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六日，是个艳阳天，是沈眠和‘王贤’见面的日子。

早上出门前，沈眠又一次和他说，“等一切结束后我们就在一起。”

现在，他正在红叶大厦旁边的写字楼里，等待接应沈眠。

为了防止接应过程中他受到「天启者」的干扰，父亲特地让他带上了那枚据说能够破开幻觉的戒指。

所以当沈眠出现在眼前，单泽下意识就想迎上去，却在下一瞬被对方冷声制止。

“单泽，我不回沿海基地了。”

站在连阳光也照不进的湿冷走廊里，说话的男人表情疏离，淡漠的语气让单泽几乎以为自己不认识眼前人。

他不懂为什么早上还笑意吟吟说要在一起的人，只是一个上午的时间过去，态度就能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改变。

还是说，其实现在才是沈眠想要的。

说什么结束后就在一起，不过是沈眠捉弄他的又一出恶作剧。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的脸上不可控制地浮现出浓墨的悲伤。

“为什么？”

是他哪里做得不好吗？

说出来他都可以改的啊。

单泽的声音哀切，站在阴影里的男人却只自顾自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这个世界的人类太糟糕了，他们就像一只永远也填不饱肚子的吸血虫，孜孜不倦地吸食着地球的血液。哪怕地球用飓风、海啸等等一切末日前频发的自然灾害作为哭泣，可贪婪的人类却只是想着换一个地方生活就好了。也许天基教的教义是对的，只有全世界的人类都变成丧尸，那才是对地球最好的保护。”

“所以我要走了，我想我们应该不会再见。”男人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

盯着沈眠将要离去的背影，单泽眸色暗沉。

他不会让沈眠走的。

既然说了要在一起，那当然要履行承诺。

男人的步伐缓慢，单泽轻而易举就抢先拦在了男人面前。

在男人困惑的眼神中，他毫不犹疑地抬手。

他保证，只是会痛一下下。以后他都不会再让沈眠受伤。

因为他会把沈眠藏起来，永远永远只见他一个人。

就在他的手刀即将落下之际，一道同眼前男人音色相同，语气却截然不同的声音从隔壁大厦蓦地响起。

“单泽！”

单泽晦暗的眼神陡然清明。

站在他眼前的哪是什么沈眠，分明是一只面目全非的丧尸！

丧尸或者说是制造出这一切的人似乎发现了单泽的清醒。原本乖顺的丧尸陡然变得凶猛。

面对面的距离，单泽避无可避，直直用拳头迎上了丧尸的脑门。

与击碎核晶坚硬的手感不同，更像是击碎了一张薄脆的木板。

现在木板碎了，有什么黏腻的东西从碎缝中流了出来。

黏在他的指节上，如蛆附骨，带来火辣辣的疼。

但单泽已经顾不上这些，也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即使是带着戒指也会陷入幻觉。

沈眠在叫他。

沈眠需要他。

仅是意识到这一点，就足矣让他抛下手上的一切顾虑。

去找沈眠。

*

俞延是个说话声音很低的人，在他的记忆里，他似乎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以超过八十分贝的声音呐喊。

由于过于用力，他甚至能感觉到喉结处隐隐约约撕裂的痛。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单泽没有来。

异能者的身体素质会随着异能的提升而得到大幅度的提升。就像陶莹莹明明是眼睛强化异能，却能徒手拉满几十石的重弓。

单泽是S级异能者，他的身体素质已然达到一个可怕的地步。至少俞延知道，和单泽住在一起，他的一举一动都能被单泽听见。

单泽此刻就在隔壁不到二十米远的大楼里，他一定听到了。可他却没有来。

为什么？

是单纯被拦住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单泽会出意外的想法刚刚萌发就被俞延掐灭在心底。

不，单泽是世界的宠儿。

他不会出事，

比起担心单泽，他要做的是先担心自己。

因为那些对‘王贤’行注目礼的丧尸似乎是被他的声音吵醒，正在像海水一样朝他涌来。

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只丧尸，俞延的双眼顿红。

既然单泽没能来找他，那么……

“咔嚓”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只有丧尸低吼的空间里格外醒耳。俞延循声望去，只见湛蓝的天空下，一身黑衣的单泽半蹲在还残留着部分玻璃碎渣的窗栏上，一双总是深情的眼此时锋芒毕露，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豹。

俞延脸上不由得漾出一抹甜腻的笑。

“单泽！”

