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顿饭，最后所有人都心事重重，食不知味了。

假如在第一轮就已经出现了夜行人，那么接下来的时间就休想安稳了。

睡觉之前谢春红警惕地四下查看了一遍房间里面，还将茶壶里的水和茶杯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玉无瑕刚想伸开自己的被铺，被谢春红制止了：“等等，让我检查一遍再说。”

玉无瑕不解：“为什么？”

“夜行人不会只在赛场才下手……”谢春红非常不愿意说出这个词，但是不得已。“我们时刻都要提高警惕，以免被暗杀。”她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都忍不住抓住了自己的胸膛。

“我受不了了，这太过分了，应该在比赛之前就告诉我们的！还有师傅，师傅应该阻止掌门的。玉儿你才十二岁，玲珑才十三岁，这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这根本就是要你们的性命啊！”谢春红一边念叨着发牢骚，一边仔细地检查玉无瑕的床铺。

“听着，不要随便吃喝，不要睡得太死，不要埋头走神，时刻都要提高警惕！”她再三强调。

玉无瑕忍不住问：“我们非得要这么提防吗？夜行人不是只有一个人而已吗？”

谢春红看着她：“段翼行不是一个名字，玉儿。断翼行，是夜行人的讳称，他们从不自称夜行人。不管你是飞龙还是飞凤，他们都要让你折翼坠落，万劫不复——这才是断翼行的来历。他们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齐天塔里面的那个只是单独行动并且受过命令不能对我们造成大伤害的夜行人，他根本还没有动真格。假如他们动了真格，我们早就死了。”

她的眼神如此认真，表情如此严肃，即使是一无所知的玉无瑕也明白了事态的严重。

“就算他们受过命令不能杀我们，他们也肯定在每个角落里面盯紧了咱们，谁不知道他们会从哪里冒出来，突然捅你一刀。除了小心再小心，别无他法。”

谢春红铺好了玉无瑕的铺盖：“早点睡吧！”

“十三姐，我害怕。”烛火被吹灭了，两人躺在了床上，玉无瑕害怕起来。她转头看向谢春红那边，谢春红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还在闪着光芒。

“别怕，我会守着你的。”谢春红说。

听到这句话，玉无瑕放心地睡好了。她望着黑洞洞的屋顶，心想着就算此时就有一个夜行人正挂在房梁上，她也不会害怕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很快，谢春红的呼噜声就均匀地响了起来，玉无瑕在床上翻来覆去，依然两眼放光，怎么也睡不着。

更漏三下，窗外黑影一闪，她立刻警惕地翻身坐起，蓄势待发。来人在窗外轻轻用手指弹了三下窗户：“小玉儿，你睡了吗？”

是赵无双。玉无瑕顿时放松了：“无双师兄，我还醒着呢！”

为了不吵醒谢春红，她光着脚下了床，蹑手蹑脚地提着鞋子轻轻开了一点门缝，闪身出去了。赵无双高大的身躯挡住了路灯的光线，他就站在门口，一手抓住玉无瑕的手臂，一手做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往中庭跑去。

夜露使路上铺着的青石变得湿漉漉的，玉无瑕的光脚踩在上面凉凉滑滑，赵无双跑得很快，她跟着他，就像是在石径上滑行飞过一样。

跑到了中庭的花荫底下，四顾无人，赵无双这才放开了玉无瑕。低头一看，她还提着绣花鞋子，光着脚，不由得埋怨：“你怎么光着脚？也不说一声！”

玉无瑕不满地翘起了小嘴：“是师兄您拉着我跑的啊！”

赵无双这才想起是自己没给她穿鞋的时间，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玉无瑕想穿上鞋子，脚上却又湿又滑，她怕弄脏鞋子，干脆就不穿了。

“穿上吧，”赵无双看她犹豫再三，还是没穿上，就说道，“潮地里要着凉的。”

“不要。”玉无瑕自然而然地向他撒娇，“脚上脏，穿了也不舒服！”

赵无双踌躇了一下。虽然只认识了短短几天，他已经拿这个旁支小师妹毫无办法了。他拉着她，跑到了一棵高大的杏树之下：“我们到上面去吧！”

