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吃完午饭，秦楚延才找到机会拉宋和来到后花园葡萄架下。这里摆着两张竹编躺椅，可七月正午的太阳，葡萄藤漏的那点太阳也让人够受的。

“什么事快说。”宋和满脸写着不耐烦，她都不知道秦楚延干什么非要来这里说话，出来不过五分钟，她已经大汗淋漓。要不是他说事情跟南宜蓁有关，她才不会来。

“南宜蓁可能已经看出你喜欢女生了。”秦楚延也没有卖关子，直接爽快说出了自己的结论。说完一屁股坐在藤椅上摇晃起来，像个老大爷。

秦楚延的话像是一记闷雷劈在宋和心里，震的她一时完全说不出话。秦楚延是怎么知道的？他是从哪知道的？他知道她喜欢南宜蓁？是她露出什么破绽了吗？这些问题宋和没来得及问出口，秦楚延已经回答了。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其实你隐藏的很好，只是我对情感这种东西太敏感了，在加上咱们天天见面，就看出来了。你也不用慌张，南宜蓁并不知道你喜欢她，她怀疑你喜欢姜茶。”

宋和紧张到嗓子眼都是干涸的状态，但她还是稳住声音：“我看你是被太阳晒糊涂了。”不管怎么说，只要她不亲口承认，别人猜的再怎么正确，都只能是猜测。只是怎么稳住秦楚延让他不要告诉蓁蓁。

“你要否认就否认吧，我能理解。你怕我告诉南宜蓁，放心，我不会的。就冲你跟姜茶是那么好的朋友，我也不会做不利于你的事情。”

秦楚延站起来同宋和一般高，他拍了拍宋和的肩膀：“我的提醒到这里，你自己好好把握分寸吧。”

宋和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秦楚延竟然知道了，他竟然能看出来。

当初在苏格一中也有帖子扒她跟蓁蓁的日常，觉得她们很般配，即使知道她们两人都是女生。有人拍她们的日常相处，每一帧她看蓁蓁的眼神都是情意绵绵，她怕蓁蓁会看出来，连夜请人删帖，蓁蓁还调侃她脸黑的像包公。

蓁蓁哪里知道，她手心在大冬天全是冷汗，紧张盯着照片，全是露骨情意，幸好蓁蓁没心没肺看不出来。幸好发现及时，没能扩散开来。

从那天起，她再没那么肆无忌惮，眼神爱意都是浅浅不敢表露太多。慢慢也就没有人再讨论她们是不是一对，蓁蓁也开始交往不同类型的男友。

可今天再次被人看出来了，是她越来越贪得无厌暴露了自己吗？

秦楚延保证不会告诉南宜蓁，她能相信吗？宋和内心无比挣扎。

对了，他刚刚提到了姜茶，姜茶是他们之间的纽带，只要牢牢抓住姜茶，就不愁秦楚延会悄悄告诉蓁蓁了。姜茶对朋友也是一等一的维护，况且她们之间还有秘密。之前姜茶请求她帮忙，

要她多制造一点与秦楚延相处的空间，撮合他俩，她当时心里有顾虑，觉得秦楚延声名狼藉，心

里是不愿意的，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撮合过他们俩。

现在倒是必须要循着自己的私心去帮助姜茶了，只希望姜茶将来若是身陷囫囵不要恨她，宋和满怀心事回到房间。

南宜蓁一上午都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在习题上，对她来说基础的不得了的题目都连错两道，她放下笔，揉了揉眉心。昨天挂掉江跃的视频后，他一直没有再发消息过来，现在宋宋身上还有待解决的问题，她的脑子快要炸掉了，想了一晚上也没能想到什么特别好的方法来阻止宋宋。

她只能用自己当做筹码，看宋宋会不会因为顾忌她而回头。

房间太闷午觉也睡不着，南宜蓁起身到客厅准备看一看昨天在宋和电脑里珍藏的那部电影。没想到宋和正曲着一条腿坐在地上，背靠沙发，投影仪也没有开，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发呆，焦点涣散。

“宋宋，你也睡不着吗？”

宋和像是被她的声音给惊醒，一下子回过神：“想看电影来着，又不知道看什么好。”她是在想到底该怎么制造机会秦楚延跟姜茶能顺利进行下去。其实她觉得既然秦楚延喜欢姜茶，姜茶直接也表明自己的心意不就好了吗？可姜茶说不行，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然功利性太强会破坏她的计划。宋和不知道她到底要干嘛，但还是尊重她的想法，只是怎么制造机会呢？

