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为后人奉己,乃我一生所求之道!阿闻,我从不害怕。”】
林惜予微微蹙眉,思索着这句话。十三岁的少年显然尚不能完全体会,半懵半懂间她只默默攥紧了手中的书,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愈发勤奋。
乐霖上试炼台的日子定在半月后,十一月十九,给足了她准备时间。只是不管过没过试炼,曲寻嫉妒之心昭然,空口毁人名誉,早早被罚去南河谷杂役三年。
林惜予知她实力,没有太过担心,只照常上午听学,下午看书除草,晚上去栖霞谷和谢子书一块回云木峰。
是的没错,谢子书还得干活。
莫阳叔不缺灵石,比起灵石,谢子书的纯木灵气显然更难能可贵。林惜予是顺带的,来不来的倒不甚在意,但说什么他都不能同意用区区灵石换谢子书半个月农活。
“小师妹啊~~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行了别嚎了,”林惜予嫌弃地推开要瘫在自己身上的谢子书,“你中午直接来了栖霞谷,小师兄没找到你,就只和我说了,师父和姜杉今日回来。”
“什么?!师父和大师姐回来了!”
林惜予“嗯”了一声以示肯定,唤来藤舟和谢子书以最快速度飞回云木峰。
刚刚落地,姜杉熟悉的音调就在耳边响起:“小鱼儿和小紫薯回来了呢。”
谢子书脸涨得通红:“大师姐,不要叫我小紫薯。”
羞耻得他根本不好意思说。
“啧啧啧谢子书啊谢子书,果然只有我家姜杉才能治你。”
林惜予无情嘲笑,转脸瞧见姜杉立刻换了副面容,急切地扑进她的怀中唤她的名字:“姜杉!”
姜杉接住小鱼儿:“三个月不见,你长高了。”
小鱼儿笑得眉眼弯弯,忙不迭点头,很是骄傲:“我很快就能赶上你了。”
“师父呢?”
“师父在后林等你。”
“等我?”
谢子书凑上来:“师父没叫我吗?”
遇祁揪着他的衣领往里走:“来帮我端菜。”
“诶诶,小师兄……”
林惜予疑惑地看姜杉,姜杉却笑而不语,只让她快去。
“那……不要让谢子书吃我饭啊。”
姜杉又笑,林惜予挠挠头,看了眼已经端出来的菜咽口水,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后林。
已然入夜,后林漆黑一片。许是快要入冬,虫鸣声见小,四周寂静。
林惜予很快看见坐于后林中心的傅安,背对着自己,一袭青发长垂,衣衫在夜色下看不清颜色,只与长发随风微动。
她在不远处停下行礼:“师父,惜予来见。”
傅安微微回头,露出极为好看的侧颜,只是似乎神色不佳,语气有些疲惫:“小鱼儿,来。”
林惜予上前几步静候,直到坐于傅安面前,她才发现傅安脸侧带伤,没有处理,只随意擦去血迹,留下了一道不浅不深的口子:“师父,您的脸……”
“无碍,让我看看待问这三月的成效。”
傅安抬手运气,林惜予来不及思考,下意识接招。
经脉间原本平稳的灵气开始紊乱,林惜予蹙眉,与那乱入的木灵气抗衡。
【曲直生发,从革肃杀,克中有生,阴阳有衡……】
明明是秋末初冬,风中有着明显的寒意,但精神高度集中、灵气繁复运转之下,林惜予的衣衫依然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两刻钟下来,林惜予喘着粗气睁开眼睛,却有些不敢看傅安:“师父,我……不行……”
“你行。”
林惜予疑惑地抬眼看她。
傅安神色平静:“走大周天。”
“可是我……”
“各人有各人的道,苏木前辈和方无恙要几十年和几年,不意味着你也一定要几十年或者几年才能成。”傅安眼中显出凌厉,似是在强压着什么,又说了一遍,“走大周天。”
林惜予默然片刻,手不受控制地有些颤抖,她长呼出一口气,开始尝试自己从未敢尝试过的大周天。
再次引气入体,经百骸经络、布五脏六腑。她不再执着于调动傅安那强入自己体内的灵气,而以围困之势先吞其气、后抚其灵。灵气快速流转全身,林惜予在完成第一个大周天的最后一刻,将全部木灵气也同样吸纳入体。
