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么养你的?这种话你真是问的出来啊!”
顾如欢被他气的不轻,不知道以往气都不敢大喘的儿子今天怎么能说出这些话。
关于养育的问题,温敛不想再聊下去,他又喝了一口水,脑袋还有些糊涂,拖着步子往卧室走去,“我先睡了,明天还要上学。”
始终没再听见顾如欢说话,温敛不在理会,关了门就往床上一倒,没一会便沉沉睡去。
不知道是不是情绪波动的原因,吃过药睡了一觉,温敛的病情仍不见好。
早上听见表铃,他的双眼就像压着两个铅块,酸涩沉重。勉强坐起来了,脖子却根本撑不住脑袋的重量,控制不住往下砸。
这样的状态根本没法上学。
温敛也不勉强自己,掏出手机给李润湖打了个电话,李润湖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也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他的确生病了,便准了温敛的假。
手机扔在一边,温敛爬起来又去吃了点药,才再次躺下。
没有听见顾如欢的动静,想来应该已经去上班了。
这一觉,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好像是在参加葬礼,周围的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表情沉重。哀乐奏响,夹杂着啜泣声。
顾如欢从旁边走过来,这是温敛第一次看见她如此苍老又悲伤的模样,他都要跟着难过起来。
可是他又发现,眼前的视角很奇怪。直到顾如欢将一朵白色的花轻轻放在他的肩头,温敛才恍悟,这是他的葬礼。
顾如欢走了,长长的盖板推上来,逐渐遮挡温敛的视线,他想挣扎想呼喊都没用。
盖板完全盖上的瞬间,他从缝隙里看见一张脸,熟悉又陌生,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带着不甘、悲痛和恨。
“温敛!温敛!”
盖板合上了,有拍打和呼喊声传来。
“温敛!”
还在喊。
不知道喊了多少声的时候,温敛醒了过来。
“温敛?你在家吗?”
门口传来叩门声和呼喊声,温敛撑着床坐起来,一时间没能分清梦境和现实。
门外的人似乎很有耐心,一直敲着,不断地喊。
温敛用了几秒钟清醒了一下,起身朝门口走去。
从猫眼里,他看见一张角度清奇的帅脸。
谁?
温敛又确认了一下,清醒了些,抬手打开门。
“你怎么来了?”
他打开门并没有让开,就开着约么三十公分的缝隙,看着外面的人。
梦里的脸、质问赵掣的脸,和此时面前这张脸重叠在一起,温敛从心底产生出一种排斥的感觉。
连带着他的表情也没有多好。
井浔像是没有察觉,也不往里面挤,他站在门口,一手抱着头盔,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塑料袋,“发扬风格,关爱同学,给。”
说着,他抬手把拎着的袋子递了过去。
都不等温敛询问那是什么,一股香气便从袋子里飘了出来——是一袋白粥。
看不见食物的时候还好,这一有人送到面前了,五脏六腑都开始哀嚎,睡了一上午,他早就饿了。
温敛没能抵御住食物的诱惑,接过袋子,那一星半点的排斥也烟消云散,他打开门让井浔进了屋。
能顺利踏进温敛家,也不枉井浔提前翘了一节课跑出来买粥。
温敛端着碗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见井浔竟然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他有些惊讶,毕竟怎么看井浔都不是这样安分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家的?过去点。”
井浔坐在沙发正中间,温敛怎么坐都会挨着他。
“门卫大爷慈祥善良,知道我是来看望生病地同学以后,边夸我边把我往你家楼下送。”井浔往旁边挪了一点——真的就是一点,还没一掌宽。
温敛也是真的饿了,两句话的功夫喝完了半碗粥,听见井浔这话没回应,挑着眉瞥了他一眼。
他们小区的门卫大爷有多凶他不是不知道,以前有住户喝醉了晚上十二点在小区里面唱歌,被大爷骂的当场开始忏悔,哭着说不该扰民。
至于井浔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温敛也懒得细问。
“昨天晚上淋雨了?”
喝完粥,温敛靠在沙发上发呆,听见井浔问他,就两眼放空地点点头。
“昨天晚上好像是八点多开始下雨的吧?你昨天去打工了?”
知道温敛生病,井浔就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得到肯定,井浔就没话了,又坐了一会,他站起来,“关爱过了,我走了。”
“嗯?我待什么?我肯定跟你一起走啊,等我一会,我换个衣服。”
温敛也跟着站起来,往卧室走。喝了粥感觉好多了,虽然还有点没劲,但是上学不成问题。
“你——行吧。”
井浔阻止的话说了一半,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看着温敛往卧室走,目光落在温敛的脚踝上。
温敛穿着短袖短裤的居家服,脚踝小腿匀称修长。
真是哪里都好看。
井浔这样想。
等温敛换好衣服,两人一起下了楼,井浔走在前面。出楼口的时候,迎面进来一个女人,他让了一下,浓烈的香水味直冲鼻腔。
他捏了下鼻子,紧接着就听见那个女人开口说道:“去哪?”
