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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书吧 > 大人她总怂恿我卖木械脱贫 > 第2章 涸庭

第2章 涸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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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龙已绝,暴雨未歇。

此次山洪持续近两个时辰,来去突兀。

暗流涤荡原野,房屋坍废,吞噬了好几个村庄,家禽牲畜都遭了殃。幸得樊薏先前将乡民转移高地,才未造成人员伤亡。

庭院积水没膝,若再放任自流,恐怕地基木椽久经水泡,最后有坍塌之危的不只是东院库房,整座衙邸都难以在雨中保全。仆役们受樊薏吩咐,各自寻来木桶水瓢,齐心协力打算将积水排出。

忙碌半个时辰,庭院水位不降反升。

灾后重建耗时耗力,他们才用十七根顶柱救下库房,又落入棘手危机。

水位上升速度迅捷,只要暴雨不停,库房里头的生石灰依旧难逃被淹困局。

无力感滋生樊薏心底,似藤曼般紧紧攀附住四肢,她望着倾倒不休的雨水,记起被自己揉皱的地形图,等掏出来却发现其已黏成废纸。

霍倾惯于洞察微末,将樊薏的为难尽收眼底,他气定神闲踱步而来,成竹在胸:“在下斗胆,欲向大人讨份差事。”

“你扛个沙袋都得歇半日,别把自个儿累折了,我还得贴棺材钱。”樊薏蹲身探了探院中积水深度,言语直快,毫不遮掩话中嫌弃。

“自然不是苦差。”霍倾道。

樊薏警觉起来,捂着干瘪的荷包后退数步。

鹿鸣乡生活穷困,府衙账上时常亏空,若多发一份工钱,跟取她性命有何区别。

这乡官已成烫手山芋,樊薏只恨自己当初被县令诓骗,脑子发热签了三年卖身契,眼下贴钱当差,想当甩手掌柜都逃不脱。

“大人忧心庭院积水祸及库房,毁掉那些生石灰,若在下能解此困境,可否考虑匀份差使,工钱多少随大人心意。”

这句“工钱随意”勾起了樊薏疑心,若非府衙破败没有油水,而霍倾出手又阔绰,她都觉得此人是觊觎自己的乡官之位。

“足下巡游鹿鸣乡,竟不提前打听,这儿的乡官可是出了名的财迷,工钱随意,自是不给才好。”

有无工钱,对霍倾而言并没什么所谓。他操刀持械多年,遍阅地形水利图解,早已知晓庭院积水不退的真正原由。此时故意卖着关子,只是打算借此设套,留在樊薏身边。

乡衙地势虽高,却处于凹槽带,底下藏着成块积岩,仆役们只是将水倾倒院墙外围,回流是必然结局。为今之计是将水疏通至百米开外,可暴雨未歇,就算昼夜不停抽运也得几日才能排空,恐要耽搁处理下游险情。

得到口头应承后,霍倾回到正堂打开锦帛包袱,琳琅满目的雕刀刨锯一字排布,似乎是寻工匠定制,每件器物上都刻有繁杂暗纹,看起来贵重不俗。

樊薏后知后觉,霍倾所谓的差事,很可能与这些物什有关。可她心中不解,出手就是三百两的人,怎会看上工钱都差点发不起的小乡衙,难不成过腻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跑来找罪受?

霍倾心无旁骛拼着木械零件,殊不知在樊薏心中,自己俨然成了空有才智却脑子进水的贵公子。他熟识木械,虽无图纸,削角拧钉却一气呵成,从底基到封顶,繁杂构造在掌心逐渐成型。

樊薏出神半刻,侧头再看时,约有手臂长短的木械模型已完成搭建。

“此物名唤飞龙梯,不过还是模型,在下特地将大小缩减,以供大人观瞻,其全程借水流推力将积水运至高处,再通过下坡段送至指定场所,既可疏浚排涝,也能灌溉农田。”

飞龙梯形似拱桥,模样精巧繁复,所用零件大至拳心,小至指甲,前后将近四百块,皆涂了防水漆光。

樊薏十分诧然,反复确认好几遍才相信自己没有看花眼。纵使对着图纸,她大半日都不定能拼出,可如今才过去两刻钟,模型已随手摆在面前。

仅凭言语难以服众,霍倾在庭院寻了处还算水浅的位置,将飞龙梯放于其中。

樊薏忐忑等着,却发现除了入水时的微澜,模型再无动静。

难不成他捣鼓半天,竟放了个哑炮?

樊薏又气恼又想笑,却看到霍倾用空茶盏舀起一杯浊水,不急不徐倒在起始点。

随着飞龙梯的数条空道满水,挡板自动关阖,链条在推力下缓缓输送至另一端。到达某个关窍点时,水流冲开挡板倾泄而下,随后链条便带着空道转动回到原位,靠着水力循环运作起来。

饶是樊薏见多识广,也不由得惊诧,她伸手接住终点水流,心里泛起更深层的隐忧。

“飞龙梯构造如此复杂,耗费木料不说,纵使动员乡衙所有人,修建百米也得十天半月,拖到那时,我早因在任无为而获罪下狱,何必再去巡视灾区。”

“只需半日。”霍倾道。

樊薏语塞半晌,“足下这是把我当成蠢蛋来哄吗?”