她再次睁眼,明显感觉到大周天的运行并未随着她的卸力而停,只是不再猛不再急也不再强势,而以缓缓水流之态循于体内,日夜不停。
“小鱼儿,做得很好。”
林惜予感受到身体的变化,心中冒出一个猜想却又有些不敢相信,试探性地看向傅安:“我是……”
“你是了。”
林惜予陡然睁大双眼,眼睛“锃”一下亮了,激动得站起来来回走:“我……我炼气了?我真的炼气了?!我终于成为一个真正的宗门弟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傅安也跟着轻笑:“莫激动,你便是终生不入道,云天也是认你的。”
林惜予猛地点头,压抑不住的兴奋,她又坐回去足足运行了好几个大周天,明显感觉到自己与灵气愈发融于一体,而非之前那般灵气于她只有工具之感。
又一个大周天结束,林惜予通体说不出来的畅快:“师父,所以待问长老费心教我,也是您的授意吗?”
“不,他费心教你,只是因为他是学宫中人。”傅安抬手掐诀,清去自己脸上的污秽,“只是连我也未曾料到,他愿将苏木前辈的遗……一本手记也交给你。”
林惜予骄傲地一扬小脸儿:“我这么厉害,待问长老可喜欢我了!”
傅安被逗笑,起身往回走:“听待问说,你甚喜剑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每次一打架,我就下意识用剑,有种我已经用了很多很多年,早就人剑合一的……大佬的感觉。”
林惜予跟在傅安身后,认真总结,总结完还满意地点点头,为自己点了个赞。
“大佬?”傅安轻咳几声,“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嘿嘿~”林惜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师父,您知道,按我的性子,顶多再等上个把月我也会试着走大周天的。您为何今日这般着急,特要我单独入这后林来?”
傅安步伐未停,只回头看了眼林惜予:“小鱼儿,如果可以,我也想让你自己慢慢来。”
但他,时日无多了。
“师父,您又打哑谜。”
“嗯,那你学着点,待会子书问起来,也这么打哑谜。”
林惜予下意识应“是”,反应过来才疑惑问出:“师父,为什么不能让谢子书知道?”
“那我换个说法,不要把他牵扯进来。”步出后林,傅安不再继续此话题:“好了,你很快便能知道了,此事不必再谈。”
“子书拜见师父!”
林惜予蹙眉,思索之时被谢子书这豪迈之声吓一大跳,瞪他一眼,开口想骂,却又怕他问及后林自己想不到合适的理由,生生顿住。憋屈的紧,只得埋头吃饭。
夜幕低垂,银河横空。师父今夜所为让这三个月来过分安逸的林惜予终于找回几丝警惕之心。
最让她不安的,是不知道那幕后之人到底意欲何为。
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林惜予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干脆披了衣服前去彝狮岭。
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去彝狮岭,她只是想走一走,离傅安口中所说的“不能让子书牵扯进来”的漩涡远一点。
梧叶萧萧人亦静。远离云木峰后,林惜予的脚步慢下来。她发觉自己从前忙着听学,忙着修炼,忙着除草,总在赶路,心浮气躁,从未留意过路边风景。
笛声悠远而来,林惜予动了动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大半夜的,谁吹笛子?
这不扰民呢么?
跟着声音寻去,炽融湖畔,一少年坐于湖岩,手持短笛轻轻吹曲,她背对着林惜予,那背影清瘦,曲调细腻,却莫名平添一点哀伤。
她在难过。
林惜予没再上前,那少年却已然敏锐察觉有人入了她的阵法,握着短笛的手指微顿,曲调顷刻变化,一曲《梅弄》由耳入体,直攻丹田。
待林惜予觉察不妙,那音波之内的火灵气早蹿入五脉,紊乱了她的全部气息。
都是一个宗门的,来真的?
