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小禾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长发依然不加束缚随意的披在肩上。

“我不带钱了。”徐以秾淡漠地说道，他把口袋里的钱全部抛在桌上。眼角瞥到柯小禾的目光顺着爬了过来，停留了一会，然后转向他，眼底闪烁着狡黠。

“多新鲜啊，谁请客谁掏钱啊，我都说了我请了，走走走。”说着要来抓徐以秾的袖子。

“为什么？”徐以秾起身让开她伸过来的手。

“为了感谢你这一路上对我的关照，”柯小禾手放在心口，说得无比真诚，“我都记在心里呢。”

徐以秾走到衣架前，戴好军帽，侧着脸点了点头，好像对她这番话有别的理解，他的嘴角勾出一个笑容，下巴冲前点了点，说：“带路。”

他们在楼梯间这一路，频频受到来往部里人员的注目。柯小禾几次想上前挽住徐以秾的手臂，都被他给让开了，好像生怕在众人面前和自己扯上关系一样。

大庭广众之下，柯小禾忽然冲前面的徐以秾叫了一嗓子，“以秾，中午去吃牛排好不好呀？”她的声音尖细而清晰，在众人的声音中尤为突出。

徐以秾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说：“随便。”语气平淡，好像这一切都无关紧要。

一楼大厅的人瞬间安静，接着又立即吵嚷起来，大家好像都想装作并不在意这两人的事，可事实是大部分人都关注着。

毕竟徐以秾最近风头正盛，他与自己妻子的婚姻状况早就是公开的秘密，加上柯怀思被软禁，不少人都打着给他牵线搭桥的主意呢。

可现在一看，似乎有哪里起了变化。

“你不是说请我吃牛排的吗？”徐以秾看着周遭，他们此刻坐在一间简陋的茶铺门口，店家抖抖索索的给两人上了两碗汤面，放在徐以秾面前的时候还因为紧张洒了点出来。

“你不是说随便嘛。”柯小禾一脸无辜地回答，嘴角勾着坏笑。

她一边说着，挑了一筷子面条放进嘴里，皱着眉头咽了半天，又差点呕出来。

“吃不下就别浪费。”徐以秾皱着眉头看她，语气并不温柔，却也没有责备的意思。

“不吃不是更浪费？”柯小禾居然还振振有词。

徐以秾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手在半空中挥了挥。不一会，就有三个衣衫褴褛的小孩从街对面跑了过来。

他们蓝紫色的脸上写满了寒冷，但眼中却闪烁着一种孩童特有的热情与希望。

他们在徐以秾面前停下，小小的脸蛋上充满了惊惧和期待，徐以秾手在几个孩子头上各拍了一下，然后指着桌上的食物，说：“你们吃吧，今天这位姐姐请客。”

小孩们没有动，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好运吓到了，知道柯小禾也笑眯眯的点头，他们才小心翼翼的坐下，吃了起来。

“付钱。”徐以秾眼神示意柯小禾。

柯小禾问了价格后，掏了两碗的费用。

“三个呢，你就给两碗？”徐以秾问她。

“我还有两个妹妹，她们能来吃吗？”那个最小的孩子忽然问，羞怯的表情浮现在小小的脸蛋上。

“都叫来。”徐以秾对他说。

柯小禾倒也不在意，毕竟这种面就算请十碗也用不了多少钱，她豪爽的把一张票子丢给老板，“只多不少，来的小孩我全包了。”

老板看着这些孩子又看看两人，开心的应承了。

徐以秾瞟了一眼柯小禾递出去的钞票，赫然印着军部的字样。

两人转出了这条尘土飞扬的小巷，向着阳光更充足的宽阔街道走去。不远处，一些高级商铺映入眼帘。那里摆放着各种各样从外国进来的商品，通过店铺的玻璃橱窗，展示给所有经过的行人。

柯小禾连扫一眼的兴趣都没，她曾经拥有的，比这些要好得多。而徐以秾自然也察觉到了她对这些商品的不屑，可是在一家高级成衣店的门口，她却停了下来。

“怎么？”

“没怎么。”柯小禾低头看了眼自己，走开了。

徐以秾往里看去，木衣架上悬吊着几件洋装与长裙，还有羽毛，长流苏等装饰品，墙上贴着国外美丽舞娘的海报。

海报上的舞娘衣着暴露，特别是胸部，穿着非常时髦的内衣，细细的绸缎紧贴着她们皓白的肩膀……

“没想到啊，你喜欢看这个，晚上去夜总会啊。”又转回来的柯小禾打趣道。

徐以秾把目光转到了她的身上，在肩膀处停留了一下，随即又转开了。

“果然是少爷啊，从小锦衣玉食的，路边摊根本入不了口，”柯小禾快走两步，追上前方的徐以秾，问，“那你们打仗在外吃什么呢？难道顿顿大鱼大肉？”

