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的折腾已经是很累了，即使神经由于反复拉扯和紧绷而并无半分困意，但是身体却很诚实地在接触到床面柔软时发出疲惫的信号。
隋奕晗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盯着天花板发一会呆，突然有些烦躁上涌，把被子拉上来罩住口鼻，闷了一会儿又觉得有点热，手指在床单上摩挲着，轻轻把薄被掀开一道缝隙。
还没等她有所动作手指就被温柔的捉住，随即被子别人拉下来，魏语澈被水汽氤氲得更显柔和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隋奕晗眨着眼睛看她，目光里是浓浓的贪恋。
魏语澈关了大灯，只留下一盏床头灯，掀开被子钻进去，把人捞起来放进怀里。她其实也很累了，但是她知道如果今天自己不问个清楚明白的话，这只小鸵鸟还能做到继续忍着不和自己说。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可随即又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刚刚想到以前的事了。”魏语澈感觉到她的脚有些凉，于是用脚踝勾住贴在自己的小腿上，怀里的人挣扎了一下，被她坚定地摁住。
“突然就想到第一次见你的样子了，当时我坐在台上戴着耳机，听到有人喊女神，抬头时正好看到你慌乱的样子，那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个胆小的姑娘，可明明是那么胆小的人，只过了一会儿却喊的声音比谁都大，我当时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纠结，可是又这么可爱的姑娘啊？后来回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对你有心动的感觉，虽然还谈不上喜欢，但的确是实实在在的心动，能得到这样一个不勇敢姑娘的勇气，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啊。”
“你也知道我自己是个很尊崇勇气的人，不过对我来说，理所当然的勇敢反而不如小心翼翼来的珍贵，只不过昙花一现的勇敢让我没有安全感。”
魏语澈说着说着嗓子有些哑，她调整了一下才继续道：
“在遇到你之前我得到过这样一次这样的勇敢，但最后又失去了。我后来反思自己，是不是我太自私太着急了，急于把我的喜好套到别人身上，明明知道这条路很难，却还是不顾他人辛苦硬要别人做到和我一样。所以一开始觉察到自己喜欢你之后我想的是离开，我没有自信再去赌一次。直到后来看你打辩论时坚定的样子，我终于说服自己相信，相信你也是准备好了的。”
“准备好接受和女孩子的爱情，准备好接受一个与你不同路人的爱情。因为相信你准备好了我才敢迈出最后一步，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其实我也很胆小，害怕被人抛下？”
“阿澈……”隋奕晗动了动自己的脚趾，刚刚冰凉的脚心已经被魏语澈暖得发烫，只是比不上她心口的温度，只因着魏语澈的几句话，她便觉得那里要烧起来了。
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是魏语澈已经猜到了她反常的原因。她太聪明，也太懂自己。
“但说到底还是我再一次放纵了自己的私心，对不起晓晓，其实我知道这条路有多难，知道对你的性格来说更难，可我还是为了自己喜欢你的私心把你拖进来。所以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台阶。”
语气仍然温柔，内容却透露出几分决绝，隋奕晗急了：“阿澈！”
魏语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眼底是化不开的缱绻：“如果你后悔了，现在告诉我，我不会纠缠你的。”
“但如果你错过了这个机会，那我就会一直一直纠缠下去。晓晓，我不要你承诺我什么虚无缥缈的未来，我只要你这一个答案。”
逆着光线有些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隋奕晗伸出手，用指尖轻滑过眉眼，鼻梁，脸颊，迎着模糊的光影，描摹心上人的轮廓，最后一笔，她以唇代替，吻住了那片柔软。
