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声音听起来像是舅舅和小阳的声音，

盛南赶紧开门进去，就看到郭阳站在门口，玻璃碎片散落在地板上，果盘里的水果也都零散掉落在地上，舅舅郭盛气的身体发抖，坐在沙发上一直在咳嗽，

看这架势，刚才应该发生了不小的争端。

站在门口的郭阳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背对着舅舅点燃，口吻冷漠：“随你们怎么想，等我找到我妈以后我就搬出家里，不碍你们的眼，”

郭盛听到他这样说，脸色铁青，拿起桌子上的烟灰缸就直接朝着郭阳的方向砸去，

“你给我滚！”

滚落的烟灰缸圈圈绕绕掉在盛南的脚下，郭阳掐灭了烟，没再回头，看到门口站着的盛南，也没说话，跨步关门离开了。

坐在沙发上的郭盛气的眼圈发红，他听着郭阳关门的声音，扭头看着窗外，脸色还是气呼呼的。

盛南提着东西放到了桌子上，开口安慰道：“舅舅，小阳现在这人正在气头上，年轻气盛不懂事，等我我去说说他，”

听到盛南的声音，郭盛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他叹了口气，后背靠在沙发上，心里还是有股火。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自己生了一个不孝顺的儿子。

“南南啊，这次多亏你了，”

郭盛看着盛南在打扫刚才吵架的烂摊子，心里倒是有些愧疚，

多好的一个女孩，要是自己的孩子该有多好。

“别这样说，舅舅，”

盛南小心翼翼查看地板上的玻璃碎片，害怕忽略了某些角落。

“你们以前对我那么好，这是应该做的，”

盛南这话倒不是客气话，是诚心诚意的。

当年自己父母意外去世，她整个人生就像是被笼上了一层阴影，甚至看不到未来的路，

谁能想到前几天还计划着去旅游的一家人，几天后就只剩下一个人。

在父母的葬礼上，有很多闹事讨债的人，盛南那个时候年纪小，也没见过这么大场面，被人堵在葬礼上，谩骂和讨债声在耳边此起彼伏，就像是一根根削尖的利刃，一寸一寸扎进她的心脏里。

痛苦和悲伤已经快要把她整个人压倒，

舅舅和舅妈就是在这个时候，从人群中挤出一条缝来，牵住她的手，把她护在身后，怒目圆睁的对那些人说：

“孩子年纪还小，有时候事情冲着我们来，”

时隔多年，盛南在想起这句话的时候，依旧感觉到一丝的温暖，

当初觉得自己快要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只有舅舅他们，一点一点在为她构建一个有亲人关爱的世界。

盛南打扫完地板上的碎片以后，又进到厨房里简单的做了一顿午饭，

舅妈的事情还没消息，郭阳现在又不听话，郭盛难免心里堵着一口气，从橱柜里面拿出了以前常喝的酒，盛南劝他说，身体不好，要少喝点，

郭阳只是摇摇头，为自己斟满了酒杯，说喝点酒心里面会舒服很多，

盛南知道他心里难受，也没再说什么，与他面对面坐着，边吃边听着他说那些陈年往事，

回忆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人总是带着怀念和憧憬，怀念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憧憬那些遗憾的事情，念来念去，都是对如今生活的一种慰藉罢了。

郭盛说：“你舅妈十六岁的时候就跟着我，二十岁的时候我们结婚，二十一岁的时候生下了圆圆，再到后来圆圆六岁的时候，我在外打工，就没回去，”

想到这里的时候，郭盛闷了一杯酒，眼圈有些红，

盛南对于他口中所说的圆圆，倒是有些印象，

过年的时候常被长辈念在嘴边的人，

圆圆人长的可爱，一双大眼睛水灵灵，喊起人来声音糯糯的，

盛南刚见到她的时候，害羞不敢叫人，圆圆小手拉着她，叫她乖妹妹，还带她去买糖吃。

可就是这样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孩，却因为生病永远停在了六岁，

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圆圆没能熬过去，最后嘴里还念叨着爸爸在哪里，

因为在外打工没能见到圆圆最后一面的郭盛，这件事成为了他心中永远的痛。

郭盛喝到最后神色看起来更悲伤了，他低着头吃着面，眼泪啪啪滴在清汤面里，压制不住的难受，他最后还对盛南扯出笑容，嘴硬说到了秋天，年纪也大了，容易感伤。

盛南全程都很沉默，不知道怎么安慰，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对于失去一个孩子的父母来说，或许有时候倾听才是最好的安慰。

