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归很久没有睡过午觉了，在绿华倒是吃完饭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她醒来还是因为洪强他们准备出发，来叫她。

下午的行程都是些中规中矩流程，洪强和司机开着小巴车带着她在绿华溜达了一圈。

如果从空中往下看，绿华岛像是镶嵌在海面上的月牙，小而舒长。乡镇和零星的几个村落如同星星般散落在岛两侧的山崖上。岛上一条公路沿着山腰贯穿整座岛屿，从最东头的绿华乡，到最西头的泥瓦亢村。

温归不得不承认这里的风景不说独一无二，却也是别处比不了的美。

村子依山而建，石阶依山势而修，绿色的藤蔓覆盖了整个村庄，像极了童话里的世界。温归好似突然明白这座小岛为什么被冠上仙女绿华的名号。

她跟着洪强拾阶而下，好在路还算平摊，她踩着高跟鞋，来到一片白色的沙滩，目测大约三四米长，海浪拍打在沙滩上，浪生与海鸟叫声相互呼应，这一刻温归的心似乎都平静了许多。

“温小姐，我们绿华沙滩资源不算丰富，却胜在砂纸细腻。这边是一处，还有一处靠近基地，一会儿我们过去看看。”

“嗯。”

温归点点头，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抬手拍了几张照片，又把沙滩大概的方位记下来。

“基地？到底是做什么的？”上了车，温归便问道。她从上岛开始就一直听他们说基地，那个小路也是基地的老师，不过看他应该不是什么专业老师，毕竟哪有正经人又做老师又卖海鲜的。

洪强挠挠头：“具体做什么的不清楚，不过是江城海洋大学的老师在我们这里建的，主要是做一些海洋生物的养殖研究，还有附近海底珊瑚修复什么的，总之是保护环境的好事吧。”

温归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突然对那个小路有了一点不一样的看法，原来做的是这么远大的事业，没钱听起来也很正常。

“那小路是海洋大学的老师？”

“小路呀，他不是。他是我们岛上的，在基地给老师当助手。”

洪强这么一说，温归立刻推翻了自己刚才的想法，不过心里的疑虑更重了：“洪主任，我看刚才去的几个村子都没人了，是怎么回事？”

洪强今天是知无不言的：“我们绿华什么都好，就是太偏僻了，以前还是周围几个进岛的乡镇，那时候繁华，人也多，后来外头发展起来，大家就都朝外头跑，年轻人都不回来，能搬走的也都搬走了，剩下一下老骨头在这岛上，前几年县政府开会决定把之前人少的几个村子迁到一起，所以现在大家都住在新开发的乡镇府附近。至于那些老房子就这么留下来了。”

洪强说得确实是实况，温归来之前就听说过，绿华以前也是有两三千人的大岛，现在岛上不过百十来人。今天一路上观察下来，情况似乎更糟糕些，除了乡镇府里的几个人稍微年轻些，以及早上那些跟她一起来的大学生，恐怕这个镇子上土著年轻人只剩下小路一人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

他怎么没离开这里呢？

温归想着，毕竟绿华虽美，却是个如此无趣的地方。

她的视线飘向远方，海天在远处连成一线。今日无风，这一刻仿佛一切都被定格下来，连她手表上的秒针都走得比平时慢了半拍。

洪强又带着温归去了基地附近的沙滩。

那沙滩要从基地里面穿过去，温归只是远远的瞧了一眼，便看到了小路，他黑黑的很好认，似乎是在上课不知道在教什么一副很认真的模样。

基地的沙滩比之前的大一些，不过也就十多米，温归例行公事的拍了几张照片。

回去的时候路过基地，洪强特意停留了片刻：“温小姐，我有些话要跟小路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温归掏出一个根烟，点点头。目光跟着洪强的动作一直停留到那个黑黑的人身上，他俩不知道在说什么，小路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话也不多，只是从他略皱起的眉头和带着厌烦的神情中能察觉出他的不情愿来。

“温小姐，订好了，明天一早我们带您去体验一下我们绿华的特色项目。”

“小路也去吗？”温归对着小路努努嘴。

“去的。”

“他同意了？”

“同意了呀。”洪强被她这话问得着实摸不着头脑，他自认为刚才和小路的交涉非常顺利，他没有拒绝。

温归只笑笑没说话，她对这事儿兴趣不大。

洪强对这事很积极，晚上温归刚回到房间，手机“叮叮叮”地响了几声，微信多了个群。

洪强在群里发了一段话。内容有点多，温归扫了一眼，把手机丢在床上，转身去找热水壶。

早上没洗澡就出门了，今天又跑了一天，身上都是汗味儿和黏腻的感觉。在房里转了一圈，只找到一个小号电热水壶，温归拿起来里外看看。

干净的，但这容量她要是洗澡，光烧热水这一项都要到猴年马月了。

她拿起手机，想发信息问问，一条信息编辑了几遍都觉得不妥，最后倒在床上。

算了，再撑个两天，后天就回去了，很快的很快的。

温归安慰自己两句，一阵倦意席卷上来。她刚进入昏昏欲睡的阶段，耳边响起“嗡嗡嗡”地声音，她不耐烦的抬手在空中挥舞了两下，刚消停了几秒钟，那股烦人的声音又来了。

如此重复了三四次，温归终于忍不住坐起来，瞬间睡意全无。

她摸出烟盒，想掏一根烟来抽，伸手一摸才发现里头空空的。温归泄愤似的，把烟盒丢进垃圾桶里。

她在微信上给洪强留言：[洪主任，请问哪里能买到蚊香片？]

