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赵妈妈的屋子，里面的女孩吓了一跳，从凳子上蹭的一声站起来，局促地搅着自己那件满身补丁的外衣带子，叶元出言安慰道：“妹妹别怕，我是楼里人。”

那小女孩闻言放松一些，却还是滴溜着一双眼睛，细细打量着叶元。

叶元在她面前坐下，把她也拉着安坐，开口缓解紧张气氛：“赵妈妈去哪里了？怎得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小女孩看了看她，又看了地，灰扑扑地脸上没有什么生气，回道：“妈妈说……我穿的太寒酸了，去库房里面给我找衣服去了……”

叶元正式把她上下细看一番，已是深秋了，天气已经开始有些刺骨，这小姑娘却穿着一件单薄的背心，外面套着一件满是布丁的褂子，身上也瘦的可怜，脖颈处还有伤痕，一张脸却是白白净净的，看得出来是有人家的，怕是被卖出来抵了债。

叶元不禁对她有些心疼，只把声音软了又软：“你叫什么名儿呀？”

小姑娘依旧小声回道：“我叫英子。大名…我不记得了。”

叶元把怀中的镯子掏出来，拉过英子的手，套在她的腕上，手围太大，又是英子太过瘦弱纤细，镯子在她手上晃晃荡荡的，小女孩睁大眼睛，只是推脱：“姐姐…这……我不能要。”

叶元把她小手一握，对她明媚一笑：“赵妈妈没跟你说嚒？以后你是要跟我的，你既叫我一声姐姐，那这镯子你便收得。”

英子只是一张小脸憋的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其他的话：“我真的不能…姐姐…”

叶元把她的小手提起来，手镯对着窗外射进来的光，透出细腻温润的色泽：“真的不要么？你看这镯子光泽多好，我自己都舍不得戴呢。”

终究是苦人家出来的孩子，没见过这般漂亮东西，又是刚刚会爱美的年纪，英子目光被镯子吸引了去，眼睛里透出喜爱的光彩，抿了抿嘴，低声道：“谢谢姐姐……”

赵妈妈这时也走了进来，见到叶元，开口乐呵呵的：“你们已经见上了，小叶子，这姑娘以后随着你学琵琶，有个一技之长之后也好生活。”说完又把衣服丢给英子，“快去换上，这么冷的天嚒，你家里人也是没心肠的。”

英子倒是很伶俐，接过衣服，初见的胆怯也消得只见一二，堵着口气，却是突然跪下来对着叶元和赵妈妈磕头：“赵妈妈，叶姐姐，多谢你们。”

叶元和赵妈妈突然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双双前去扶起：“这就算好了？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英子被扶起，擦了一把脸上的泪：“赵妈妈给我衣服，叶子姐姐给我镯子，教我弹琴，英子无以为报……”

叶元和赵妈妈被她如此正式都逗乐了，催促道：“快去换衣服，啰嗦的丫头！”

小人往里间去了，赵妈妈回过头对叶元似是邀功式地开口：“如何？”

叶元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回道：“是个伶俐的丫头，我会好好教的，只是没有别的法子了么？年纪这么小便要开始干这行，终究可怜了些。”

赵妈妈万般无奈袭来：“乱世中混口饭吃，总比在她之前那个家要强上一些。”

叶元点点头，开口：“便先这样，之后再想法子。”

院里来了这个小丫头之后，叶元觉得日子不似之前那般萧索和无趣。

叶元爱睡懒，早上一睁眼，女孩已经端了早饭过来，在茶几旁整理叶元脱下的衣服，也不知等了多久，衣物竟已经整整齐齐码上了一摞，惹得叶元又羞又急，便是这段时间便也未偷懒，认认真真地从早教到晚。

相处得越久，叶元对于英子也越生出疼惜和爱怜，从小的经历虽说令她怯声怯气，但做事也尽心尽力，细致有度，一瞧就知道是个麻利人，把叶元惯得有点像回了府中，有丫鬟服侍的日子。只是叶元最近抽烟开始不方便，总是思考要怎么躲着她，久而久之，用的量也慢慢少了，未来的日子因她到来凭空多了些期许。

已经来院里一星期了，赵妈妈便邀了叶元师徒二人一同出去做两件冬衣，英子走在街上，只看了糖葫芦和米糕咽口水，一双眼里都是期望，叶元拍拍她的脑袋：“去买吧，我们在这等你。”

英子看了两眼，还是扭过了头：“不吃了，叶姐姐，咱们走吧。”

叶元有些疑：“之前不是给了你些小零花？怎么用完了嚒？”

英子听了一半，逃避式地扭动身子快速跑到赵妈妈身旁，把人往裁缝处拉去。

她一向听话乖巧，今日怎会如此。叶元心下一顿，只觉不对，留了个心眼一路观察她的情况。

回了楼，赵妈妈累的早早便歇了下去，叶元和英子也都各自回了房，叶元躺下想想还是觉得心神不宁，起身出了门往英子的房中走去。

只走到门口，便听见房中传出一男人的声音，只把叶元惊得原地停了脚步，悄声开始听里面的动静。

“真的没有了……舅舅……”

