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雪连着下了一个月，每一日的屋外入目可见的，尽是一片洁白。九凌眼睛无法长时间直视外面，于是又将当初在忘忧谷与兰送的避光纱戴上了，如此便不能看书了。

玉瑕便日日在此陪她，还把瑶晨的兔子搬到了这里来，既不会耽误自己喂兔子，也不会耽误陪着九凌。

玉瑕最近都有些兴奋。

“九凌，我们仙子快要回来了！”

九凌早就对她挂在嘴边的仙子尤为好奇，但是玉瑕早说过，瑶晨仙子下凡渡劫，至少三年，怎么这就要回来？

这般想，她也这般问出了口。

玉瑕却摇头：“不知，仙子走时交代我她三年便回，兴许有事提前了。”

九凌心中对这位仙子更为好奇了，但她心想总有时间见面的，所以也没有追问。

玉瑕翻开一本新的话本，她不爱看游记和枯燥的阵法，只爱看这些凡人喜欢的话本子，并且非要念给九凌听。

“那女妖瞬间露出九条毛茸茸的尾巴，书生吓得脸色惨白，跌倒在地，指着挡在她面前的女妖，颤颤巍巍道：‘你……你当真是妖怪！’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符咒，从身后将符咒贴到女妖身上，女妖瞬间变回了一只九尾狐狸，失去灵力躺在地上，被不远处的光头和尚收到了葫芦里……”

念着念着，玉瑕却忽然生气了：“什么呀！这书生也太讨厌了，那狐狸分明是为了救他，他倒好，转头跟着外人一起对付狐狸，气死我了！换一本！”

听哪一本对九凌来说并不重要，但玉瑕很有兴趣给她念书，从自己的私藏里翻了好久才翻到一本，露出满意得到笑容：“这本是殷玄机写的，定然好看！”

然而半个时辰后，玉瑕声音越来越小，语气也变得疑问：“只见无尘天尊亲手刺向了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徒弟心口，鲜血染红了白衣，无尘天尊拔出剑，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里面的悔意消失殆尽，道：‘你身为天界弟子，却为害人间，本尊，亲手清理门户。’花风胸前都是血，眼里的红散去，眼神变得如当初一般清澈，缓声喊了最后一句师尊……”

玉瑕快自闭了：“为什么这个师尊真的很过分诶，花风是为了救他才走火入魔的，他一句话都不问就把自己徒弟杀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在也不看殷玄机的书了！”

九凌听着觉得好笑，玉瑕的反应比书中生涩的剧情更为有趣，她接着轮廓，将一枚果子塞进玉瑕张大的嘴巴里：“累了便先休息，你念了许久了。”

玉瑕无力的放下书，垂下头，将嘴巴里的果子嚼碎了咽下去，甘甜的汁液几乎让她瞬间想起来这是苍薇族的果子。砸吧了一下嘴有点馋，于是张嘴又吃了一个。

雪刚停，九凌等的人便来了，那人肩头覆满白雪，明明可以用灵力遮挡住雪花落在身上，他却像是等待着白雪落满肩头一般，从不如此。

此时他肩上头上都是雪，九凌不禁想起一句话，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九凌被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收了思绪，脸色微红上前迎接。

玉瑕最近十分害怕息尘，一见他来便立刻将地方留给她二人，自己抱着话本子就跑了。

“弟子见过师尊！”

明明是行过无数便的礼，九凌却觉得扶自己起身的手格外温暖，就像心魔中那股澄清的灵力一般。

息尘照例面无表情，九凌背对着息尘，感受到一股灵力从头顶渐渐注入经脉当中。

疏通经脉还是一如往常的痛苦，可是刚一结束，九凌便开始期待下一次，可这一次，她转身，听到息尘说：“你已恢复，封印已解，往后可自行恢复，不必如此痛苦。”

方才扬起来雀跃此刻消失殆尽，九凌垂下头，掩去眼里的失望，低低应了声：“是！”

息尘走到门口，复又回头：“七日后，灵市开，我带你去。”

九凌黯淡下去的眼神又燃起了一丝丝光亮，她轻轻扬唇：“好，多谢师尊。”

息尘离开，九凌看着那个背影擦去脸颊的汗，坐回去，看见玉瑕抱着兔子又回来了。

想起玉瑕总是挂在嘴边的瑶晨仙子，鬼使神差地说：“玉瑕，能再给我讲一讲瑶晨仙子吗？”

提起瑶晨仙子，玉瑕总是神色飞扬，在她眼里，瑶晨仙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看着满脸神采的玉瑕绘声绘色的给她描述瑶晨仙子，九凌忽然觉得自己很卑劣，就像一个阴暗角落里的小人，觊觎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九凌心虚低下头，望见师尊当初给自己的玉牌，忍不住伸手抚上去，玉牌材质很好，是暖玉，冬日里也是温热的，就如同息尘一般。