但等了良久，洪强那头依旧没有动静，不能坐以待毙。

没开灯，温归迎着走廊漏进来的灯光，摸索着打开门。

门一开，海风夹杂着热气和水汽扑在她脸上。起风了，原本就因为没洗澡和蚊子而燥热的心又添了几分犯愁。

八点出头，整个绿华已经陷入了夜色之中，寂静无声，只有夜晚的海风比白日里更加喧嚣热烈。温归在二楼走廊的灯下站了片刻，长袖长裤也挡不住蚊子的热情，烟又抽完了，让这个夜晚变得有些难熬。

斟酌下，温归打着手机里的电筒，摸索着出了乡镇府院子。

她记得白天来的时候，在镇上见过一个小卖铺，不知道这么晚了还有没有开门。

好在绿华镇的街上是有路灯的，而且只有一条大路直上直下，没什么岔路要走。即便如此，温归仍然磕磕绊绊地走了十来分钟才瞧见小卖铺的影子。

外头橘色灯牌还没收，应该是没关门。

温归脚上快走了两步，到门口。

小卖铺有种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感觉，门口放着个玻璃的柜台，后面货架正中间放着店里最紧俏的商品。

温归踮脚看了看，没瞧见老板，开口喊了一嗓子：“有人吗？”

只听后面有“窸窸窣窣”地动静，应该是有人。

“有人吗？”她话音未落，只见一个黑脑壳从货架后头探出来，片刻那人从货架后面走出来，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的额前，那双眼睛让温归想起黑色的玛瑙石，亮晶晶的。

又是他。

小路见到温归怔愣了一瞬：“买东西？”

她问：“蚊香片和驱蚊水有吗？”

小路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往放柜台上一方，朝温归那边推下。

“多少钱？”温归问他。

小路不太熟练，开灯查了查看了看价格表说：“蚊香片12，驱蚊水18，一共30。”

温归瞧着他的模样，心里疑惑，这人一会儿是基地老师，一会儿又卖海鲜，现在又是小卖铺老板，还真是岛上能赚钱的活都被他一个人干了。她说：“你这好像比外头卖得贵一些。”

小路听了这话，顿时眼眸低垂，抬手挠挠头，似乎在考虑怎么回答她的话。不知是灯光太昏暗，还是他太黑了，温归没有看到预想中他面红耳赤的场景。

温归一手撑着柜台，一手拿着手机，停顿了下等他的下文。

半晌，小路开口：“一直这个价，岛上来回不方便。”

温归以为他又要说那句“那不卖了”，他却没多说。

她挑眉说：“行了，不过我没有现金了，微信行不行？”

小路慢吞吞的掏出手机。

温归瞅了眼，他的手机是前几年的老款，用起来十分卡顿，一个微信收款码竟然转了一分钟才出来。

温归习惯了什么时候都迅速做完，看着他那副模样，心里着急，干脆说道：“不如这样，我加你个微信，总感觉还有些别的东西要买的，要是我想起来发微信给你，你给我送过来，跑腿费另算。”

小路盯着她瞧着，少倾又慢吞吞的打开二维码，这次二维码页面转了足足有一分钟才跳出来。

加上他的微信，温归也不含糊，把钱给他转了过去，有来有往才是长久之计。

她提着塑料袋转身要走，却听到他在后面叫她：“温小姐。”

“嗯？”

“我送你回去。”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肯，仿佛在陈述一段既定的事实，并没有要询问温归意见的意思。

小路显然没听她说什么，温归转身的空隙，他已经把外面的灯牌收了回去，又抱起门口的木板一块块插上。

温归在前面走，他长腿三两步追上来，但也不跟温归并排走，只是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一个上坡，温归低头，偏巧路灯照下来，他俩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影子的轮廓硬朗，看起来壮硕了些。温归停下脚步，定定地瞧着。

只见后面的影子也停下来，她回身望向小路：“你叫lu什么？”

“嗯？”小路被她突然停下的脚步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之间只有一掌的距离。

风是温热的，风吹起她鬓角的碎发，温归与他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

“路清野。”

“怎么写？”

“啊？”

“我问你“luqingye”是哪几个字？”

“哦。道路的路，清明的清，原野的野。”

她说：“迢递路回清野。给你取这个名字的人，一定很浪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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