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先前在温敛心里,对井浔的好感已经基本上升到了40%,那此刻已经跌到负10%了。
在他明确表示自身能力不足,不能担此大任后,李润湖还是坚定地让他辅导井浔的学习,并且搬出教导处新发的通知:
除去月考,期中期末平均分倒数三名的班级,增加一节晚自习,并且排名靠前的学生也会失去调班资格。
这一招是真狠。
这次文理分班三班是大热门,教师配置好,不少家长都想着法子把孩子送进来,拢共分来十三个人,大都是非富即贵走关系。
但本身成绩好的,却是少之又少。
其中“拔尖”的,就是井浔,每次考试以0分稳居倒数。
他倒是潇洒,也不浪费自己的时间,直接缺考,只是班级平均分就被拉的够呛。如果井浔继续“稳定发力”,那他们班名次肯定是上不去的。
从前这些都跟温敛没关系,但是现在出现了这样的机制,他就不能不在意了。
因为他想进火箭班。
李润湖又叫了几个人出去,都是排名靠前的人,估计也是说的同样一番话。
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温敛就怎么看井浔都不顺眼了。那人还戴着头盔趴在桌子上,温敛坐下抬手毫不客气在他后脑的位置敲了敲。
井浔动了一下,缓缓坐起来。
“谁在敲门?家里没人。”他一边说着,把目镜推了上去,露出一双纯粹的黑瞳,眼尾的伤疤像是一颗朱砂痣。
敲门?我现在只想敲开你的脑袋。
温敛这么想着,木着脸说:“把头盔摘下来。”
井浔没说话,幅度极小地摇了两下头。温敛更气了,压着火看了他一阵,怎么瞧都觉得那双黑眸里带着挑衅。
“嘭!”
最后,他一拍桌子,也没管正上着早自习,就离开了。
见到温敛这幅反应,井浔眼里浮起笑意。周围人被这动静吸引,想看又不敢。
几分钟后,温敛踩着下课铃回来了。
“头盔摘了,这个带上。”
井浔转头看过去,温敛两颊冷白地肤色泛着浅粉,身上带着晨风的气息,从头盔的海绵缝隙钻进鼻腔。
他的视线下移,看见温敛拿在手里的东西——一个浅蓝色的医用口罩。
“快点。”
温敛催促他。
井浔却故意逗他,“口罩哪有头盔帅?”
这一来二去的,温敛也彻底没了耐心。他把口罩往井浔桌子上一放,伸手就要去摘井浔的头盔。
井浔后仰着躲避,桌椅拉出刺耳的声响,周围人全都注意过来。
“这还不到一个星期就动手了?”
“早就听说他俩不对付……”
旁边同学议论着,两位当事人却仍在为了一个头盔较真。
“小心戴着头盔把脑子捂发霉了。”温敛咬牙切齿地说着,身长胳膊去够头盔。
井浔这幅样子怎么可能好好听课?
“没有的东西怎么会发霉?”井浔嬉皮笑脸地往后躲,又挪着椅子退了一截。
结果就是这一下,他脚底突然滑了一下,直接一脚就踢到了温敛的椅子上。
猝不及防地,椅子磕在温敛膝盖上,人没站稳,直愣愣就朝前栽过去了。
一声闷响,他的脑门和井浔的头盔来了个亲密接触。
教室陷入一片寂静,温敛反应快速地爬起来,慌乱中手在井浔大腿上撑了一下。坚实温热的触感惊地他连忙收手,又差点摔过去。
下意识地,井浔抬手扶了他一把。
温敛抽回手,正巧门口同学说数学老师叫他,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清瘦的背影,井浔拿起桌上的口罩,环视一圈,含笑说道:“大家课间都不休息吗?”
