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的黑色雾气慢慢弥漫四周，淹没了人群，很快就伸手不见五指。
好痛苦！简直不能呼吸了！
程怡菲实在是透不过气来，她努力挣扎着，不想让自己沉睡下去，这才好不容易从那股阴冷窒息的感觉中醒过来。
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哪里，身边一人惊喜地喊道，“姑娘可算是醒了，奴婢赶紧去喊人来。”
别走！
程怡菲试着动嘴，却发现声音根本发不出来。她想要伸手拉住人，但只觉身上一阵绵软，根本使不出力气来。
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回来啊！
一时急火攻心之下，程怡菲又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以后，程怡菲便看见之前见到的女孩也就是丫鬟青容正单手撑在桌上打瞌睡。
程怡菲想要叫她，却发觉喉咙有些干涩，稍微吞咽一下唾液就感觉隐隐作痛，更遑论发出声音了。
待到身体渐渐恢复了力气，程怡菲便慢慢伸出手，推倒了床边专门用来搁置药碗和脸盆的小方桌。
“啪”地一声，破碎的茶杯落在地上如同炸雷一般。
青容随即便一脸惊慌，“噌”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茫然四顾，不知发生了何事。
待发觉程怡菲静静地看着她时，青容立马跑过去，伏在床边，一脸喜色，“姑娘，你终于醒了。”
程怡菲用嘴型示意了一下“水”，青容便立刻会意，迅速跑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过来。
青容倒也没有直接递给程怡菲，而是扶着程怡菲靠坐在床头，拿了调羹慢慢小口小口地喂她。
“大夫说了，姑娘身子才刚刚好转，想必是之前的咳嗽伤了喉咙，因而此时虽然醒过来，若要饮茶，却是急不得，得缓着点喂，待姑娘身子大好了，便不妨事了。”
程怡菲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一人小心喂水，一人分外配合，一盏茶很快便见底了。
“姑娘可还饮茶吗？”
一碗茶下去，喉中的干涩顿时缓解了不少。
程怡菲摇摇头，随即清了清喉咙，看着青容，缓缓问道，“青容，如今是什么时候了？哪一年？哪一日？”
青容本来正在放茶杯，一听这话，茶杯顿时从手中掉落。
她转过身来诧异地看着程怡菲，“姑娘这是睡糊涂了么？竟连如今是哪一年都不记得了么？”
程怡菲摇摇头，一脸无辜道：“想来是我睡得太久了，记忆有些混乱。不过，你大可放心，好歹我还记得自己是谁。”
说话间，青容已开始啪嗒啪嗒地流眼泪了。她双膝一软，跌坐在床前，一边抹眼泪，一边眼巴巴地看着程怡菲。
“姑娘可真是吓死奴婢了，好不容易姑娘醒了，如今却稀里糊涂的。这叫奴婢如何是好？回头秦姨娘知道了，会责怪奴婢没照看好姑娘的。”
程怡菲正想叫她不要担心，门外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什么吓死不吓死的？多不吉利！赶紧呸两声，童颜无忌。”
转眼间，一众丫头仆妇簇拥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走进门来。
“奴婢见过秦姨娘。”青容连忙跪在地上，“是奴婢不会说话，还请姨娘大发慈悲，不要责罚奴婢。”
秦姨娘也不理会青容，径自往床边走来。
她才坐在床头，便一把将程怡菲拥入怀里。“我的儿，你受苦了。”说罢，便有两行清泪顺着香腮滑落。
程怡菲只得无措地任她抱着。
“菲儿，你身子可好些了？这些日子，姨娘日日盼着你醒来。终是老天开眼，你可算是挺过来了，不然，我也没脸见你爹了。”
话还没说两三句，秦姨娘便又嘤嘤哭了起来。
程怡菲只好安慰道：“姨娘不要担心，如今我身体好多了。”
秦姨娘嗔了她一眼，“哼，你一个病人，哪里知道自己好不好呢？”她转头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青容，“青容，你每日都在姑娘身边照顾，你倒是说说，姑娘身体究竟好没好转？今日又是几时醒来的？怎么你也不派个人去禀报我一声？”
青容支支吾吾道：“回姨娘的话，姑娘的身体倒是好了许多，今日都能进水了。可是，可是……”
秦姨娘有些嫌弃她这般畏畏缩缩，双眼一瞪，目光如刀般刺在青容身上。
“可是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青容，你日日服侍菲儿，若有什么瞒着我，回头我便撵了你出府。”
青容缩了缩肩膀，“是，奴婢不敢欺瞒姨娘。姑娘虽然醒了，只怕是脑子烧糊涂了，连今年是哪一年都不记得了。”
秦姨娘大惊失色，搂着程怡菲细细打量。
