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有个小男孩，他出生在一片大草原上了。”

“那不是你老乡。”沈秦闭着眼睛，声音糯糯的。

“嗯，他家境其实还算不错，但家里关系错综复杂。他出生的时候是家里最乱的时候，大概三四岁的时候，你被家里一个阿姨带走了，带到了里大草原很远很远的港城。他们走的海路，坐渔船过去的，但阿姨好像并不想让别人发现他的存在，经常把他藏在装鱼的篓子里，他醒来会哭，阿姨便会打他，越打他，他越哭，阿姨就给他喂点水，他就睡着了。”

“这个阿姨好坏啊。”沈秦迷迷糊糊的回应着。

“是啊。”

“怎么不讲了？”沈秦听不到声了，但还是感觉眼皮好沉，睁不开。

“小男孩不知道在海上飘了多久，他经常呆在鱼筐里，他闻到的永远是臭鱼烂虾的味道，他还晕船，吐的框子里到处都是，每次吐了阿姨更是打骂一翻。他真的讨厌死海鲜的味道了。”

“海鲜啊？海鲜还是很好吃的……”

“就这样漂呀漂呀终于到了陆地上。阿姨带着那个小男孩回到了自己的家，那个破破烂烂的家，比小男孩之前的家差远了，小男孩哭着喊着要回家。阿姨被烦的不行了，有一次跟他说，你妈妈死了，你爸爸不要你了。”

“他不知道什么是死了，只觉得他们都不要他，他好想哭，可是阿姨不让他哭。阿姨家里条件很差，打些零碎的工养活他们两个人。虽然家里很穷，但阿姨还是让他努力读书，上学。有一次他们兴趣班里老师教跳芭蕾，他好喜欢，回家跳给阿姨看，阿姨好像很生气，又给他打了一顿，嘴里不停地喊着为什么要学她，为什么要学她。”

“小男孩再不敢跳芭蕾了，但是后来的某一天，阿姨又把那个小男孩送到一个学校，那里的老师好漂亮，同学也好漂亮，他们都穿着芭蕾舞服，像个漂亮的小天使。他开始住校，阿姨不怎么来看他，那五年他觉得自己过得好开心，他很喜欢跳舞。直到他再大一大，老师夸他好看，会经常带着他出去表演节目，有时候是晚会，有时候是晚宴，有时候是去别人家里，那人家里好大，他突然想起一些记忆，好像他也住过这么大的房子，可是明明阿姨家好穷的，什么都没有……”

“那天那个房子的主人夸他跳的好，还把他抱在身上，对他又亲又捏……他很不喜欢。回去他告诉老师，他的老师是一位漂亮的女士，听说她丈夫在很年轻的时候便去世了，她的儿子也没能活下来。她明明那么漂亮却又那么的悲惨。他一直觉得他的老师是世界上最漂亮最温柔的人。直到那一次。他说他不想再去那个人家里跳舞了，老师问他怎么了，他告诉了老师，老师却教了他一些别的东西。老师让他亲亲自己，让他摸摸自己，她说这样很舒服，他也会喜欢，可是他不喜欢。他逃回了家，他在家里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他觉得他好熟悉，但他不认识他。阿姨问他回来干什么，阿姨说他逃学，等那个陌生男人走了，阿姨又把他送回了学校。他心里想着那个陌生的背影，他没有看到自己，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认识那个人，他忘记了自己怎么又回到学校了。”

“那天，那天吓着好大好大的雨，还打雷，他其实不怕打雷，因为海上的雷比这大多了。老师突然跑进他的房间，老师说她怕打雷，让自己陪陪她。她脱光了他所有的衣服……”

“那以后他就被关到一个黑屋子里，每天只有人给他送饭，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被送到另一个地方。等他醒来的时候，他……他被绑在一张很大很大的床上，后来他看到了那个他很讨厌的男人，他一只手里拿着红酒瓶，一只手里拿着红酒杯像他走来，他觉得那个男人丑陋不堪，他挣扎着，大声呼喊着，可是没有人来救他，他好痛啊，好痛好痛……”

“后来他只记得床上一片红色，不知道是酒还是什么，再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那个屋子里关了几天……不知道是谁救他出去的，等他再醒来，是在阿姨家里。”

