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庄严肃穆、含蓄精致的天圣宫不同，西方战虎堂处处显示着百兽之王的粗犷、霸气和肃杀。两条巨大的苍龙盘踞的聚龙堂中，当今天龙会第一天王秦度云正嗒然若失地深锁眉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手中的一张信纸上弹动着。

信的内容不长，短短几行，然而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消息，却足以使这个天下第一高手头痛不已。

东方天圣宫宫主之子赵无双已于日前练成天龙八法第八重，这对战虎堂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短短四年，赵无双已经成为了战虎堂黑名单上的头号危险人物，好几次江乘云都想派出夜行人将之暗杀，但是每一次秦度云都拦住了他。

背后行刺，绝非光明磊落。假如凭实力能胜之，又何必在背后偷袭呢？假如实力不济，靠着背后偷袭，难道就能成功了么？更何况，天龙会有天龙会的规定，尽管天王可以差遣夜行人，但是在天龙大会召开之前暗杀获得了正式兆龙者资格的人，也是会受到天龙会的严厉处分的。并且，夜行人也完全可以拒绝执行这样的命令。

江乘云满不在乎：“算了，反正到时候守擂的人是你又不是我，随你喜欢！”

秦度云一怔，江乘云已经挥挥手，扬长而去了。

两人成为天王，至今已经十六年了。从青葱少年到如今的而立之年，他们一直是最默契的伙伴，也是最亲密的师兄弟。十六年来，两人一直轮流守住天龙大会最后的防线——至尊天王台，至今仍未有人能打破西方战虎堂的垄断。

但是今年不同了。秦度云这两年隐隐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到了极限，无法再像从前一样将每一套剑法运用得淋漓尽致了。尽管他依然在各项比赛都能击退所有的对手独占鳌头，但他依然预感着魔剑天王的称号，即将另有所属。他已经决定了，今年的天龙大会就是他最后一次作为天龙大会至尊天王为至尊天王台守擂。然后，他就要退出天龙会，并且离开战虎堂，与自己相恋十年之久的情人成亲，退隐江湖。

江乘云对此既不表示赞成，也不表示反对。江山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即使他们是天龙界不世出的一对天才，最终也敌不过时间的消磨。英雄总有迟暮的一日，只是江乘云不像秦度云这样悲观罢了。

魔刀天王，舍我其谁？

当今天龙界，当真就有那么多后起之秀，能以星星之火与他的万丈光芒相比吗？

他似乎从来不懂得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万丈光芒也会收敛。日出日落，本来就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秦度云沉吟了许久，终于决定前往江乘云的处所。

江乘云的处所金璧辉煌，修饰华丽，即使现在是白昼，里面依然点着许多明晃晃的火把。那不是普通的火把，是用上等的香料木材扎成的火把，随着血红的火苗喷出的，是令人心跳加速的迷情香味。但是这样的香料很不经烧，所以每一个火把都有专人看管，只要一烧完了，马上就会有新的续上，源源不绝。

正中一个雕塑成美女的石像旁边围着一圈大理石，形成一个池子。美女石像侧卧在池子里面，媚眼如丝，丰乳肥臀，姿态极为撩人，池子中酒香飘荡，全是上等的葡萄美酒；旁边是一个葡萄架，架上却没有葡萄，而是挂着一串串由金华火腿中取出的最美味的部分制成的肉串。

酒池肉林，在这里有了真实的写照。一串串少女的银铃般的笑声此起彼伏，江乘云正举着金杯与诸多美女追逐嬉戏，抓住一个，就将杯子中的美酒沿着她有如白玉般的脖项倒在青春丰盈的胸膛之上，埋头吸吮上去……

秦度云大声地咳嗽了两声。江乘云的穷奢极侈和浪荡不羁已经不是怪事，但是他还是不习惯这样当场旁观活色生香的春宫图，更何况，他今天来找他是有重要事情的。

奴仆和少女们连忙下跪像秦度云行礼，江乘云不情不愿地将杯子扔进那个少女的怀中，少女欣喜若狂地将它紧紧抓住。江乘云掠了掠散落的头发：“大师兄，有何贵干？”

秦度云走到他跟前：“我有事跟你商量。”他一挥手，所有人都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