“我苦命的儿，青容说的可是真的？你不记得年号，那你可认得姨娘我？还记得老爷、夫人吗？”
程怡菲失笑道，“我自然是记得的。姨娘，哪里有那么严重？我不过就是睡糊涂了些，不妨事的。”
秦姨娘手里捏着手帕，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后，便恨恨道：“必是那杀千刀的大夫医术不精，没把你治好。菲儿，你莫急，回头姨娘再给你找十个八个大夫来，总会让你记起来的。”
程怡菲虽然觉得秦姨娘有些大惊小怪，可知道她也是真心实意地担心自己，便只是笑了笑，并未驳了秦姨娘的好意。
秦姨娘又拉着程怡菲的手，细细询问了许多。直到天色已晚，她才离开这里。
待到夜深人静之时，程怡菲却睡不着了。
黑暗之中，无需她细细打量，只需双手感知，便能察觉出自己的身体有哪些不同。
如今的身体还很完整，没有遍体鳞伤，没有支离破碎。
那些上辈子的经历仿佛是一场噩梦一般，也或许那就是一场梦境而已。
不过，噩梦也好，梦境也罢，无论是真是假，如今的日子才是她需要在意的。
淡淡的月光温柔地洒进来，像是秦姨娘那双温暖的双手一般，安抚着程怡菲入眠。只余那滑过腮边的泪渍，留下悔恨的痕迹。
日日躺在床上，闲来无事之余，程怡菲便央着青容将京城和家里如今的情况细说了一番，反正就权当是床头故事了。
待到大夫恩准以后，程怡菲终于能够下床了。
虽说青容一直在程怡菲耳边絮絮叨叨着她的身体才刚好，不能多见风，但程怡菲仍旧充耳不闻，硬是拖着疲懒的身躯把院子逛了个遍。
程怡菲之前风邪入体发了高烧，好几天才醒过来，能抢回一条命，没有烧成白痴已经不错了，因而秦姨娘对她格外纵容。
日子慢慢细水流长地过着，程怡菲也渐渐淡忘了先前的记忆，只成日里在秦姨娘膝下承欢，其他的事情也不想干。
就连厨房里炒菜的大妈都说现在的小姐比起以往来，倒是要活泼不少，也和秦姨娘更亲近了些。
且说这一日，程怡菲进秦姨娘房里的时候，秦姨娘正在发呆。
程怡菲倒是奇了，秦姨娘是谁呀，这府中除了她爹程蔚以外最有权力的人了，谁敢让她不开心啊。
于是，程怡菲便凑到秦姨娘身边，亲密地搂着她。“姨娘，您在想什么，竟连我来了都没注意到？”
“是菲儿啊。”秦姨娘习惯性地抱着程怡菲往腿上坐。
程怡菲尴尬得要死，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大姑娘了，哪里还好意思像小孩子一样坐在秦姨娘身上。
“姨娘，我可以自己坐着的。”
秦姨娘一怔，随后笑道，“菲儿不喜欢姨娘抱着了吗？”
程怡菲连忙摇摇头，“不是啦，姨娘，我都这么大了，再让您整天抱着，下次程凌又要笑话我了。”
秦姨娘刮了刮她的鼻子，还是依言放开了她，“你个鬼灵精，凌儿是你弟弟，他跟你开玩笑呢。就算是他来，我也是这么抱着呢。”
程怡菲吐吐舌头，端端正正地在旁边坐好，这才问道，“我刚刚进来时看见姨娘愁眉不展，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秦姨娘叹了口气，脸上有些发愁。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凌儿年纪大了，也该进学了。老爷也不在家，我想给凌儿找个学堂，却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程怡菲纳闷道：“程凌之前不是请了个西席在家教导吗？怎么如今又要去学堂了？”
秦姨娘脸上满是无奈。
“还真别说，那个西席还是我派人请的呢。老爷好几年没回家了，最近也没来家书，我都不知道找谁说这事儿。”
“凌儿毕竟跟我们女儿家不一样，他日后是要做大事的，天天留在家里算个什么事儿呢？男孩子还是有点血性的好。”
“你爹又不在家，我瞧着凌儿日日与一干女眷待在一处，性子也是软软糯糯的，实在是担心得很。”
“之前是怕他小小年纪受人欺负才惯着他，请了西席在家中教导。如今看他一日比一日大了，性子却毫无长进，长大了可怎么得了？”
“现如今，只能让他与同龄的男孩子多多相处，他才能慢慢改了这脾性吧。”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程怡菲不禁有些伤感起来。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她的生母程夫人。
这么多年来，程夫人和程怡菲一直不亲近。
程怡菲暗自揣测，难道真的是因为生了她后导致不能生育，所以程夫人才迁怒到她身上吗？
可是程怡菲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因为这样的理由而不见女儿可以理解，但如果连自己的丈夫也不见，那就说不过去了吧。
她心中不由得有些怀疑，莫非程夫人掩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