她不想回答这个让她心疼的问题，最近遇到的事情的确超出了她的预期也一时让她没办法调整过来，但她并没想到这会引起魏语澈如此大的不安。可从始至终无论发生了什么她都从未想过后悔，也从未想过离开。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从一开始的浅尝辄止慢慢变得缠绵缱绻，无关欲望，是她们青涩又真诚地想要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坚定，是一个无声的誓言。
隋奕晗把头埋在魏语澈的胸口又哭了，明明这个人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一点，却总是能给她带来安心和包容感，无论外面风雨飘摇，她都会温柔地接纳自己，无论她自己是否舍得，她都会把选择的权利交给她。
但是贪心的人从来都是她啊，她怎么舍得这样骄傲的一个人为了自己放低姿态！
耐心地安抚隋奕晗，等她情绪稳定下来，魏语澈才终于问出了心中盘亘了多日的不安。
“叔叔阿姨是不是知道我们的事了？”
“嗯……”隋奕晗闷闷地应了一声，“其实上次我表姐回去就旁敲侧击地和他们说了一些，你半决赛的那天我没忍住就和他们说了。”
“你早就打算暑假回家和他们说了，是因为怕我比赛分心才没告诉我。”魏语澈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却还是难掩不开心，也是她疏忽了，竟然真的被这小骗子忽悠了过去，“你是怕影响我，还是不相信我？”
“对不起阿澈，我不是对你没信心，是对我自己没有信心。”
“我知道他们面对这件事会大概有怎样的反应，但毕竟太过超出我从小的成长轨迹，因此也没办法判断是否会有我意料之外的举措。而且这个对抗的过程会需要多久，或者说过程会多惨烈我心里也没有数。”
“我也不是不想让你和我一起面对，只是在此之前我想先自己去衡量一下这个惨烈的程度，我不想让你直接去面对他们，毕竟在你爸妈这里你把我保护的很好，我也答应了你妈妈会保护你，可是我不知道我能否做到。”
“我爸爸私下联系到了你，这也叫我把你保护的很好吗？”魏语澈苦笑，“晓晓，不带这么捧杀人的。”
“可是他们没有为难我什么，我爸妈不一样，他们如果知道了一定会为难你的！”
魏语澈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那他们是怎么为难你的，才会让你放弃家里已经拿到的实习机会，还不惜连我一起骗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你，你都知道了……”怀里的猫咪嗫嚅着低下声音，魏语澈吻吻猫咪湿漉漉的眼睛，“我知道了，所以我才生气，所以你想好怎么哄我了吗？”
隋奕晗艰难地咽了咽喉咙，终于决定揭开这些天埋在心头的伤疤，“其实如果他们真的歇斯底里和我闹一闹倒也好了，我也能硬下心和他们直接谈判，但是他们打了感情牌，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在家的那次，隋妈一时冲动到单位抓人的行径确实吓到了她，她一度以为自己父母要用强硬的手段来面对自己，担心离家太近会不受控制所以才会仓促做出离开的决定，甚至担心气头上的母亲会直接去找魏语澈而放弃了汉川的offer。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跟着她一路到了临滨的母亲一改之前的态度，等再出现在她面前时用一个心碎无措地母亲形象让她彻底慌了神。
当然这个形象也不是装出来的，她的父母这次是真的被她延迟了许多年的“叛逆”打懵了，隋爸愁得几天之内就苍老了许多，而隋妈更是一度不适到进了医院。
稍微冷静之后他们就明白了，这次自己这个一向乖巧的女儿不是小打小闹而是真的下了决心，也是此时他们才蓦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他们竟然已经与记忆里的女儿有了如此深的隔阂，以至于他们想再如之前那般施教时，隋奕晗会绝望地和他们说：你们根本就没有真正懂过我！
可这是他们一路看着长大的女儿啊，不是他们看走了眼，而是隋奕晗这么多年从未表露过半句心中的想法，她也不像其他的孩子那般顶撞过父母，所以一夕之间积压的情绪爆发，吞没他们的更多是茫然。
