正要轻声呼唤，却听得他呼吸均匀如前，才知他是在睡梦中下意识握住了我的手，心中不觉一暖，我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依偎在他的怀里，享受这片刻的幸福时光。

忽然天空响起一声惊雷，随即大雨倾倒下来。我不禁浑身一抖。雨夜！又是那该死的雨夜！自从十年前雨夜中荒山一战，我每逢雨夜多会梦魇，有一次还差点伤了念玄。正念及此，忽然我额前一暖，感觉玄风在用手背探我的额温，“超风超风，你怎么了？是不是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玄风不停地为我向上拽着被角。

我摸向额前，握住了玄风的手。“没事，我只是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场荒山夜战，那一晚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也如今日一般雷雨交加。自那晚后，每逢雨夜我多会梦魇。”

“别怕别怕，苦日子都过去了，咱们以后再也不理江湖事，只做草原上平凡的夫妻。”玄风紧紧搂着我，轻轻拍着我的后背，随即在我手上轻轻一吻，将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上。

“嗯~玄风”，我靠着玄风的胸膛，听着他心脏有力的跳动，渐渐心安，但心中还是好奇这些年玄风的际遇，“那一晚我抱着你在雨夜里狂奔，却还是被人一掌打下山崖，不知为何，醒来后怎么找都找不到你，难道是有高人相救于你？”

“是呀，不过咱们夫妻也就此分别十年，可能是咱们夫妻命中有此一劫。”

“玄风，怎么讲？”

“别急，听我慢慢给你讲。那晚荒山夜战中，我见你被暗器击倒生死未卜，拼了命地想要突围将你带走，可是江南七怪将我重重围住，死缠烂打。打斗中，我被那个蒙古小孩绊了一下，我本想以他为人质，带你逃离荒山。谁知这小孩虽全然不会功夫，却有一把锋利的匕首。我刚一抓起他，就被他结结实实地捅了一刀。”

“当初就是他把江南七怪引了过来，”我想起那晚荒山夜战的情景，心里恨极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没错，正是他。我被他捅了一刀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再次醒来后，发现自己在一个蒙古包里。”

“蒙古包？难怪我寻遍了周遭的高山峡谷都找不到你的踪迹，原来是有人将你救起。”我没想到玄风竟有如此奇遇。

“没错，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待在一个蒙古包里，蒙古包里住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蒙古大汉，像是一个大夫，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长得和他有几分相像，我猜是他的女儿。我才知道自己是被这个蒙医救了。那蒙医说他上山采药之时，看见东南方向的山腰处精光闪现，他还以为是什么奇石药材，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插在我身上的匕首反射的光芒。那匕首一看就不是什么寻常之物，又见我身上满是鲜血，把头颅旁边的石头都染红了，便以为我已气绝。他本欲拔了匕首，留作日常采药之用，可俯身之时听见了我微弱的呼吸声，知我虽伤重，但一息尚存，便将我背回家中医治，这一治就是半年多，我才从昏迷中醒来。”

“还好遇到那心善的蒙医，要不你我可能就此阴阳相隔。”原来玄风昏迷了半年多，那时我早就随金国车队来到了中都。我心中百转千回，喜的是玄风大难不死，叹的是我们夫妻就此分离茫茫十年。

“是呀，若非有他，昏迷大半年，我就算没被活活饿死，也会瘫痪不起。不过那蒙医虽然心善，不过脾气也相当古怪。我一直好奇和他非亲非故，为何救我。有一次他醉酒，才说起其中缘故。他说自己医术高明，却怀才不遇。行医十年，好不容易碰到我这个半死不活的病人，倔脾气上来了，一定要治好我，证明自己的医术。”听到玄风说到此，我倒觉得这个蒙医有些像师傅的脾气，不禁轻笑。

“他见我醒了便开始询问我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我努力回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那蒙医仔细查看我的伤势，说我伤在腹部，不至于损了记忆，而且刀伤已愈。直说我耍赖，要留在他家蹭吃蹭喝。”

我咯咯一笑，“玄风，这蒙医还真有些孩子心性。”

“是呀，我拼命了去想之前发生了什么，为何受伤，可是一无所获。直想得头痛欲裂，唯有拼命用拳击打头部，才能缓解痛苦。那蒙医见我不停捶打头颅，直说别让我糟蹋了他这大半年的心血。忽然他拉住我的手，不再说话。我还道哪句话不对，又惹到了这个古怪医生。只见他沉吟片刻，说我刀伤虽然几乎致命，但是不至于让我昏迷半年多。他救起我时，发现我头颅旁有一块巨石，染上了大片血迹，他说我定是在那刀伤之后，从山上滚下来，头颅撞到了山石，失了记忆也就此昏迷。”

听着玄风的叙述，我仿佛能看到他当年九死一生的场景，不禁感叹上天怜悯，紧紧搂着玄风，将额头紧紧贴着他的额头，“玄风这些年你受苦了，幸得上天怜悯，让咱们夫妻重逢。”

“是呀，那蒙医见我失了记忆，并非奸猾之徒，也就不再出言赶我。而且我当时虽然醒了，但是受伤太重，依然无法下床，便继续留在了他家，又足足休养了两年多，才能勉强像常人一样下地行走。我知那蒙医和我非亲非故，却费尽心思救我性命，还好心收留我。我见他一个蒙古汉子，独自带着女儿，日子过得十分清苦，便在这两年内帮他分拣药材、誊写方子，那蒙医见我似乎懂些医术，还以为我是个大夫，在上山采药时，遇到山贼才受伤的。他倔脾气上来了，说是一定要把我失忆的毛病治好，好与我切磋医术。我也当自己是个受伤的大夫，随着身体转好、能下地行走后，便给他晾晒药材、上山采药、为帮他打打下手。就这样又过了几年。”

“玄风，之后又发生了什么？那蒙医是如何使你恢复记忆的？”

“超风，不急，听我待会儿慢慢给你讲。”

“待会儿？”

“是呀，你觉得现下与方才周遭有何不同？”

我侧耳倾听，只觉周遭寂静一片，并未发觉有异。“玄风，没什么呀？洞口还是有雨轻轻滴落。”

突然我前额微痛，“玄风，你又敲我脑壳！”

“傻丫头，暴风雨已经停了。”

“好你个陈灯笼，难怪讲这么慢，原来是为了把我的注意力从那雷雨声中分散开。”我虽这么讲，但心知师兄这么做是为了消除我心中雨夜的阴影，感念师兄心细如尘，心中一暖，满含笑意。

“超风，十年前的雨夜让咱们夫妻分离，让咱们蒙难。然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日的雨夜洗去了咱们身上苦难的尘埃，便是咱们夫妻磨难的终结之日。”

是呀，玄风说得对。自此以后，我只愿与他化作大漠上的沙粒，湮没于这大漠的风雨中，只做草原上最平凡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