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赵新桐给妈妈买了水果和速冻食品，又给自己挑了几样零食，想到些什么，问江叙：“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江叙摇了下头：“没有。”

赵新桐说：“那去结账吧。”

江叙跟上她脚步：“好。”

上午超市里人不多，几个账台都没什么人排队，赵新桐找了个距离最近的走过去。

江叙目光在结账通道口的安全套上徘徊了几秒，捏在手里的手机被他无意识按亮又熄灭，如此反复两次，他才若无其事瞥开了视线。

赵新桐已经走到前面，正准备拿出手机付款。

江叙忽然叫了她一声：“赵新桐。”

赵新桐回头看他：“嗯？”

江叙揿亮手机，又抬抬下巴，示意她往边上让：“你能不能让我有点存在感？”

赵新桐一怔，反应过来后，脸唰地红了。

收银员已听明白江叙的意思，转头将扫码枪对准了江叙的手机。

结完账，江叙推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车从账台离开。

赵新桐跟在他身侧，路过电梯旁的烟酒柜台时，她脚步停了下。

江叙扭头看她：“怎么？”

赵新桐指着玻璃柜台里的一款香烟：“是不是你平时抽的那种？要吗？我买给你。”

江叙顺着她指的方向觑了眼，再看回她时，眼神莫名：“我已经戒了。”

赵新桐顿时讪讪：“戒了啊……”

往电梯走了几步，又问，“那你写小说怎么办？”

她知道江叙之前有个习惯，每次卡文写不出来时，都要抽支烟。他最常抽的，就是那款带薄荷爆珠的香烟，清凉的薄荷香气完美盖住尼古丁烤焦的烟熏火燎味。

江叙将购物车推上电梯，眸中闪过几分忆及往事的怅然：“有薄荷糖。”

赵新桐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说什么都难以避免地涉及过往，难保气氛不变得凝重。

于是，她也就不再说话了。

江叙这时又瞧了她一眼。

虽然赵新桐适时缄默，但一些回忆仍在他脑中翻搅。

当初谈恋爱时，赵新桐是劝过他戒烟的。

可赵新桐脾气硬，连劝他戒烟都硬得要命。背资料似的给他分析完抽烟的危害后，她就硬邦邦问他：“你戒不戒？”

江叙当即被她激出了逆反心理，加之不久前郑浩刚嘚瑟过自己新女友如何哭哭啼啼跟他说抽烟有多不好，还说自己女友最后软绵绵地窝在他怀里，哽咽着说：“你不要再抽烟了好不好？我好担心你。”

江叙当然没指望赵新桐能柔成那样，但也难以免俗地想要享受女友跟他撒娇。因此，在戒烟问题上，他偏跟赵新桐拿乔，谁也不肯先服软。

很久之后他们分手，江叙在情绪过后复盘时，也想过会不会这也是导致他们分手的某根稻草。

但那时赵新桐已经退出他的人生，很多问题他也无处求证了。

不过，尽管已经无处求证，他还是把烟戒了，像跟记忆里那个人迟来的邀功似的。

等把购物车里的东西搬进后备箱，再把购物车还掉，两人便坐回车上返程。

中间路过一个快要完工的商业广场，赵新桐随手拍下了建筑物楼顶的几只粉色小象雕塑，发到了朋友圈。

她不是个爱往朋友圈分享日常的人，但今天是个例外。

大概是因为，今日一切，都有此刻在她身旁专心开车的这个男人共同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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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因为发在朋友圈的这张照片，晚上赵新桐洗完澡，发现微信上多了条未读消息。

来自她的高中同学，沈晓熙。

对方问她：你回松山了？

赵新桐与沈晓熙高中睡了三年上下铺，感情还算不错。后来两人一同考到了宁城的大学，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也是同城，偶尔还会约出来见面。

只是工作后，两人有了各自真正的生活，彼此的联络也就慢慢停留在微信上了。

收到老朋友问候，赵新桐心情不错：嗯嗯，我爸前段时间在宁城看病，刚好五一出院，我就一起回来了。

沈晓熙几乎秒回：啊？那你爸现在怎么样了？

赵新桐无意将前段时间的痛苦、无助和疲惫再描述一遍，只说：挺好的。

沈晓熙：那就好。

片刻，她又说：我这几天也在松山，找时间聚一聚？都好久没见面了。

赵新桐欣然同意：好啊。

正聊着，江叙洗完澡回来了，见她对着手机笑容明媚，问了声：“看什么东西这么开心？”

赵新桐也不瞒他：“没什么，老同学约饭。”

江叙没吱声，拔掉书桌上充电的手机，才转眸幽幽瞧她：“男的女的？”

赵新桐抬头，有点莫名：“是沈晓熙。”

江叙回忆了一下：“是你以前跟我说过的那个高中室友？”

“嗯。”

“哦。”

江叙走到床边，堆了堆枕头，靠坐床头，长腿随意往床沿上一搭，垂眸看自己手机。

赵新桐也将视线转回了自己手机上。

只是片刻，她又转头看他。

她目光存在感太强，江叙被她瞧得侧脸灼烫，偏头对上她视线：“看什么？”

赵新桐好整以暇：“如果是男同学呢？”

江叙顿了下。

片晌，他若无其事扶了扶眼镜，重新低头刷手机，轻描淡写的：“男同学就男同学，那又怎么了？我还能干涉你社交不成？”

