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李存勖到的时候，通文馆的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李克用端坐主位。

“父王。”李存勖规规矩矩行过礼后，便自觉入座。

李嗣源看向李存勖，笑问道：“二弟怎么自己来了，若我没记错的话，六弟此次也带军随行了。为何却不见他人影？”

李存勖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敷衍道：“如今汴洲刚刚打下来，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六弟军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开身。”

“哦？”李嗣源不以为意地眯起了眼睛，手中仍不慌不忙的摇扇道：“二弟与六弟手中本各有兵马，如今二弟班师回来，却未带一兵一卒，将麾下兵马尽数压在汴洲，看来六弟是深得二弟信任呐。不过既然汴洲现已被攻破，若只是驻守，又何须这么多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到李存勖身上，疑问、审视、探究，一道道暗暗追究谴责的目光，无不像一把把泛着冰冷无情的寒光的利刃，仿佛要将他就地剖开。

李存勖双手撑着桌低头笑起来：“如果我今天真的尽数带着部下回来，大哥是不是又要说，我意图谋反啊！”

“够了！”李克用终于发话了，明明是最平常的语气，此时却带着不怒自威的震慑力，“当着本王的面也敢如此相互猜忌、中伤，私下究竟还背着我做了多少过分的事情？”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地低着头，生怕一不小心又将自己扯了进去。暗中却仍在用微妙的眼神相互传递着什么。

李克用视线巡过一圈，冷笑道：“你们一个个都在心虚什么？真以为你们私底下干的那些事本王当真一概不知？过去的事本王不欲追究，希望日后各位好自为之。”

他的右手食指敲击在桌面上，沉沉的叩击声像是一道道振聋发聩的警示。

众人连连称是：“义父教训得是，孩儿定当谨记于心。”

李存勖看着他那些所谓的“好兄弟”们，浅浅地“切”了声，转向李克用提醒道：“父王，时辰也差不多了，该开席了吧。”

“不急，今日还有贵客未至。老二，你且替为父去接应一下客人。”

“是，父王。”

李存勖出门的时候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人，在这个时候会来通文馆，还要他亲自去接。

李存勖懒懒地靠在门口，幸好，没让他等太久。

李存勖抬眼望向来人，原来是熟人。

“岐王。”李存勖笑了笑，向来人打了声招呼。

“岐王……”李茂贞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低语道：“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

等李存勖带着人再回到宴席上时，这里却已经清场，只剩下李克用一个人。

“父王，岐王到了。”

二人各自入座。

李克用端起杯中酒道：“岐王远道而来，这一杯，就当为你接风洗尘。”说着，酒杯便随着内力的催动，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李茂贞面前。

李茂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直言道：“明人不说暗话，如今朱梁已覆，各地势必兵戈再起，本王今日赴邀前来，是不希望岐晋两地再起争端。”

李存勖笑道：“岐王才刚回来就怕了？要是真的害怕，当初不如不回来。”

李茂贞正色道：“如今两军相争，也不过是黎民受苦、百姓遭难。过去我费了那么多心里一心想要壮大岐国、一统九州，可现在看来，若只凭本王一腔孤勇，岐国，恐怕早晚也是下一个梁国。”

李存勖停下了送到嘴边的酒杯，问道：“那岐王的意思是？”

李茂贞看着李存勖，坦然笑道：“只要你想，我可以助你称帝。眼下各方诸侯明争暗斗，可实力不齐，等到好不容易冒头了，眨眼间亦能灰飞烟灭。而那个能一统天下的人，非晋王世子不可。”

“少给我戴高帽了。你不过就是想推我出去做替死鬼。”

“呵，你说的没错，成了，我能保下岐国；败了，也不过是枪打出头鸟。可是你摸着你自己的心问问，你当真就不想称帝吗？自古上位者哪一个不是踩着数不清的刀尖尸骸爬上去的？既然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自然能成为盟友。”

言罢，李茂贞便起身道：“我会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日内，本王随时恭候世子大驾。感谢招待，告辞。”

李存勖顿了顿，转向李克用问道：“这难道也是父王的意思？”

李克用道：“这李茂贞可用，而镜心魔不可留。”

“您还是不能放过他？”

“为父不能看你一错再错。”

“父王非要逼我吗？”

“你竟为了他能将话说到这种程度了吗？早就听说你们的关系不清不楚，看来传言不假。”

“您有这功夫来管我，不如好好管管您另一个儿子。”

“你什么意思？老六做事向来有分寸，这次要不是你……”说到这儿，李克用愣了下。

“对啊，要不是我。”李存勖逼近李克用，一字字道：“那父王不妨问问，您那最信任的‘义子’，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来接近我的。”

李存勖退席后出来透了口气，这些年来，他有意无意地躲着李存礼，可又不得不时常和他并肩共事。李存礼看向他的眼神克制中却越来越放肆，李存勖本就不是什么迟钝木讷的人，不可能还看不明白李存礼眼中若有若现的欲望，哪怕他隐藏伪装得再好。

“李存礼，你究竟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