啪的一声脆响，随即传来倒地的声音。

“你少给我装蒜！六大院这么赚钱的地方，我送你进来是干嘛的，你可别忘了！”

“舅舅……我还不能接客，之前那些钱是叶姐姐给我零花的……有钱了我一定马上给您……”

“我看你这镯子……”

叶元听到这心里已是大明，心中惊骇，转过身立马回房，从柜子里掏出了顾飞留下的那把枪，凭借记忆上好了膛，只听得远远地传来了打斗声。

叶元疾跑，顾不得多想，一把推开房门。里面男人拉扯着英子的手，正把镯子用蛮力往出拔，女孩拼命抵抗，手死护着镯子，腕子通红，憋红了脸，泪光莹莹。

“叶姐姐……”

叶元深呼吸，平稳心情，咬紧了后牙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男人也松了手，脸上先是一愣，紧接着泛出□□，一双眼紧紧盯住叶元，开口挑衅般说道：“丫头，你怎么没说，你这师父倒是病西施的模样。”

英子爬起来，慌不择路地将叶元往出推：“快走，快走！叶姐姐，快走！”

女孩过于瘦弱，根本推不动叶元。叶元低头看着怀里毛茸茸的头，把手放在英子头上，安抚地摸摸，冷静道：“没事儿，让我和你舅舅聊聊。”

那男人见叶元瘦弱温和，心中暴虐倍增，猛的伸出手，把英子往出一拽，急不可耐地开始拉扯叶元的衣服：“没钱也没事，这样的美人，舅舅尝尝今夜也不算白来！”

叶元拿不住准头，沉住气只等他把自己拉扯过去，英英急得一直在男人身后拉着，却无济于事，叶元深吸气只把枪从后腰摸出，眯着眼对准，朝着男人的脚狠狠开了一枪。

“砰！——”

“啊！！——”

男人吃痛狂叫，反手把叶元用大力往远处一推，叶元跌坐在地上，英子小小身躯冲上来护在了叶元的身前，怒目而视。

“你这个贱人！”巨大的愤怒涌上头，让他暂时忘却了身上的疼痛，瘸着一支腿朝着叶元扑来，叶元躲避不及，英子挡在她身前生生受住了男人积满力量的一拳，身体像风筝一样被男人掀飞了出去。

叶元大惊：“英子！?”

男人喘着粗气，见叶元分神，霎那间积攒着力量预备又来一拳，叶元却全身一轻，腋下被人一托，直接失重拉走，往后滑去。

来人正是赵妈妈，赵妈妈将叶元护在身后，几个小厮阻在中间，生生拉扯出一段距离。

见此情状，赵妈妈满是怒意，开口呵斥：“英子她舅舅！你既将人已经卖来六大院，英子此后就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这个道理都不懂嚒！？”

男人没有回话，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此刻他的怒意被这么多人的到来也压制了下来，回想起叶元手里的枪，也有点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回身爬上凳子，脚上的疼痛开始一阵阵复苏。

他头冒着冷汗，堪堪回复：“再怎么说，我也是她的舅舅，她都没有说不养我，你有什么资格替她决定？”

叶元看看英子，等她回复，女孩从地上爬起，那个耳光扇得她眼冒金星，见这么多人，便摸索着躲在叶元身后，凭空生出勇气，咬牙切齿道：“舅舅，你养我这么大，该还的，我早也还清了，从今以后，我不认你了！”

那男人闻言一震，似是未想到她会这么答，想要动手，又看着眼前人多势众，忍了忍露出阴毒的笑容：“血缘关系，你说断便能断？”

叶元怒极此人不要脸，大步走上前去，枪又上了膛，抵在了男人的脑门，沉声：“再来，疼的就是你的脑门。”

男人睁大眼，笑容却是愈发扭曲狰狞，但明白此时不是硬碰硬的时机，便拖着自己的伤脚往外退去，路过英子，伸手掐了掐她最近长出肉的脸蛋，阴恻恻说了句：“你记着，我永远是你舅舅。”

英子被他的表情和气势吓得楞在原地，一动不动，身子抖若筛糠。叶元上前把她护住，对身后小厮不耐道：“让他滚。”

小厮便涌上前来，把男人架着扔了出去。

男人走后，英子也强撑不下去，全身脱了力，跪坐在地上，捂住脸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叶姐姐……赵妈妈……”

叶元把英英抱起来，扶到床上，安抚到：“你已经很勇敢了，你还保护了姐姐，是不是？”

英子闭着眼，惊魂未定，在被窝里抽泣，未见回应。

赵妈妈收拾残局，吩咐大家都回房，过来关切地看了一眼，手拽拽叶元衣角，又努努嘴，悄悄示意回房聊聊。

叶元叹口气，帮她掖好被子，又安慰两句，收了落在地上的枪。

赵妈妈正等在房中，见叶元回来，沉声问道：“你瞧该怎么办？”

叶元把枪收回到自己的衣柜中，回到茶几前坐下，冷声道：“她在这儿呆不长久。”

赵妈妈拿手扶住了头，长吁短叹：“现下就是不知该把她往哪里送，这等泼皮，只要还在勾栏，他身边的兄弟伙一打听就能明明白白！”

叶元把手搭在自己的膝上略一思索，心底缓缓升起一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