“阿姨一直哭，说着对不起，他也不知道对不起什么，后来他也不去那个学校跳芭蕾了，学也没上，就在家里，无所事事，突然有一天，阿姨告诉他，他要回家了。他不明白是哪个家。阿姨说，家里有个年轻的女主人，但她不是他妈妈，让他离她远一点。”

“他问阿姨不跟他一起回去吗？阿姨没说话，又过了几天，他再一次看到那个很熟悉的背影，那个人说自己是他爸爸，要带他回家。他找不到阿姨了。他又被带走了……走的那天他在客厅里看到一份报纸，格里庄园失火，死了一个芭蕾舞教师和一个富豪……还有几个佣人，他看到了废墟照片里有一个银手镯，只是一半了，那个好像阿姨带的一个银手镯。他好像再仔细看看，那个自称是他爸爸的男人拿走了报纸。”

“原来他的家在大草原。他爸爸告诉他，他的妈妈是个很出名的芭蕾舞演员。问他还想学芭蕾舞吗？他说不知道。后来有一天他看电视上有人在跳沂蒙舞，他觉得很好看，他想学，他爸爸便送他去学了。”

“很多事他都不记得了，他不记得为什么会离开大草原，也不记得为什么又离开了港城。直到十七岁生日那年，那个年轻的女主人，那个让自己叫她妈妈的女主人送给他一份生日礼物，一个宿舍里，一个女子在亲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一张大床上，满是污渍，躺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被绑在床上，□□……一张火灾现场，几个被烧的面目模糊的人，有一个人带着半只银手镯……他不知道这些都是谁，他把照片都烧了，差点引起火灾，他爸爸第一次打他。”

“后来他住宿了，再也不回家了。学校有高年级孩子找他要钱，他不给，被打了一顿，一个大姐姐告诉他，他长得太乖了，所以总被欺负。于是那个姐姐带着他纹身、喝酒、打架、抽烟。直到有一天，他亲眼看到那个姐姐被一个街头混混捅死了……”

“他又回到了家里。他爸爸要送他出国，他不想去，后来家里的女主人好像被送出国了……他继续跳舞，在大学毕业的第二年，他出了一场车祸，腿受伤了，医生说不能再跳舞了。他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年，某一天在街头抽烟却被一个星探发现了。他又进了演艺圈。”

“他本来觉得自己的一生也就这样浑浑噩噩了，直到前年他接到一个剧本，里面的女主好惨，比这个男生还惨，他突然从那个女主身上找到了共鸣，而他饰演的角色是女主的救赎者，仿佛这个角色也救助了他自己。他沉迷在剧中角色无法自拔，他推了半年的行程。在某个下午，他被大学老师叫回学校，闲着无聊，无意间走进了一个大教室，里好像面在开一场讲座。一个女生正在发言，大屏幕上同步这她的样子。她说：我认为，时代在进步，人也在进步，思想也在进步。人会被改变，可能会从好人变成坏人，也可能从坏人变成好人。如果他的过去已经遭受到惩罚，那他的未来我们应该给他公平的对待。

另一个人发言：你怎么能相信他一定会变好，不是有那么句俗语，狗改不了吃屎。

那个女孩再次发言：我们在创造一个人物的时候，要想他为什么是好人，他又为什么是坏人，如果你写坏人，你要写他在成为坏人之前经历了什么，他小时候的成长经历，他又遇到了哪些人？那些人又给他造成了怎样的影响？他不是为了坏而坏，他为什么坏，怎样坏，能不能被感化？又是怎样的感化？这才是一个丰满的人物创造。我始终相信，人之初，性本善。每一个坏人都应该至少有一次被救赎的机会，不是被迫的让别人原谅，而是他最终自我的救赎。

那天天气好像很好，大礼堂里安安静静地，仿佛只能听到那个女孩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午后的阳光透过大礼堂的窗户撒在他的桌前，他抬头看见大屏幕上，她的姓名，他觉得那是世间最好听的两个字。每一个坏人都应该至少有一次被救赎的机会，是他最终自我的救赎。”

“你说那个男孩是不是很幸运，他也有了一次被救赎的机会。”

“沈秦？”虞弋知道她睡着了，但还是想叫叫她。

只是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她悄悄落了一滴泪。她翻了一个身，背对着镜头。他没有挂电话，听着她均匀的呼吸，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