“上学。”
听见温敛的声音,井浔有些诧异,他还没听过温敛用这种语气跟谁说话。
简短的询问,简短的回答。女人上了楼,温敛跟在井浔身后离开家。
“那是阿姨?”
井浔跨上摩托,随口问道。
“嗯。”
温敛点头,正准备跟着坐上去,井浔突然拧了一下油门。
温敛以为井浔是故意耍他,但是井浔却认真地说道:“你病还没好不能受风,而且没有头盔,我陪你去小区门口打车。”
本来温敛不想这么麻烦,但是井浔却很坚持,温敛无奈,最后只能妥协。
两个人本来都已经走出小区了,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那小子!你还敢走正门?!”
温敛反应过来,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井浔倒是泰然自若,转头跟大爷打招呼。
“没事大爷,正门近!不用送了,我们这就走了!”
他自己说自己的,眼看着大爷推开门卫室的门就要出来,井浔赶忙跨上车,低声跟温敛说了一句“前面等你”,就先跑了。
温敛憋着笑,转头跟大爷说:“他不是坏人,是我同学。”
“我知道他是你同学,但是性格也太毛躁了,我就说让他等会我给你们家打个电话,他骑着车就溜进去了。”
门卫大爷还盯着井浔离开的方向,斥责道。
温敛赔了个不是,找井浔去了。
没两步,远远地,他看见那人停在路边,走了过去。
井浔察觉到温敛的靠近,一转头,看见他便问:“幸灾乐祸?”
温敛笑着摇摇头。
正说着话,旁边开过来一辆出租,井浔抬手就给拦下了。
温敛上了车,两个人开始往学校走。
车开了没多远,司机突然说道:“能不能让你朋友别这么跟着,我怪紧张的。”
“什么?”
温敛不明所以,无意间从倒车镜看了一眼,才发现井浔骑着摩托车,一直不远不近跟在出租车的斜后方。
不知道这人又犯什么病,碰见一个红绿灯,井浔停在出租车旁边,温敛摇下窗户跟他说了这事。
井浔倒是同意的爽快,然后他就发现这人开始跟出租车并排了。
距离倒也是绝对的安全距离,就是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下车的时候,司机也说:“你这朋友好像生怕我把你拐跑一样。”
-
到教室的时候,差不多午休时间刚过。温敛刚在座位上坐下,吴峰瀚就来了。
“温敛,你没事吧?”
同学意外的关心让温敛心头一暖,正要回答,吴峰瀚紧接着又说:“还好你来了,你要是不来,那我们下午的决赛可就完了!”
犹如残留着火星的柴木被倒下一盆冷水,熄灭了火种也断绝了柴木再次点燃的可能。
“他是来上课的,不是来竞赛的。”
井浔趴在桌子上,侧头看着两人。
“能上课就能竞赛!加油!你可是我们全班的希望!”
吴峰瀚朝温敛比了个加油的动作,回座位了。
温敛不喜欢,甚至厌恶这句话。
他从来都不想是任何人的希望,他讨厌这种被寄予厚望的感觉。
那只是把这些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强加在别人身上说出来的漂亮话罢了。
“没问题,放心交给我们,倒数第一势在必得!”
比起温敛,井浔的表达方式就直白多了。
但吴峰瀚还觉得他是在开玩笑,远远地冲他一挥手。
下午四点,读书知识竞赛决赛正式开始。
三班四人坐在属于他们的位置上,依旧是抢答积分制。
温敛病还没好利索,反应也有些迟钝,开始两次没抢到题,就任由井浔的手覆在他的手上,帮他抢了。
井浔的手干燥温暖,而温敛因为身体还有些发虚,指尖都是凉的。
渐渐的,他的注意力竟然全部转移到了两人搭在抢答器上面的手。
不满足于手背的温度,温敛指尖带着试探与渴望,轻轻朝井浔的手指蹭过去。
“队长。”
刻意压低的声音突然传来,温敛吓了一跳,手指一动不敢动。
“这题抢到了,主持人问,《越人歌》的最后一句是什么?”
井浔分明离他还有半米的距离,但却像是在他耳边低语一样。
《越人歌》的最后一句?
温敛心里重复了一遍问题。
他知道答案,《越人歌》的最后一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