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小牛倌
老两口洗漱完，回到屋子，韩山是越想心头越茫然，他拿出烟斗，将自制的烟丝塞了进去，拿了火折子点了烟，重重地抽了一口，然后缓缓出去烟青色的雾气。
没一会儿整张面孔就隐匿在烟雾之中了，咳咳，抽着抽着，韩山突然呛了起来。
刘氏抢过他手里的烟斗，给他拍了拍背，小声抱怨道：“你个老头子，不是让你少抽点吗？”
韩山抹去眼角咳出的眼泪，低哑着声音问道：“老婆子，这大郎，是不是心里生怨了？”
“怎么会？”刘氏完全没犹豫，脱口而出，“大郎多孝顺的孩子啊，当初我们一起逃难的时候，路上多难啊，没吃没喝的，大郎找到点东西，都要留给他两个弟弟，大郎就不是那么自私的人！”
说着，刘氏老脸一扯，“要说不好，就这媳妇不好，要不是娶了这么个丧门星的，天天挑拨大郎，他那里会这样！要我说——”刘氏还要说什么，被韩山阻止了。
韩山闭了闭眼，叹气道：“就是这娶媳妇亏啊！”最亏的就是大郎了！
二郎外家有地位，三郎外家有钱，就大郎，赶在中间，娶了个外家又没钱又没地位的媳妇！
而且一把年纪了，还没个儿子！
以后，大郎的养老和后事可不就得靠着二郎家的这个侄子吗？
大郎是吃亏了点，他们老两口也确实偏心了一点二郎，但大郎现在的吃亏，也不是为了未来吗？
他吃了亏，可二郎也不是没良心的人，以后遇事儿了还能不照顾他这个亲哥吗？
但大郎怎么就不懂呢？
韩山想着，叹了口气，翻来覆去睡不着！
却没想过，造成韩有牛这种弱势地位的原因，从一开始就是老两口的偏心导致的！
如果三方拿同样的聘礼，取同样阶层的媳妇，谁能压得过谁呢？
又谈何需要谁依靠着谁过活呢？
*
孙氏看着这一篮差点引发家庭大战的刺泡，漂亮的杏眼里都是忧愁：“这天热，也过不了夜啊。留着，那就要留坏了！”
韩有牛倒没有孙氏想得那么多，他拿着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水珠，随口道：“放村口的水井里湃着，水井里温度低，应该坏不了。”
“不行！”韩初一一口拒绝，放水井里，坏是不会坏，但能不能回到他们家那可就未知了，也不知道到时候会祭了谁家的五脏庙。
她可不做这样赔本的买卖！
韩初一小脑瓜子飞速转着，突然想起了番茄酱！
吃不完，怕坏了，干脆熬成酱好了。
“能行吗？”孙氏问道。
“娘，没问题的，咱们把它的水分都熬干，然后装坛子，以后要吃就舀一勺，泡水也好喝呢！”初一舔了舔嘴唇，有些馋。
韩有牛直接道：“她娘，你就去熬吧，反正就算熬不成，也就是浪费点柴。”
“行！”孙氏直接拎着篮子去了厨房，韩初一也跟着去了，她用自己有限的脑容量开始回忆，熬果酱要做什么？
初一心中清楚，那应该就是自己上辈子的记忆，但不知道是因为转世，还是小孩子的脑容量有限，很多事儿，她能约摸着知道有这回事儿，但具体怎么做，却又没什么概念！
看孙氏还有些踟蹰，对于没做过的事儿，孙氏总显得有些胆小和怯懦！
初一努力回忆了一把，然后信心满满地指点：“娘，很简单的，就烧火，把果子倒进锅里熬就对了。”
“哦哦，对了，还要搅拌一下！”
孙氏：“……”
她看了一眼篮子里还带着蒂的果子，觉得初一的指点不靠谱。
这丫头都没拿过锅铲炒过菜，能知道啥？
反正是熬，估计和熬粥差不多，小火慢炖才好！孙氏脑子转地飞快，手里的动作也不停，一双手一个来回，果蒂就被她全都去掉了。
初一和韩有牛也洗了手来帮忙，很快满满一篮子的刺泡就只剩下果儿了。
孙氏将去掉的果蒂扔到了鸡窝边，这些都能喂鸡。
然后回到厨房准备熬酱，孙氏谨慎惯了，她没一股脑全都下锅，而是先选了一些破掉的，略青的，长得丑没那么饱满地下锅。
第一锅很不成功，翻炒几下，红艳艳的果子，就变黑了，一点卖相都无。
孙氏拿着筷子沾了沾汁液，送到嘴里添了一下，入口腥甜，怪怪的。
她摇了摇头。
初一原本兴致勃勃的心思立刻低落了下来，“很难吃吗？”
孙氏点头：“带着一股子铁腥味，又有点甜，别提多奇怪了！”
有铁腥味，那应该是铁锅的问题，孙氏想了想，换了个小砂锅，让韩有牛把泥炉子烧起来，小砂锅里加水，然后把果子倒进去，拿着筷子不断搅拌。
熬了大约半个时辰后，果子全都化成了汁，变得鲜艳粘稠，果酱上咕噜咕噜冒着泡泡，一搅拌就能看到胶质。
拿调羹舀了一勺，吹凉，送进嘴里品了品，芳香浓郁，味道有点酸，没有果子时那么甘甜，但也可以说是一道很开胃的甜品了。
她又舀了一勺，喂给韩初一，“好吃吗？”
初一眼前一亮，连连点头：“嗯嗯，好吃，好吃！”