“我妈妈跑过来哭着问我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不和他们说，为什么一开始对感情有困惑的时候不告诉他们，为什么要自私地就做了决定然后只是通知他们。她说她成宿成宿地梦到小时候的我，梦到小时候那个同桌抢了我半块橡皮都要回家和她说的我。阿澈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妈妈会在我面前卑微成那个样子，我真的觉得自己好该死，怎么会让她这么伤心难过啊！”
“她去医院做了检查，查出乳腺里有个瘤子，虽然是良性的但是医生也劝诫她要少生气。我没有办法顺着她的心意告诉她我错了，也没有办法让她不再为了我而操心难过，让我梗着脖子和她吵，冷眼看着她求我我也做不到。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再次逃开，扔她一个从来不出远门的人在那个陌生的大城市里……”
“我知道我做的不对，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给我打电话我不敢接也不敢挂。阿澈，我是个好不称职的女儿对不对？”
隋奕晗说着说着情绪又有些崩溃了，她实在不想回忆那天的情景，在研究所的宿舍楼梯间里，他们母女相顾无言，明明都没有再说什么激烈的言辞，却伤害彼此至深。她不知道如何劝告母亲无需为她担心，可平日里她晚些回家都会担心地睡不着，怕楼道黑守在门前开灯等她的母亲又怎么可能对她选择这条路而无动于衷？
纵然她的父母不完美，但一切出发点也只是因为他们爱她，也许彼此的理解有偏差，但爱很纯粹。
“如果他们真的是不称职的父母就好了，如果他们从小对我坏一点就好了，如果他们不那么爱我，那我现在也能理所应当去做一个不听话的女儿，而不像现在，我不想伤害他们，也不想伤害你……”
“我们晓晓这么好，怎么会有人不爱呢？”魏语澈温柔地替她擦去眼泪，“对不起啊晓晓。”
“你为什么道歉？”隋奕晗紧张起来，今天魏语澈和她道了太多次歉，她之前说过自己不必对她道歉，今天她才有些明白当时魏语澈说这话时的心情了。
“因为我虽然没有像他们陪你这么久，因为我和他们一样爱你，所以才让你为难。那么晓晓，你会想让我这个女朋友不称职一点吗，想让我坏一点，想让我不这么爱你吗？”
隋奕晗心口一堵，更用力地抱紧了这个人。
不想，她当然不想，她想魏语澈能更爱她一点，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让她一天比一天更爱自己一点就好了。
她知道魏语澈并不是真的要她的回答，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给她劝导。
窗外已是晨光熹微，这个黑夜很漫长，但她们还是一起熬过来了。
“想去看日出，上次都没有看到。”
“好。”
魏语澈抱着隋奕晗从床上起身，拉开窗帘，两人依偎在窗边的沙发上。
她们足够幸运，从窗户正好能看见东边的日出，隋奕晗盯着那轮缓缓爬上来的红日，感觉到心底的害怕和冰冷也跟着一丝丝褪去。
毕竟她的太阳就在身边啊。
“我不怪你前段时间的隐瞒了，但是后面的安排，你要听我的。”
魏语澈突然开口，平淡又坚定，“晓晓，让我去面对你爸爸妈妈吧。”
“阿澈……”
“不可以拒绝我，记住你还在哄我，所以要顺着我。”
隋奕晗抿抿唇角，自知理亏地安静下去。
“你不想当坏孩子，那就我来当，你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说，那就我替你说。”
“那我总该干点什么吧。”
“你当然要干点什么，你要还我那个无忧无虑的隋晓晓。”魏语澈把她抱起来，让她面对自己，眸中纳入了天边的日光，也纳入了她的全部世界，“我今天回忆过来时发现，我一开始认识的那个隋晓晓是多么无忧无虑，一点也不像今天这个愁眉不展还老哭鼻子的模样。晓晓，无论是我还是你爸妈，都是希望你能快乐健康，所以即使是不开心也只需要为你自己，而不需要为我们，为其他任何人。”
“你答应了，才算是把我哄好了，不然我真的会不理你。”
隋奕晗吸吸鼻子，红着眼眶拧了一下魏语澈的耳朵，她真的不想再哭了，可眼前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可怎么她又偏偏这么喜欢啊！
作者有话要说：天呐，我出息了，我居然一周双更了，快夸我快夸我！！！
以及，我怎么会把阿澈写的这么好啊，我可真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