林惜予强压□□内躁动的灵气,提剑打出追上,却在自己的剑与那少年堪堪擦身而过后取回时与她正脸打了个照面。
两道诧异之音同时响起。
“乐霖?!”“惜予?!”
乐霖率先反应过来,注意到自己那为了挡剑而裂了口子的短笛心疼急呼:“快拿开你的剑!”
林惜予愣了片刻收剑,火灵气带来的不适仍未完全消失,她恨恨抓住乐霖肩膀泄愤:“乐小霖!有你这么对付同门的吗!”
上一秒还在心疼短笛的乐霖下一秒立刻心虚,“哈哈”尬笑两声:“我刚刚……”
“你刚刚什么!”
乐霖压下心中思绪,自知理亏:“我刚刚错了。”
“哼!”
林惜予决定暂且“放过”这个乐小霖,自顾自在她身旁坐下,絮絮叨叨叨个不停:“乐小霖,也就你今天遇上的是我,但凡换一个菜鸡都得治你一个伤害同门罪!”
乐霖叹气:“此处是师父为我布下的阵法,却有人半夜擅闯而能无恙,我恐而自卫,合情合理。”
林惜予被噎,她放弃吐槽,转移话题道:“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em……emmm里唱曲儿干嘛?”
好半晌没听到回答,林惜予奇怪地偏头看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乐霖身上不愿言说的秘密。
算了,她又不是变态,老打听人隐私干什么。
刚想开口缓和缓和气氛,便听乐霖道:“惜予,你的炼气前期……似乎与旁人的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有一种功法。”
正是这类似功法的东西,才使得师父所布之阵于她而言仿若无物。
乐霖蹙眉,认真思索半天却又想不到更确切的表达:“总之,还是快请道安师叔为你遍查经脉,否则若有隐患,你日后修炼或受影响也未可知。”
林惜予没再回话,扑朔迷离的事情太多,她并不差这一件。
这莫名的功法,或许是那致她穿越之人的手笔,或许与原主从前经历有关……
原主……
郁椿恍惚间,惊觉自己竟已习惯了“林惜予”的身份,而反将“郁椿”渐渐忘却了。
郁椿郁椿。
我叫郁椿。
我是郁椿
郁椿……“惜予……”
“惜予?”
“啊……”
郁椿回过神来:“你要继续练习了吗?我先不打扰你了。”
“等等!”
郁椿刚起身跳下湖岩,便又被唤住,她回头,只见乐霖神色真诚:“我明日试炼,你能不能……不去狮彝岭。”
“好!”郁椿粲然一笑,“我会看着你在试炼台上大放异彩,叫所有怀疑你的人惊掉下巴,羞愧难当!”
望向乐霖难得发自内心的笑容,郁椿心底柔软。
她真心希望,这个小妹妹日后能常常这样开心快乐。
翌日下午,试炼台处早早围了许多人,大多是今年新进的炼气期的弟子,没瞧见过此种热闹,七嘴八舌地猜测着试炼流程。
这座阔若城池的白玉高台长年累月地热闹着,弟子间或结伴入其小天地,或相约于台面斗法切磋,或独作一擂台与众人轮番较量。台身上古老而复杂的符文昭示着它的力量,研究探讨其上符文,便成为了独为阵修弟子们所享的乐趣。
对于云天宗的弟子们来说,这试炼台从来都是空旷而寂寥的,唯有通明诀出,心有所感之人方可同时入台而得见对方。
乐霖的试炼是戒律堂的长老们定下的,沧河长老特下通明大阵,炼气期弟子皆可观习。
一炼知,长老三问探虚实。
二炼悟,擂台三比知高下。
“又是问又是比的,这个叫乐霖的能过吗?”
“能过吧?不然她怎么敢公开试炼?”
“又不是她自愿的,我看有点悬啊。”
悬你奶奶个腿!
谢子书一拳一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