韩有牛略品了一口，就对这东西不感冒了，酸不溜秋的，不和他口味！
小孩不怕酸，一连吃了四五勺，还是孙氏阻止了她，这果酱味酸，吃多了容易倒牙。
将果酱转罐放凉，三人才回屋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韩有牛领着两个弟弟去了一趟刺泡林，这事儿才算是翻篇了。
倒是初一放不开她那罐子果酱，时不时去偷舀一勺吃，最后还是酸倒了牙，小米牙软软的，摸起来前后晃动！
咬不动菜，只能喝粥！
她搬着小凳子，坐在屋檐下，一手拿着蒲扇扇风，另一只手时不时去摸那软软的小牙。
韩有牛见了，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瓜子，笑道：“都说了让你少吃点少吃点，偏要那么急，牙齿酸倒了吧！”
韩初一捂着自己的嘴巴，很是不满父亲的嘲笑，她咧咧嘴：“爹，我这不是酸倒的，我这是要换牙了！”
韩有牛：“哟，懂得还挺多的！”
韩山看着大郎父女两玩闹，忧愁的眼里闪过一丝欣慰，然后又重新忧愁起来。
“爹，这是怎么了，看你一脸忧愁！”韩有牛问道。
韩山探口气，拿起烟斗，又放了下来，叹道：“过两天就是大暑了，这天也越发的热，我是既盼着下雨，又盼着它不下雨！”
“这早稻灌浆，要艳阳天也要水，这水稻还好，有湖！偏偏山上的棉花正是生长的关键时候，正是需水大的时候，浇水不够，棉株长不大，以后结的棉花少不说，品质还不好！家里人的棉被棉衣，都用了七八年了，早就不保暖了，这棉花要是不够，冬天可怎么过活？”
韩有牛：“爹，没事儿！还是不下雨的好，下了雨稻子倒伏影响产量，棉花的话，我多挑几担水就是了。”
“哎，也只能这样了！”韩山看着天空耀眼的太阳，满是沧桑的脸上带着穷苦人特有的愁苦和忧虑。
棉花要掐尖，早稻棉花得灌水，还得把收稻子的家什整理出来，该修补修补，该洗刷洗涮，一家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稻子关系到口粮，棉花关系到过冬，都是顶顶要紧的事情，再没人在盯着那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韩家前所未有的和谐！
不过这样的和谐，就像平静水面下的激涌，遇到一朵浪花，立刻就会掀起无数风浪！
韩有牛陷入了早出晚归的日子，每天早晨启明星未出，韩有牛就挑着水桶出了门，晚上七八点，才顶着星辰回家。
天热，浇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得在太阳未出的早晨或者太阳落下的傍晚才行，不然水一落地，太阳一晒，热气一蒸，庄稼苗儿就要被这股热气蒸死了。
偏偏夏天天亮早，天黑晚，韩有牛基本上都是披星戴月，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他是一个勤快人，醒了之后就不愿意闲着，挑水之余，总是在地里忙活着，不是除草，就是施肥，或者拿着锄头松土。
很快，就熬得双眼焦黑！
初一很心疼，她也干不了大活儿！就主动接过了韩有牛的放牛事业，成为一名小牛倌。
六月十六，大暑！
韩初一牵着牛绳，将大牛拉出牛栏，大牛已经非常熟悉韩初一这个三头身的小牛倌，温顺地跟在她的身后。
韩有牛很不放心：“初一，你行吗？”
韩初一无语瞟了亲爹一眼，虽然我不是男人，但你也不能质疑我行不行！
这貌似是个荤段子啊！
韩初胡思乱想着，看她爹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很是无奈，再一次强调，“爹，你就放心啦，我都跟着你放过那么多天的牛了，这业务我早就熟练了！”
韩有牛定定看着她。
她叹一口气，小小的孩子，老气横秋地道：“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带牛上山，去草丛茂盛的地方，绑好绳子，不要让牛乱跑！我绝不多做一步，也绝不少做一步行吗？”
韩有牛想了想，初一都五岁了，他五岁的时候也能帮着家里下地干活，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这般一想，总算是放行了。
“行吧！”韩有牛摆摆手，“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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