“我也睡不着。”南宜蓁靠着宋和坐下，宋和微微往一旁挪了挪，两人中间空出那么一拳头的距离。

“我今天去苏格一中贴吧逛了一圈，没想到我们当初的那些帖子竟然换了个小号还在上面。我就又看了一遍，真有意思。”她故意往宋和肩膀上靠，能明显感觉到她靠上去的一瞬间宋宋绷紧了肌肉。

她又不会吃人，南宜蓁暗自在心里吐槽，就只有姜茶能碰吗，她偏不！

“有意思？”宋和反问。

“是啊，我在看当初说我们俩是一对的那个论坛，那人是怎么趁我们不注意拍到那么多咱俩照片的？一路刷下来，好多张呢。”南宜蓁微微侧头对着宋和，话锋一转：“这些人真是恶心，凭空意淫别人的生活。难道两个女生之间稍微亲密一些就非要是互相喜欢吗，就不能是知己，是闺蜜？”南宜蓁双手环抱杂胸前。

“同性恋心理都不正常，有问题，是变态。宋宋，你说呢？”

宋和的心像是沉入海底听不到任何回应，只是机械般跳动着维持基本生命，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她就快要喘不过气。一时间分不清南宜蓁心里到底知不知道她的心思，否则又怎么会忍心用这么尖锐的话语一刀一刀往她身上扎，痛入骨髓。

“嗯，是、、、变态。”大脑只剩下一丁点理智硬生生忍下哽咽，回答着南宜蓁的反问。

“宋宋，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光线问题。”

南宜蓁此刻才发现自己有多莽撞，就算是要旁敲侧击也不该用这么狠的词，宋宋听到该有多难受，被最好的朋友所不能理解。可她必须阻止，就算宋宋自己不在乎想要跟姜茶共沉沦，可她不愿意，她不愿意宋宋被人当成不正常的人，不愿意宋宋变成、、、第二个南音。

“好了，该睡觉了，回房间吧。”宋和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地上站起，短暂的眩晕让她看不清前面的路，摸索着前进，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眼泪顺流而下。

蓁蓁，她怎么可以这样说她，她怎么能说她是变态。宋和哭得几近晕厥，咬着虎口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南宜蓁只见着宋和歪歪扭扭回了房间，她想冲上去道歉，可这歉从何而来，她怎么和宋宋解释。知了不知疲倦的叫着，一声一声，南宜蓁蜷缩在沙发上，眼角挂着泪痕，陷入沉睡。

梦里红色浴缸中泡着血色美人，身上的白色睡袍被浸透，这是南音留给南宜蓁的最后画面。

南音表姐，最最温柔的南音表姐，为了赵清染不惜要与整个家族对抗，想要合法与她在一起。

十岁的南宜蓁开开心心输入南音表姐的密码进家门，这里是除了宋家以外她最爱来的地方。今天是表姐的生日，她用零花钱买了特别漂亮的耳环，南音姐姐说她喜欢但是没法出去买的那对耳环。她看着自己走进熟悉的走廊，她在尖叫说不要过去，可小女孩听不见她的话，依旧带着天真的微笑推开一扇扇房门找人。

好长时间都没见到南音姐姐笑过了，今天帮她买到了这条项链，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可房间都找遍了，怎么都没人呢？

小南宜蓁疑惑的摸摸后脑勺，耳朵小小的动了一下，好像有什么声音从浴室那边传来。是水声，表姐在洗澡吧。南宜蓁笑着坐在沙发上安静的等着，等到她支撑不住睡了一觉醒来，浴室怎么还在放水。

南宜蓁揉揉眼，想去问问，到浴室门外她想敲门，可门一推就开了。表姐洗澡都不管门，不知道羞羞。

“表姐，表姐？”南宜蓁试探的叫了两声，无人回应。南宜蓁接着往前走，绕过洗手台，瓷白的浴缸里，南音姐正躺着在泡澡，只是面色好白好白。

“表姐真是的，泡澡还能睡着。”

南宜蓁吐槽，正要转身出去，眼角余光瞥到了一抹红色。她僵硬地转身，想要再次确认自己是看错了，并没有，她没有看错。

尖叫响彻整栋楼，慌乱的小女孩脸上全是泪珠，神志都被吓得飘到了九霄云外，踉踉跄跄跑到客厅，跌坐在电话旁边，颤抖的手根本都不听自己的使唤，好几次才播对妈妈的电话。

“妈、、、南音姐姐、、、姐姐、、、她在浴缸里，都是红色，妈妈、、、我好害怕、、、”