赵新桐多看了他两秒，没忍住嘴角一弯，笑着收回了目光。

不过睡觉前，江叙还是提了一句：“你们约在什么时候？我跟你一起去吧。”

赵新桐好笑：“我们两个女的吃饭聊天，你跟着算什么意思？”

江叙往她身边挪了挪，娴熟揽住她肩膀：“那你要我怎么办？我一个外地女婿，你把我扔在家里接受你家亲戚围观么？”

他这话说得无辜又无奈。

赵新桐一想，也是。

小地方传话速度极快，她爸爸出院，加之她带了江叙回家的事早已宣扬出去，今天下午就有亲戚来看望过了，她和江叙跟着妈妈寒暄陪聊了好一会。接下来几天，估计她家门槛都要被各路亲戚踏破。

江叙的个性她是知道的，最讨厌这种繁琐的社交文化。当初他将写作当事业，除了天赋使然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图清净——写作能让他获得最大程度的自由。

赵新桐思忖片刻，说：“可我总不能把你带去一起吃饭，说好了是姐妹聚餐，我带上你多不好意思……这样吧，我们吃饭的地方就在市中心，那边商场图书馆都有，到时候你自己找个地方坐会？”

江叙听着，又侧眸打量她。

她眉心微蹙，一脸认真，显然真的在为他考量去处。

江叙心头莫名轻快，像阳光下的浪花，闪着粼粼的光。

他捏了捏她纤瘦的肩膀，目光落在她饱满湿润的唇瓣上，呼吸紧促了一下。

下一刻，他嗯了声，含着笑意：“也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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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约在了假期最后一天的中午。

江叙把赵新桐送到商场楼下后，自己就拐去了图书馆看书。

临走前，赵新桐不放心地问他：“你中饭怎么办？”

江叙听笑：“我是外地的，但不是没有生存技能。”

赵新桐也就随他去了。

到了楼上餐厅，她等了约有五分钟，沈晓熙才匆匆忙忙地跑进来。

“真不好意思啊，我在楼下找车位找了好久，真不知道咱们松山这么个小地方，哪来那么多人。”

赵新桐客气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两人许久没见，赵新桐知道沈晓熙有个谈婚论嫁的男朋友，便在点完单后打开话题：“你是不是快结婚了？”

沈晓熙垂眸喝柠檬水，嗯了声。

赵新桐原本还想就她结婚的事聊开去，但看她神色并无喜气，又知趣地闭了嘴。

倒是沈晓熙在菜上来之后，有来有往地回问：“你呢？你有新的对象了吗？”

赵新桐没遮掩，只说：“我已经领证了。”

沈晓熙眉梢挑了那么一下，低头夹菜，片刻，说不清是跟她讨教还是讨论：“那你彩礼拿了多少？”

赵新桐一愣，下意识澄清：“我没拿。”

但很快，她又想到些什么，补充，“他为我家出了不少力，我跟他领证，也就没再想过其他了。”

沈晓熙正色：“你真傻。”

赵新桐怔了怔，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沈晓熙显然并不在意她说不说什么，顾自继续输出：“男人就是贱，你不问他们要，他们就觉得自己牛逼，白捡个老婆；你问他们要，他们就骂你拜金，恨不得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他们有多委屈。”

赵新桐听她说完，小心问了句：“你们彩礼没谈拢？”

沈晓熙冷嗤：“不止彩礼，就连各方面的礼节都没谈拢。我叫他这次带上礼物，跟我去几家长辈那拜访，他说他老家没这种规矩，也不肯掏钱买礼品，还在我家，当着我爸妈弟弟的面为这事跟我吵架。这次开车来我家的油费，都是我拿给他的。”

赵新桐叹为观止，说：“那你还要跟他结婚？”

沈晓熙神色一僵，语气缓和了一下说：“但他其他方面挺好的，是独生子，家里给他买了套全款房，自己也能挣三十万一年。”

“可是他不肯配合你的利益……”

沈晓熙哼声，又咬牙切齿起来：“他不肯配合，我也可以不配合。他们家还想着一结婚就让我生孩子呢，想得美！他们不把那五万块彩礼钱给我，我就不生！”

赵新桐不说话了，甚至有些后悔听老同学的这些吐槽。

亲密关系中有太多隐秘利益，根本不是外人可以置喙的，听得多了说得多了，很容易落个里外不是人的境地。

接下来的时间里，赵新桐小心应付着沈晓熙关于婚姻家庭的话题。

中饭结束前，沈晓熙终于将负面情绪倾倒干净，又笑笑说：“瞧我，给你讲了这么多我的事，我都没问问你老公是干嘛的。”

赵新桐弯唇，没再透露太多：“他就是个自由职业者。”

沈晓熙悠长地哦一声，笑容倒是比刚才更实在了，有几分暗中较量后得胜的骄矜。

她给赵新桐支招：“那你要管好你老公的钱袋子，自由职业收入本来就不稳定。你不看紧了，谁知道他的钱流到哪里去了。”

赵新桐心下了然，面上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只笑笑说：“那肯定的。”

只不过，跟沈晓熙分开后，等江叙来接她的时间里，她心中还是慢半拍地踢蹬了一下。

老同学说了一中午跟配偶的财产纠纷，倒是让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与江叙疏漏的一些细节。

比如他们领证的事，她不知道江叙有没有跟他的家人说过。

又比如，关于江叙名下的资产——

她跟他领证，并非图他什么，所以她有必要跟他签一份财产协议，让他明白她的想法，也让自己可以坦然挺直腰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