她心知自己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却不敢对唯一的密友吐露一字，暗藏心底。

七日后，仙界凡界妖界齐齐沸腾，因百年都难得一见的灵市开了。

归云墟慕川带众人，前往三界交界处，数人齐齐往阵眼中注入灵力，紧接着，年代久远的阵法被激活，一股巨大的灵力从三界交界处的地底涌出，瞬间笼罩了周围十里的地界，包括方才激活阵法的归云墟众人。

慕川被这股灵力包裹下，几乎刺眼到睁不开眼睛，但他眼看着那股灵力作用下，一条十里长街出现在众人眼前，灵力渐渐变得很淡，灵市现。

而其中的繁华几乎就在那一瞬间回到了上万年前，内里的花灯，烟火，甚至是月老树下许愿的有情人，都在那一瞬间活了过来。

慕川站在最前方，眼底也是惊艳，这是他第一次带人完成此任务，也仍然被眼里的景象惊艳到。

但没有沉浸太久，再过半个时辰，灵市便会彻底打开，他须得在三界之人进来之前，护住所有阵眼不被破坏，还要针对魔族开启特殊结界，防止在此等盛况下，被魔族乘虚而入。

慕川大手一挥，带来的归云墟众人各司其职，慕川满意地看着众人动手，看向这一片来自三千年前的繁华。

灵市开启的时辰是夜间，玉瑕兴奋得坐不下来，直到看到灵市方向涌起一股灵力，行风地蹦了起来，指着那处对九凌说：“你快看！那就是灵市的方向，想必归云墟的人已开了阵眼了。”

“再过半个时辰，仙门之人便能去灵市了！”

九凌披上了厚厚的貂绒大氅，还是大红色的，仙都府内给她准备的衣物，便没有除了红色以外的其他颜色，但她并不在意，也不想在意。

半个时辰后，九凌走到院门口，见到了踏麒麟而来的息尘，因着要去灵市的缘故，息尘没穿仙尊服饰，而是换了一套月牙白的长衫，不见任何花纹，但却更显得如月下仙人一般，月牙白的衣衫之上盛满了月色，这番月色完全映入了九凌眼中，她扬起唇，唤道：“师尊。”

息尘点点头，示意九凌和玉瑕一同上来。

麒麟眼里仍然除了息尘没有任何人，但再也没有对九凌有过另外的动作。

九凌没带避光纱，息尘见此，出声提醒：“今晚应当有烟火，避光纱可带了？”

玉瑕看似大大咧咧，却从袖中掏出早已收好的避光纱：“带了带了！”

息尘点点头，示意麒麟出发。

这是九凌第二次坐着麒麟飞到半空之中，上一次的她丹田经脉尽毁跌入泥沼，这一次的她涅槃重生重新修炼，她昂着头，看向漫天的星子，闭上眼许愿：只愿往后万事顺遂。

可惜她忘了，上天从不眷顾她，也从未理会过她的许愿。

很快便到了灵市入口，息尘提前让麒麟停下来，三人走过去，遇到不少的人。

此处是三界交界处，或是仙人或是凡人，大多着装简单，也并未将视线投入到他人身上，灵市繁华，人人都想见识。

九凌远远便看见了一道灵力组成的入口，淡青色的灵力在月色下熠熠生辉，一个接一个的人抬步走进去，很快消失在入口。

息尘率先走进去，很快背影就消失不见，九凌也跟上，一进到内里，便是一段淡青色的灵力组成的甬道，前面再无他人，大约走了数十步，从甬道中出来，九凌双脚落到实处，人声鼎沸的世间，在那一瞬间将她包裹住。

像是人间烟火四个字落到了实处。

不远处的烟火盛放，玉瑕从她身后走出来，连忙掏出避光纱想要给她系上，却被九凌轻轻推开了。

她眼睛被这阵绚烂的烟火刺激得留下眼泪，但却笑了：“玉瑕，烟花真美！”

玉瑕顾不得欣赏，立刻伸手将避光纱给她遮住眼睛，嘴里一边叮嘱：“还看还看，眼睛该看瞎了！”

这一刻，重生回这世间的感受才真正的涌上心头，她看着月色下的这片繁华，即使避光纱下只有一片模糊的影子，但她就是感觉到，生命在流动，在不停地流动。

想起来当初瑶晨留下的口诀，她在自己戴了避光纱的眼睛前面覆了一层灵力，很快，清晰的灵市便出现在她眼前。

她同玉瑕一起，快要走近这繁华人间之时，一道听了十六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小师妹！你看，这便是灵市了！”

一如当年：“小师妹！你瞧，这便是你心心念念的冰糖葫芦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鸽了好几天了，祝大家天天开心，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