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会面，尤其是群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聊天话题是很多的。

宋绮呈心理暗示自己别太把身边的郑思行当回事，尽量融入话题里。加上陆宏钦怕她尴尬，聊什么都得拉扯她两句，忙着唠嗑她也渐渐忽略了郑思行带给她的强烈吸引感。

桌上上了一盘白灼大虾，宋绮呈余光瞥到郑思行戴上了一次性手套。

这时严子睿幽幽长叹，说自己真不想回家，一回去就得面对爹妈催婚，一个头两个大。

他是几人里最年长的，照本地的说法，尽管身份证显示他今年才该26岁，到长辈嘴里就成28岁奔三的大龄光棍了。

“你说咱们这儿年龄焦虑怎么这么重，就算30岁那也该是人生的起点，搞得好像我奔三了就半个身子入土了似的。找对象、结婚，哪有那么容易？光培养感情少说也得半年吧？”

宋绮呈好奇道：“小严哥，你这些年都没谈恋爱吗？”

严子睿想了想，道：“上段还是在大学，毕业前分的，后面工作忙也没时间考虑这种事。”

说罢四周望了一圈，笑道：“说起来，咱们今天也算单身狗聚会了，哥几个走出半生归来仍是一个人啊。”

大家就笑，末了佳佳不信邪，指着郑思行道：“我记着老郑不是有对象吗？还指望喝你喜酒呢。”

宋绮呈头皮一紧，抿了抿唇。

郑思行淡淡扫了他一眼，褪下沾了油渍的一次性手套，把满满一碗的虾肉递到宋绮呈面前，懒洋洋答道：“你说的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是吗？”佳佳摸摸后脑勺，“可能吧，毕竟咱们也有几年没见了。那你现在是换女朋友了，还是单着？”

宋绮呈不知所措地面对着眼前剥得干干净净的虾肉，不知道郑思行这是什么意思，同时耳朵又竖起，想听他的回答。

“嗯，单着呢。”他道。

宋绮呈顿时捏紧了筷子。

“吃吧，知道你不爱剥虾。”他又对她低声道了一句。

桌子不大，几个人身形都不小，显得有些拥挤。他说话时靠得近些，呼吸似乎都拂动了她的发梢，宋绮呈一个激灵，立刻夹了一只虾喂进嘴里。

郑思行不由莞尔，打趣道：“慢点吃，都是你的。”

“就是，”陆宏钦在一旁搭腔，“诶宋儿，我发现你对郑思行真挺客气的，这要是我剥的你抢都得抢过去……”

宋绮呈干笑了两声：“有吗？我对你这么不好？”

陆宏钦摸摸下巴，狐疑地在两人之间看了一圈，忽道：“难不成真因为他长得帅点，你就不好意思了？”

郑思行也饶有兴趣地等待她的回答。

宋绮呈顺势开玩笑，“对啊，我这人有帅哥恐惧症。”她鼓起勇气看了郑思行一眼，笑嘻嘻道，“所以挺不好意思的。”

陆宏钦不屑道：“再帅也看了二十多年了，有什么稀罕的。”

郑思行道：“你嫉妒？”

“我真嫉妒也该嫉妒她的前男友们，轮得着你。”陆宏钦笑骂道，为了证明自己和宋绮呈友情的纯洁度，竖起三根手指头保证，“我可是把宋儿当亲妹妹看的，春节祭祖的时候已经向我们老陆家祖宗发过毒誓，今年一定找个好对象，她可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啊。”

宋绮呈故意逗他：“我哪儿不好？”

陆宏钦还真认真打量了她会儿，最后道：“我一看到你，就会忍不住回想自己小时候打架被你摁在地上摩擦的样子。”

众人哈哈大笑，郑思行也勾了勾唇。

对面的佳佳打他脸上扫过，被这人颜值刺了一下，道：“那这么看，老郑和宋儿是不挺般配的？郎才女貌，相互间又知根知底，双方父母还都认识，你俩要在一块儿在座的各位直接上岗伴郎伴娘。”

郑思行还没开口，宋绮呈已经扬声：“不好！”

“得，”郑思行支着下巴，笑盈盈面向她，“这回轮到我问了。小宋，我哪儿不好啊？”

宋绮呈：“……”

“我那个，不是说你不好，是说咱俩不合适。”她磕磕绊绊解释，“你别误会。”

好在那边的人已经开启新话题，没将这个随口勾起的玩笑话放在心上。宋绮呈埋头吃饭，时不时顺着大家笑一笑，一碗虾肉很快见底，她感觉身旁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尽量平静地回看过去，郑思行大大方方凝注她，泪痣漂亮得勾人。

她忍不住问：“怎么了？”

“伤心呢。”郑思行道。

宋绮呈：“？”

郑思行：“你拒绝我的时候一秒钟都没犹豫。”

宋绮呈：“……”

他识趣地没揪着这点不放，佳佳扯他聊天，他笑了一下就转头过去了。

宋绮呈抓了把头发，怀疑他再这么撩拨两句，自己的温度就要烧开了。

尽管她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并不真有别的意思。

吃饭的地方是座大型商场的五层，整层楼都是餐厅。陆宏钦结完账没在门口看到人，走出几步才发现他们都聚在一家奶茶店门口。

“嘛呢，也不等我。”

他勾住佳佳肩膀，探头过去看。

“松哥侄女打电话来说要这家奶茶店的小熊挎包，这不陪他完成任务来了么。”