“什么事？”江乘云抽出一根发带，系好自己的散发。

秦度云神情凝重：“天圣宫的赵无双，练成了天龙八法第八重。”

江乘云一顿：“你确定？”

秦度云点点头。江乘云哂笑：“我不信！”

“为什么？我们的人亲眼目睹他破了天人迷心大阵！”

江乘云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矮几上，翘起二郎腿：“这不可能。赵无双绝非童子之身，他不可能撑得过天人迷心大阵！”

秦度云将信将疑：“你怎么知道？”

“我未婚妻是谁？”江乘云咧着嘴说，“赵无双的初恋情人，正是我未婚妻的师妹。而他现在这个情人，则是地贤山庄摘月夫人的弟子。”

秦度云听到最后一句，眉毛一挑：“玉无瑕？”

“不错。”江乘云点点头，“据说玉无瑕不知道怎么闯进了天人迷心大阵，还和赵无双男欢女爱、肉帛相见。你觉得，他还有可能练成天龙八法吗？”说到最后，他不由得坏坏一笑。“真可惜呀，那小姑娘倒是真的甜美可人呢……”

秦度云阴沉着脸。“就算是情报有误，咱们也不能对赵无双掉以轻心啊！”

江乘云止住他：“不是咱们，是你而已。今年可是轮到你守擂了。”

秦度云正色道：“你就不怕咱们会被逼上生死关？”

江乘云目光一凛。

生死关，乃是天龙大会的一个特别规定。至尊天王台上，相亲者不相杀。意思是，在登龙台对战之中，假如出现了第一第二名是有亲者的话，就不安排他们进行对战，而是直接让两人联手挑战现任天王。因为天王所代表的并不是个人而是整个门派，所以现任天王可以从自己门中选择一个人与自己结伴迎接挑战。

当年秦度云和江乘云，就是分别获得登龙台对战的第一、第二名，因为是同门而不需相杀，联手击败了当时的天王洛栩佳和他师弟，从而夺取了天龙大会的控制权，也将天下霸主的名头收入了战虎堂的囊中。

至尊天王战本已惊险，四人混战更是险象百出，天龙大会无法保证参加者的人身安全，因此每个参加者都必须在公证面前签下生死状，方能进行决斗。也因为如此，这种四人参战的至尊天王站又名为生死关。

闯过生死关，就能双双成为天王，平分天下；闯不过生死关，说不定就此激战而亡。

江乘云只是怔了一怔，随即冷笑：“赵无双能跟谁一起将咱们逼入生死关？”他没有发现，他已经不再强调今年只有秦度云一个人守擂了。“封无盈？别开玩笑了！”

秦度云缓缓地摇了摇头，一字一顿道：“玉无瑕。”

江乘云突然仰天狂笑：“哈哈哈哈！就凭那个十五岁的小丫头？”

秦度云面不改色：“她击败了封无盈。封无盈跟你之间到底有多少差距，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江乘云止住了笑声。他看着秦度云，目光诡异。“好吧，我会准备的。”

说完，他走向肉林，扯下一把肉，揉进嘴里大嚼起来。

秦度云心事重重地走回了自己的处所。他的处所在深幽之处，简朴雅致，一脉清泉从门前流过，叮咚的泉水声里面夹杂着鸟儿的鸣叫声。

“度云！”陆师然一眼就瞥见了他，放下了手中正给画眉鸟儿添水的小水壶。“怎么那么早回来了？”她迎上去，谛视他的神情，“怎么了？你有心事？”

秦度云挤出一丝笑容：“没事，我刚才乘云那里回来。”

陆师然粲然一笑：“难怪你心情不好——任何人去了那儿心情都不好！”

秦度云抓住她的柔荑：“早上命人送来的衣料，你看了吗？喜欢吗？”

陆师然点点头：“喜欢！咱们成亲的时候，就用这些料子做衣裳！”

秦度云笑了：“那可得快点做，不过还有三个月……”他想起刚刚与江乘云的对话，后面的话语戛然而止。

“怎么？”陆师然不解地看着他。

“不过还有三个月，你就要成妇人了。”秦度云调笑道。

陆师然小脸一红，昵瞅他一眼，甩着小手一扭腰，轻声说：“呸！”忙跑进屋子去了。

秦度云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心上有千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