很快，房子被围了起来，警察、救护车混在一起的鸣笛声绕在她的脑海，挥散不去。妈妈一把抱起她，轻声哄着她。

南音姐姐被抱出浴缸，人已经完全失去意识，她看到医生在摇头叹息，地上一滴一滴的血，缓慢从南音的手腕滴落，在洁白的地板上绽放。

接着就是妈妈陪着她在警察局接受调查，她像没有灵魂的机械一样，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当时的场景。最终警察认定南音抑郁症自杀。

葬礼在很大很空旷的地方，她看到了赵清染，南音姐姐悄悄带她见过，像一阵微风般和煦的女生，沉静少话。她今天穿着及脚踝的黑裙，两只眼睛不复从前的神采，肿得只剩一条缝一样。

南宜蓁看见姨夫冲了上去，推搡赵清染，质问她来干什么，害死了他女儿还不够，还要来葬礼上让她走的不安生。

姨妈疯狂的谩骂，花圈摔落一地。小小的南宜蓁躲在妈妈身后看着这场闹剧般的葬礼，眼眶通红，她不明白为什么说赵清染害死了表姐，明明表姐跟她在一起时意气风发、潇洒自在。

可姨妈像疯了一样拉着她，叫她以后千万不能学南音姐姐，喜欢女生是要遭天谴的。她挣脱不开，妈妈也挣脱不开，南宜蓁只能乖乖点头听从姨妈的话，姨妈才放开手。

喜欢女生就该死，喜欢女生会遭天谴不会有好结果，女生跟女生在一起就是违背天理，这几句话印在南宜蓁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宋和悄悄拧出一条门缝，客厅空无一人她才敢顶着哭红的眼出来找冰块敷上。待眼里的红血丝都下去了心里才松了口气，只要看不出来哭过就好。

沙发上似乎有□□声，宋和走进一看，南宜蓁满头冷汗，嘴里一直说着听不清的话语。宋和连忙摸了摸她额头，不烧，幸好。

肯定是做噩梦了，宋和轻柔拍了拍她的肩，蹲在沙发旁就这么一下一下的安抚着。南宜蓁逐渐平静下来，宋和就这么看着她，从小到大认识这么多年，她每一天，每一次看到蓁蓁，都会想，她该不会是狐狸精转世吧，怎么会有人又媚又乖。

宋和的眼神专注剖析着她的眼睛，南宜蓁在这时清醒，陡然睁开眼睛吓了宋和一大跳。睁开眼见到的就是宋和，南宜蓁双手不由自主环上宋和的脖颈，伏在她肩上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宋宋，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对吗？”南宜蓁迫切想要听到宋和口中肯定的回答。

“不会，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得到肯定回答，南宜蓁像是脱力一样，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陷入浅眠，手依旧紧紧牵着宋和的衣领，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南音，每一次梦见南音姐姐，她心里就像是经历一场浩劫，波涛汹涌久久无法平静。为什么世俗不能让两个女生相爱，为什么一定要逼着那么美好的人嫁给不喜欢的男人，为什么同性恋就一定是变态？

一切的质问都停留在南音的死，喜欢女生等于要被逼死，大家都说是赵清染逼死了南音姐，她不愿去剥开伤口弄清楚真相，她知道自己只是需要一个憎恨的对象。这是南音给她的教训，她不想宋和走上不归路。

眼泪无法控制浸出眼角，南宜蓁难耐皱眉，内心挣扎撕裂快要将她分成两半。

“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宋和动作轻柔拥住南宜蓁，克制着自己不去吻她。近在咫尺，宋和咽着唾沫，贪婪吸取着桃子汽水的味道。

宋和知道她又梦到南音了，这也是她不敢坦白性取向的缘由。

南音，是蓁蓁心里的伤疤。那晚蓁蓁拿着那条项链跟她睡在一起，整晚都陷在噩梦里，看着她挣扎惊醒，别无他法，宋和只能无声在一旁陪她。

那三个多月，蓁蓁睡觉吃饭上厕所都要跟她一起，浴室更是她的噩梦。俩人也不是没在一起洗过澡，可那天蓁蓁没站稳落进她怀里，那是她第一次发现，对她来说蓁蓁好像跟别的女生朋友不太一样，她心里的百合开始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