他们接到警察电话的时候，盛南正在外面挨个发寻人启事的单子，郭盛打来电话激动的说，舅妈找到了，她自己一个人去了另外一个城市，警察正在联系当地的警方，说是现在就可以起身去接人。

盛南先是联系了郭阳，郭阳已经接到了消息，跟着警察的地址找了过去，后来她又联系了吴易和顾淮景。

吴易好像是在工作，知道人找到以后，淡淡回了句知道了，在盛南提出要请吃饭表示感谢的时候，也只是礼貌性的回了一句下次约。

而至于顾淮景，盛南打电话一直没打通，后来她又试着给他发了一个微信，等了好几个小时也没回。

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但盛南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舅妈被郭阳接了回来，整个人都神经兮兮的，躲在郭阳的身后不敢见人，而当盛南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故人一样，抱着盛南不放手。

“你终于回来了，妈妈找你找的好辛苦，”

她痛哭着，似乎经历了很大的委屈。

而当盛南从她口中听到妈妈两个字的时候，也明白舅妈是把自己当作圆圆了。

这样也好。

舅妈回家的路上都靠着盛南，拽着她的小手不肯松开，直到回家后，郭盛要给她洗澡，还再三跟她保证，盛南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她才肯放手听话。

就只剩下盛南和疲惫不堪的郭阳。

郭阳坐在沙发上拿起了烟抽，在点火的时候又想起盛南在，烟头按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火。

“好久不见，姐，”

盛南听着他成熟的口吻，想起他们自从自己去东北上大学后，就没见过，刚开始自己会打电话回去，郭阳也只是在电话里回应叫她姐，后来两人没什么共同话题，聊的也少。

“恩，”盛南回应，“确实是好久了，你长大了，”

她没发现的是，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有些欣慰。

郭阳笑了笑，神色却没有开心的样子，只是低头说：“已经快要到结婚的年纪了，”

“姐，要是你，你会和我爸妈一样吗？”

他突然的询问，让盛南楞了一下，郭阳和那个女孩的事情她从舅舅那里也多多少少知道一点，

舅舅他们觉得两个人都还年轻，因为各种差异，不适合结婚，

可有句话不是说的好吗，没有尝试的结果只叫做想象。

但要问盛南的看法，她也不清楚，毕竟以后两人的磨合谁也说不清。

“小阳，”盛南说：“我觉得这件事你要和那个女孩好好商量一下，”

“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关乎着两人的未来，要是现在你是因为冲动做出的选择，我劝你还是谨慎一些，”

“不是冲动！”郭阳反驳，

“我和她是因为爱，是一辈子想要在一起的爱，那不是冲动，”

郭阳的声音有些大，似乎在盛南面前想要证明他是真心实意的。

在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后，郭阳最后低头握着拳头又说了一句：“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对于他的想法，盛南不能感同身受，也尊重郭阳做的决定：“要是你真的想好了，我希望你能做好承担一个男人的责任，好好对她。”

郭阳对于她的话，表情放松，笑了笑，

“我会的姐，”

顾淮景的电话是在盛南把舅妈哄睡着的时候打来的，

盛南看着钟表上时针指向十，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接通了电话，

“喂，”

“我刚看到手机，”

“恩？什么？”

顾淮景那边的环境有些乱糟糟的，他说的话还有些轻，盛南一开始实在是没听清。

顾淮景深吸了一口气，“我说，你怎么还不睡觉，”

盛南“哦”了一声，回：“我还在舅妈家里，刚找到人了，”

“那你现在回去？”

“恩”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盛南貌似听到了穿衣服的声音，而后顾淮景的声音隔着电话传进来，

“我送你，”

“不用了，”盛南感觉他似乎在忙，也不想再打扰，

“我舅舅家里有小电驴，我一会儿骑车回去，”

“我还是送你，”顾淮景仍要坚持，也找到了借口：“我顺便回家再拿点东西，”

隔了二十多分钟，顾淮景已经开车到了楼下，盛南拿着包和舅舅告别，郭盛说要送她下楼，顺便感谢一下她同学，盛南刚想说不用，就看到顾淮景已经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家门口。

郭盛看着顾淮景眉眼间的样子，只觉得在哪里见过，

上一次送他们去警察局的是他，但是那个时候郭盛心思都在失踪的舅妈身上，也没太过注意顾淮景，

今天再次与顾淮景打照面后，郭盛脑海中浮现了好几年前的模糊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