他的语气称得上友善,但众人却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四散回座位或是出了教室。
井浔坐在位置上摘下头盔,动作迅速地戴上口罩。以往头盔都是放在他和温敛中间,今天他想了想,把头盔放在椅子下面,温敛看不见的角度。
上课的时候温敛回来了,他冷着脸坐下,余光瞥见旁边人趴在桌子上,他毫不客气从桌兜里抽出课本,往桌上一拍。
边上的人岿然不动。
“起来听课。”
他推推井浔。
本以为那人不会听,却没想到当真坐了起来,眯着眼睛伸手在桌兜里摸了一阵,抓住一本。
温敛定睛一看,还真拿对了,就是第一节英语课的课本。
但也就止步于正确拿出课本为止了。
顾不上管他,英语老师已经走进教室,开始讲起课文。虽说以温敛现在的水平,高中英语没什么难度,可是笔记还是要做的。
课上一半,板书布满整块黑板,底下的学生个个昏昏欲睡,望过去一片“鸡啄米”的景象。
只有温敛和少数几个人还在孜孜不倦地跟这老师的进度抄笔记。
“……be cast do……”
到底不戴眼镜还是有些影响的,密密麻麻的板书本来就看得费劲,温敛带着散光的双眼看过去就是朦胧的雾团,字母都包裹其中不愿显形。
他觑起双眼勉强能看清些了,可时间一久眼底肌肉便酸痛起来。
温敛转头观察一圈,瞧见旁边隔着一条走道的同学桌上摆着眼镜,眼镜的主人正沉浸在美梦之中。
犹豫再三,温敛看了一眼另一边的老师,准备向对方借眼镜。
“袁乾……”他压低声音喊,但是对方并没有听到。
正要再叫,耳边突然传来声音,“哪个看不清?”
气息被捂在口罩里,声音有些闷。
他没睡?温敛第一反应是这个。
接着,见老师已经开始添新板书,他说道:“左边,be cast down后面是什么,帮我看一下。”
井浔二话不说,看着黑板就开始念。
“be cast down等于……”
他顿了一下,温敛盯着悬在纸上的笔尖,有些诧异于井浔的口语。
发音醇厚饱满,标准的英式英语。
“这个单词我不会,拼给你。”井浔说。
温敛点头,一时间也没来得及怀疑,一个口语优秀的人,怎么连个单词都读不出。
“JINGX,”短暂的停顿,接上下一个单词“UNIS,”之后像是终于见到认识的单词了,井浔再次展现优秀的发音:
“Handsome。”
温敛看不清就只闷着头写,听见这么一个词笔下顿住了。
一篇讲述社会福利的课文,为什么会有handsome这个词?
察觉不对,他把前面几个奇怪的词连起来又看了几遍,最后无力地叹了口气,抬笔划掉。
“擦了干嘛?”旁边井浔还装作无辜地问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温敛不再信他,眯着眼睛自己去看,嘴上说着,“我的书承受不了你的帅气。”
井浔目光落在他不自觉颤抖的睫毛上,正要回击什么,猝不及防就被点名了。
英语老师叫汪春阳,是位中年女性,油盐不进,性格泼辣且不听解释,你上课可以睡觉,但是不能讲话。
这不,看见井浔扭着头,明显就是说小话的姿势,当即声色俱厉把人叫了起来。
“井浔你给我站起来!刚才说什么呢?!”汪春阳把课本往桌上一甩,震醒底下一片。
反观井浔,慢悠悠把视线从温敛身上收回,缓缓站起来,答道:“I said that Wen Lian is handsome.”
底下学生发出怪叫,倒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以为井浔想拉温敛垫背,在那里拱火罢了。
这人胡说什么?
温敛眉头一皱,观察着汪春阳的表情。
大概也是没见过这种学生,第一次听见这种回答,汪春阳也反应了几秒。最后看了眼温敛,一拍桌子让井浔滚到外面站着去。
从某个方面来讲,井浔是真听话,问什么答什么,让滚就滚。
等到下课,井浔回来了,温敛决定好好跟他谈一谈。
“谈什么?天文地理还是国家大事啊?”井浔横坐在椅子上,面朝温敛,眼睛带着弧度。
这面对面的,温敛才看到他脸的情况,右边口罩都被血痂撑起来一片,看样子还挺严重。
他不免好奇,这人到底干嘛了?
“是这样,”温敛将思绪拉回,清清嗓,开始说正事“今天早上班主任把我叫去谈话,大概意思是让我负责你的学习。”
“这事啊……”井浔点头了然,抬手拍拍温敛肩膀,“那就辛苦你了。”
这个态度意味明确——我是不会学的,辛苦你白费力气了。
温敛闪身避了一下他的手,垂眸继续道:“井浔,你用不用高考以后怎么办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是这个学期,你必须学。”
“你也知道我想调去火箭班,新下来的通知,班级平均分年级倒数的班级不能参与,所以不能让你拖后腿。”
井浔安静听着他说完,问,“所以让我学习是为了完成你的目标?”
口罩遮着他的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一双黑瞳没有情绪。
“这个学期结束,只要班级均分排名不是倒数,我答应你一个要求。”温敛软硬兼施。
可是井浔关注的重心似乎已经偏离,他歪头去追温敛的目光,语气带着疑惑:“你跟我说话为什么不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