“我不吃不是因为吃不惯，而是吃不饱。”徐以秾说，“时间差不多了，回去了，下午还有事。”

“喂。”柯小禾跑到徐以秾身边，两人并排走着，她抬头望着身侧的人，高大的身影遮盖住了她头顶的阳光，在地面打下一道黑色阴影。

“我有事问你。”

徐以秾似乎对她的话没什么兴趣，抽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然后转头看着她，问道：“什么事？”

“你认识天津的陆家四公子吗？”柯小禾问道，眼神控制不住地在他的脸上流连。

“认识。”回答简洁直接，不带任何感情。

“那——”柯小禾正要继续说话，但被打断了。

“你这是求人的样子吗？连顿饭都不请？”徐以秾冷笑着问她。

“我随口问问怎么成求人了？不说算了。”柯小禾也哼一声，面色微红，然后做作甩了下头发，越过他大步走开了。

午后，三个年轻人并排站在徐以秾的办公室里，双手背在身后。

他们与徐以秾的年龄相差不大，却对自己教官的威严有着深深的敬畏。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叫来的时候，三个还在地下室里满头蛛网的打扫卫生，整理卷宗箱子。

“柯小禾是不是问你们借钱了？”徐以秾抬头，眼神锐利。

“是的，徐教官。”三人中那个年长些也高些的年轻人带着些许紧张回答，他身形挺拔，眼神坚定地望着徐以秾。

“借了多少？”

“我们三个这个月的补贴，和身上带的。”

听到这里，徐以秾差点被手中的茶水呛着，问道：“我不记得你们在学校这么听话啊，怎么她要就全给了？”

“柯小姐说，要是不给就……”高个子的年轻人犹豫着，仿佛下一句话难以启齿。

“就什么？”

“就让您给我们档案上记过。”他艰难地吐出这句话，脸色有些苍白。

“……”徐以秾愣住了，放下手中杯子，无奈地仰头叹息。

“还说……还说不让军部用我们……”另一个年轻人说。

徐以秾的手指在桌上敲击着，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他慢慢的说：“我知道了，你们两个出去，林闻清你留一下。”

高个子的年轻人站在原地，等着他的指示。

“我记得你是想去空军大队的，测试都合格了，怎么没调去？”徐以秾问他。

“因为，家父不许。”林闻清低声回答，接着马上抬起头，望着徐以秾朗声，道：“陆军一样可以保家卫国！”

“你的能力在空军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我会去劝说你父亲。”徐以秾说。

林闻清不可置信的瞪着眼，根本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自己这种小兵居然能让徐教官出面。

“我知道你一直在偷偷学习苏、美飞机的性能与驾驶，最近国民政府购买了一批伊—15和HawkIII——”徐以秾停顿了一下，他注视着林闻清，微笑着继续说了下去，“空军正急需像你这样的人才，我会推荐你过去。”

林闻清已经兴奋得无法用言语表达，他的嘴唇颤抖着，只是不断说着“谢谢长官”这四个字。

“不过，在这批飞机到达编队之前，你还需要在陆军部待一段时间，”徐以秾看着他说，“这段时间你可以帮我一个忙。”

“是，教官！”林闻清站得笔直，向徐以秾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迅速地整理了一下制服，等着教官的任务。

从办公室出来的林闻清，是喜悦与疑惑交杂的心情。

一面为自己未来的从军道路感到兴奋，一面又疑惑徐教官让自己做的事。

等回来档案室的时候正好被柯小禾撞了个正着，他赶忙站直对着这个完全没有上司样子的小姐敬礼。

“去哪儿偷懒了？上班第一天就这么混？”柯小禾双手背在身后，摆出一副教训人的模样。

林闻清侧头看了看自己的同学，那边两个在后面偷偷对他摇手。

“随便转了转，第一次在部里做事，比较好奇。”林闻清说。

“有什么好奇的啊，不就是机关大楼。”柯小禾无聊的坐到自己破小的桌前，“你们钱不急着用吧？”

“不急，我们还有一笔费用是学校退还的学费，因为后面一年我们提前毕业了。”林闻清说完，身边两个同学同时古怪的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