两人施展轻功，轻盈地上了树顶，坐在一个大枝桠上面。赵无双警惕地视察了一下四周，见已经安全了，才放心地坐在了玉无瑕身边。

玉无瑕只穿着薄薄的轻纱睡衣，夜里的凉气使她不由自主地往赵无双身上靠了过去。

“怎么了？”赵无双问。

“我冷！”玉无瑕理直气壮地说。

赵无双很想张开手臂让她靠进自己的胸怀，但是想想还是强忍住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他默默地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带着他的体温的衣服披在身上，玉无瑕满足地叹了一声，赵无双不由得勾起了一弯笑容。

“无双师兄你怎么还没睡呢？”玉无瑕问。

“今晚我巡夜。”赵无双这才想起了自己出来的目的，“倒是你，太不小心了，看也不看就开门了。你知不知道夜行人里面也有擅长学别人声音来骗人开门的人？要是刚才来的是夜行人的话，你就危险了！”他教训着她，三分责备，七分紧张。

“怎么会？我不会听错也不会看错的！”玉无瑕十分自信地反驳他，“师兄比一般人要高，肩膀也宽得多，声音也比较高，就算是学，也不会学得一模一样的！而且，”她忽然飞红了脸颊，轻声说，“师兄身上的味道跟别人的不一样！”

她害羞地低下了头，赵无双脸上一热，血液奔流而上，不觉也红了脸。他掩饰着轻咳了几声，看向天际的月牙儿。真美，他想，可你不会像小玉儿一样红了小脸。他轻笑。

“为什么要巡夜？师兄他们说了什么吗？”玉无瑕忽然想起来问道。

赵无双的目光黯淡下来。他怎能对眼前的小妹子说起刚才他们在男舍那边的激烈争吵呢？天鸿子和天玑子叫嚷着要去跟清阳理论，言语间夹枪带棒都指向他，怪他没有阻止自己的母亲将夜行人带入了遴选赛，置他们的安危于不顾。天胤子和方平为人厚道，帮着他劝解了好多话，而他自己，却只能沉默。将夜行人引入遴选赛的，的确是他的母亲；毫发无伤获得第一的，也的确是身为掌门之子的他。所有的指责虽然毫无根据却也无可厚非。他能说什么呢？为母亲辩解，还是为师弟们说话，都不是他能做也不是他该做的事情。他夹在中间，两头难做人。天胤子提出轮流巡夜，他就主动提出自己承担了。

再在那些人里面待下去，只怕真会被逼疯掉吧！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他缓缓地说道，“是我母亲做得过分了，对不起。”

“我倒不觉得师伯过分啊！”玉无瑕道，“既然天龙大会会有夜行人，遴选赛会有也不奇怪。而且师伯说什么也不会要我们的性命，不然四年后谁去参加天龙会啊，你说是不是？”

她的话大大地安慰了赵无双焦躁的心，他感激地向她微笑。她向他笑了笑，继续说：“师兄你根本不需要道歉，更不需要为了师伯而道歉。我们迟早要面对的，早一点，迟一点，都没有区别。既然是这样，就顺其自然好了！太过在意，只会自乱阵脚！”

赵无双舒心地笑了：“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会说话了？”

玉无瑕俏皮地吐了吐小舌头：“这些话，师傅平时说了无数遍了，我听得多了，都会背了！”她笑着摇着身子，不觉间又挨着他的身子靠了过去。

赵无双又叹了一口气：“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想，那就好了！”

玉无瑕看着他：“要我再送你一句话吗？”

赵无双看着她老气横秋的样子，笑着逗她：“又是什么好话？”

“我来天圣宫之前，爹爹送给我：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玉无瑕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赵无双念叨着这句话，看向渐渐西沉的月牙儿，目光渐渐变得刚毅起来，“我等着。”

玉无瑕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向那弯月牙儿，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我以后能不能叫你无双哥哥？”

“为什么？”赵无双看向她，目光温柔，神情和语气满是宠溺。

“师兄太多了，无双哥哥只有一个。”玉无瑕甜甜地笑着，手指绕着他的衣袖，小脑袋靠着他的手臂。

就这样看着月色朦胧、杏花纷飞，听着风过林梢、细语喁喁，做一场年少青春的梦，也是好的啊。两个青葱年华的少年此时心里再也没有了别的，满满都是温馨暖意。

“那好啊。”赵无双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