打造一副案桌都不止半日。

“飞龙梯有九种,在下给大人所造,正是最难那类。”霍倾手中动作翻飞,轻易卸掉了三分之二的零件,到最后拆无可拆才重新放回水中。

樊薏平淡神色出现裂隙,因为原本繁杂的模型只剩个木头架子,依旧运转自如。她皮笑肉不笑,“所以足下造出最难的飞龙梯,意欲何为?”

自然是想卖弄神机,得大人几句夸奖,只可惜事与愿违。

霍倾的心思弯弯绕绕,樊薏已无力去猜哪句是真话,哪句又是胡诌,没等对方答复,她便道:“库房木料随足下处置,如若事成,必有酬答。”

不过是要份差使罢了,她给得起,乡官之位亦能拱手相让。

“银两呢?”霍倾明知故问。

“可以商量。”

霍倾很是满意,卷起锦帛刀具便往库房去。

雨势依旧没有停歇,库房逼仄难以施展拳脚,在他的一力操持下,事态进展却分外平顺。

半日努力下,众人搬着分割好尺寸的木板,按所画图纸安装,一座横跨院墙的百米飞龙梯逐渐成型。

就在樊薏以为功成在即时,天不遂人愿,恰在搭建的紧要关头生了事端。

仆役搬运木板时不慎跌倒,扫落的生石灰覆盖住霍倾右臂,偏偏他攥刀的手水迹未干,二者结合产生高热反应,迅速凝涸成固块。

剧烈的灼烧感牵连起蚀骨痛意,霍倾手中雕刀铮然落地,他皱眉忍着痛意,四处摸索想寻块破布擦拭。

却在这时,有一人比他反应更加迅捷,转眼间便将拭巾压在了被石灰覆盖的手腕上。

樊薏扭头吩咐阿姚,“去端几盆清水来,不可耽搁,务必要快。”

她看似平静,心中骇浪已起。

这些生石灰本作修缮之用,如今倒好,一时失察成了夺命凶器。霍倾靠手吃饭,他若在乡衙落下伤,自己就算赔上所有家当再赊个几万两,也打不赢官司。

樊薏及时用拭巾抹去还未反应的生石灰,吸走残余水渍,才阻止了情况恶化。

只是不过几息间,霍倾腕部便已发红烧伤,若不做处置,过几日流脓发烂在所难免。

仆役们心知给自家大人惹了祸端,木讷地怔立原地,等着审判发落。

樊薏多次提醒他们当心生石灰,还是出了这档子事,她深感疲乏,“你们先去搭建飞龙梯收尾处,杵在这他的手又不会恢复如初。”

阿姚端着盆清水火急火燎折返。

霍倾故意忽略递来的水杯,眼里渐泛晦暗幽光。他将受伤的手递到樊薏面前,整个人笼罩在刻意营造的虚弱中,语气温吞似藏钓钩。

“在下多有不便,恐怕得偏劳大人。”

樊薏虽有些为难,但人家在自己的地盘出事,坐视不管实在刻薄了些,只好妥协地以杯舀水替他冲洗伤处。直到用尽阿姚端来的四盆清水,她才敢停下动作。

幸得宽袖遮挡,生石灰只在腕部留下四指宽的伤。

霍倾对此不甚在意,木械设计绝非易事,这种程度的伤不知受过多少回,对他而言忍忍便也过去,只是想到樊薏一壁在担忧他的伤势,一壁在担忧自己的荷包,便忍不住笑起来。

受伤还这般高兴,樊薏越发坚定此人脑子有包的猜测。

“乡衙穷苦,没有府医,足下若疼痛难忍,稍后我带你去县里视疾。”

“大人自掏腰包吗?”霍倾笑问。

樊薏替他涂好烫伤膏而后包扎伤口,心有愧意,没敢再说‘可以商量’四字,咬咬牙点头应承下来。

仆役奔忙半日,飞龙梯很快搭建完毕,只是因木料长短不齐,某些地方留有不可填补的细缝,出现了漏水情况。他们往巨大的空道倾倒十桶水后,这横跨院墙的巨物终于开始运行,带着庭院积水往百米外转移。

只要飞龙梯昼夜不息,就算暴雨再持续三日,也无法淹没府衙。

又一块压心之石搬开,樊薏于奔忙中得了片刻喘息,然而更大的危机已悄然逼近。

洪水在溽暑伏天过境,不仅是沿道村庄遭难,乡民赖以谋生的粟苗田亦被淤泥掩埋,即将绝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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