陆宏钦一看就乐了，难怪陈郁松不好意思自己来买，粉红色毛绒绒的小挎包，抓在他手里不伦不类的。

偏严子睿不怀好意，说哥几个也想喝奶茶，要他请客。活动饮品买两杯送个小挎包，佳佳减肥不喝，郑思行也不要，陈郁松板着脸点了四杯，从店员手里接过两个包包，立马就把小侄女那份塞进了袋子里，另一个揣给了宋绮呈。

宋绮呈不尴尬，她还怪喜欢，奶茶杯子放在包里正好，她玩了一路。

后来到洗手间门口才依依不舍地让陆宏钦代拿一下，自己空手进去。

女厕所排队的人永远很多，等她出来，没看到陆宏钦的身影，一错眼，发现长椅边坐着的竟是郑思行。

他没在看手机，双手捏着挎包上的毛绒熊脸，耐心地等待着。因为相貌气质出众，路过的人都不免多看他一眼，也有女孩子红着脸对同伴窃窃私语，目光太明显被他发现的，他便会冲对方礼貌一笑。别人再大胆些走近来要他联系方式，他不知说些什么轻易就将人打发走了。

宋绮呈心里感慨万分，从小到大因为一直和他是同班同学，这种场面她见得不少，其实很羡慕这些女孩子，她们可以不加遮掩地表示对他的欣赏，得到他友善的笑容，她却不能如这般光明正大。

如今大了几岁，心境开阔不少，油然而生的却还是羡慕。尽管此刻她才是他等待的对象，然而这份密不可分的交情也正是横亘二人之间的一道枷锁。

兀自郁闷了会儿，宋绮呈慢吞吞走到郑思行身边，他先发现了她，即刻起身。

“钦哥他们呢？”她状似自然地问道。

“送小严哥和松哥回家了，说在停车场等我们。”郑思行垂下眼眸看她，疑问脱口而出，“和我单独在一块会让你感到不自在吗？”

“啊？”宋绮呈一怔，忙道，“不会不会，还得谢谢你等我。”

“不会——你还这么客气。”郑思行多聪明，饭桌上是看破不说破，现在就剩两个人，他也没必要再装，“小宋，”他迟疑道，“是不是我从前有哪里做得不好，让你讨厌了？”

“真的没有，”宋绮呈解释道，“我这个人就是……有点认生。”

说完发觉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这样不就等同于把郑思行划到了陌生人阵营？对比他们自幼的交情，实在说不过去了。

果然就听他叹息，自嘲道：“我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你成为陌生人。以前……你和我比和老陆关系好。”

陆宏钦大他俩一岁，就自诩是大人，不稀罕和小朋友玩儿。加上高他们一个年级，在学校里碰面也少。在宋绮呈发觉自己对郑思行友情变质前，确实和他最为要好。

“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们已经有……四年多没见过面了吧？”宋绮呈道。

“嗯。”郑思行应了声，一看她紧张的表情，松缓道，“我没别的意思，你不用有压力。”

“好。”宋绮呈瞟了眼他手里小熊挎包。

他注意到：“要背着？”

背着也太幼稚了点，宋绮呈摇摇头，说拿在手里就好。

郑思行却没松手：“到车上再给你，外面冷，你手放在口袋里吧。”

宋绮呈想说你就不冷吗，然而郑思行显然不是要和她商议，她仰头看着他坚毅的下颌轮廓，就把话又咽了回去。

出了商场果然扑面而来一股寒意，宋绮呈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双手插进口袋。

反观郑思行，他倒似没什么感觉。

宋绮呈一直觉得郑思行很牛逼，上学那会儿他冬天也就一件短袖加外套，全然不像个南方人。个子也不像，他从初三开始蹿个头，定时向她播报。

“哥总算一米八了。”

“你还认识第二个像我一样183的帅哥吗？”

“哎呀，一不小心又长个儿，这都被你发现我186了啊。”

后来就不说了，他“飞升”得有些不科学，家族的高个基因在他身上得到最大化的延续，最后一次是他垮着脸对她说自己居然189了，后来无论她怎么怀疑他的身高，他都咬死自己只有189，绝对没有突破190。

宋绮呈差了他二十公分，平素走在街上鲜少遇到比自己高的人，在他身边难得有了种“小鸟依人”的体验。地面投射出二人的影子，他连影子都宽阔，雾黑色柔化了的边缘吸纳着她那一道，宋绮呈悄悄变一下站立的角度，脚下的自己就好像被他的影子拥抱住。

挎包的系带飘啊飘，把相拥着的静态画幅打破，她偏头看到他暴露在外握着小熊那只手的关节粉红粉红的，不知是被小熊的绒毛颜色映的，还是冻的。

为什么不可能是冻的呢，想到这里宋绮呈忍不住弯了唇角，被他敏锐捕捉到。

“笑什么？”

宋绮呈道：“你拿着它，有点可爱。”

郑思行扬眉：“我可爱还是它可爱？”

宋绮呈毫不犹豫：“它。”

“嗤。”他无奈地笑笑，抬手想揉她头发。

宋绮呈瞬间避让开，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我……”宋绮呈局促得说不出话。

“忘了你已经不是小屁孩了，”他神态自若，收回手，“是该避嫌。”

“你就比我大几天，装什么大人。”宋绮呈嘟囔着。

郑思行道：“这不是挺会说话的吗。”

宋绮呈顿时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