对上俞延红得诡异的双眼，单泽的眼神重回柔顺。

“抱歉，来迟了。”单泽说着越过重重丧尸来到俞延面前，用曾经在H市地下研究所用的姿势，小心地抱起俞延。他的声音温柔，不像是要逃亡，更像是奔赴一场刺激的约会。“接下来，可能会有些颠簸，请您抓好我。”

俞延的表情难得乖巧，“已经抓好了。”

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

*

单泽处理丧尸的手法熟练，电光在尸潮间跳跃的弧度优美。

比起颠簸，俞延更多感觉到的，是头顶单泽炽热的呼吸，是脑后单泽高频的心跳。

像注射了过度的神经兴奋剂。

这不正常。

可单泽本人却像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面对从底层源源不断涌来的丧尸，他许是杀烦了，抱着俞延直接从总高超一百米的高空一跃而跳。

一个成年人从百米高空落下的时间是4～5秒，两个成年人结伴落地，只会更快。

两三秒的时间，在拥有不同速度的人眼中，可以转瞬即逝，也可以发生许多事。

几乎是身体失重感腾起的同时，俞延感觉自己的腰间被什么东西缠绕住，将他和单泽一起。

可他却无法查看，因为他整张脸都被单泽用敞开的半边黑色外套笼罩住。

单泽太想把他保护好了，连高空坠落的不适感也想尽可能避免。

黑暗中，身体的其他感觉便越发清晰。捆住他和单泽的东西粗壮柔软，从耳畔横向呼啸的风声来判断，似乎正直直将他和单泽往一个方向拉。

是变异丧尸吗？

为什么单泽不挣扎？

直到俞延双脚落地，看到一脸庆幸的岑南后才明白。

捆住他和单泽的东西是岑南的藤蔓。

可岑南不该出现在这里。

沿海基地内的异能者基数很小，却是对抗丧尸潮的主力军。

在李瑞的计划中，这次应该只有单泽一个异能者参与。

除非基地里出了状况，这种状况让岑南有了比保卫基地安全还要重要的事情。

单泽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将俞延放下后看向岑南，“基地发生什么事了吗？”

岑南的脸色凝重，“半小时前，基地内部突然出现很多用沾有丧尸血液匕首恶意伤人的暴徒，他们身份复杂，涉及到各个领域，基地内部失控的同时，基地西边用来防御丧尸潮的围墙也被人从基地内部炸开，经过排查，是围墙的基底被人提前安装了大量的定时炸弹。”

至于那个人是谁。

当杨帆的名字从岑南口中说出，俞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毕竟如果控制丧尸的人真的是杨帆，那么他必然已经做好了抛弃基地内身份的准备。

那么在离开前，最后制造一些混乱将基地内的身份物用其极也是理所当然。

因为‘它们’已经彻底放弃了沿海基地。

听到岑南的话，单泽垂在腿侧染血的手不由得攥紧。

难怪他即使是带着戒指也会陷入幻觉。

也许在父亲将戒指交给他前，就已经被杨帆调包。

俞延注意到他的动作，终于问出了从见到单泽起就想问的问题，“你的手怎么了？”

满手血污。

一开始，俞延只以为是普通的丧尸血。但随着时间流逝，在凝固的黑血表面，仍然有红色的鲜血在不断渗出，他这才意识到，是单泽受伤了。并且是以他机体自愈能力到现在还无法愈合的伤。

面对俞延担忧的视线，单泽下意识地藏手。“没什么。只是遇到了一只奇怪的丧尸而已。”

晴朗的天空下，他的声音发闷，连累得俞延的心里也下起小雨。

“你不想说算了。”

奇怪的氛围让岑南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担忧基地的事。

她的眼神茫然，“队长你受伤了吗？”

“没有。”单泽的否认极快，快到像是在掩饰什么一般。

对单泽的盲目崇拜让岑南忽视了单泽快到不同寻常的回答，她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李导得知杨帆叛变的消息后，脸色难看得可怕，吓得我赶紧跑过来找你们。”

说着岑南好奇道：“对了，咱们的计划成功了吗？”

不是李瑞的计划，而是咱们，专属沈眠和刀锋小队的计划。

“没有。”回答的是俞延。

他没有办法直接说出‘王贤’的真实身份，因为这不是沈眠该知道的东西。在含糊其辞地解释了几句后，他突然再次被单泽抱起。

身体突然的腾空，让他疑惑地看向单泽，“我想接下来的路，我可以跟岑南一起坐车。”

岑南尴尬地别过脸，“嗯……，来得急，没开车。”

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会看上级脸色，能够自由分配财产。

墙角那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就让它消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