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并没有让她的气消退，反而愤怒越发强烈。她抬脚又要再踹一脚，荣宁只能紧张地抱着脸向床上缩去。
“你冷静点。”徐以秾及时走过去将她拉开，“他的伤不轻。”
“活该！”柯小禾被徐以秾挡着，可一点不耽误她骂人，“我昨晚就多余救你！让你被打死算了！”
她插着腰，一副当妈的教训儿子的状态，“小小年纪不学好，还跟我龇牙！还龇吗？！”她上前粗暴地揪着荣宁的耳朵。
荣宁此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威风，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在被长辈教训，旗人又最讲究辈分，别说做母亲、姑姑的就是当姐姐的发话，小的都不敢说个“不”字。
所以他疼归疼，可连抬手挡的动作都不敢做，就这么歪着头让柯小禾揪着，脸上满是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
“你们军校还收人吗？！”柯小禾一手拽着荣宁一边问徐以秾。
“收……”徐以秾说，“不过这期满了，等过完年吧。”
“你们有几个小子？”柯小禾又转头问手中拎着的荣宁。
荣宁半天没吭声。
“你说话啊，哑巴啦？！”柯小禾拍了下他的头。
“不是，我们那小子多了，难道都去？去了咱们那片怎么办？”荣宁的语气开始像个十七八的倔强孩子了。
“说得好像你们现在有办法一样，”柯小禾冷笑，“别给我摆这副臭脸，我哪句说错了？被人揍的跟个死狗一样。”
“我们那是不敢还手，少夫人……啊，徐夫人……不是，您到底是什么啊？！”荣宁有点急躁。
“记住，我姓柯，名字叫小禾。”
荣宁更迷茫了，他犹犹豫豫的来了个，“小禾？”
徐以秾看着他问：“这是你叫的么？”
“你跟着来什么劲儿？！”荣宁依然冲徐以秾嚷嚷，毫不客气，转头对柯小禾收敛了气焰，耷拉着脸说，“好多姐妹都被扣着，说好了价格又不放人，我们去只有挨打的份儿。”
“被谁扣着？哲尔德？我上次去庆合堂看里面姑娘不都挺开心嘛，还不许我说叶五坏话。”柯小禾小心眼十足的念叨。
“不止哲尔德，还有青帮的，五爷走后，他们都欺负上来了。”荣宁说着，拳头又攥紧了。
“你们不管？”柯小禾转头忽然问徐以秾。
徐以秾耸耸肩道，“军部不管这个。”
“那些警察全是看人下菜碟，谁给的多就向着谁！”荣宁恶狠狠地说。
“得了吧，当时人家跟着你们后面摇尾巴你怎么不说了？”柯小禾冲他翻白眼，“你把那些店的名字写下来，我帮你把她们找出来。”
荣宁显然不太信任她，“您？”看看柯小禾又看看徐以秾。
徐以秾把病床上挂着的病情卡递给了荣宁，荣宁接过写了几个字，柯小禾看了一眼，又甩了他一个巴掌，骂道，“字跟狗爬的一样，叶五都不教你们的吗？”
“我们用毛笔！这是钢笔！”荣宁委屈争辩。
“说好了，我帮你把这几个姑娘赎出来，你们年后就得去军校报道，否则就是对不起我。”柯小禾拿着那张纸对荣宁说。
荣宁不放心的问：“您行吗？”
“把那‘吗’字给我去了，你记得答应我的事就行，”柯小禾把纸叠好放进口袋，帅气十足的走到门边，没有回头，一副洪水滔天也不看的样子，
“要是伤好了，就出院，费用我给你结了，徐以秾，我们走。”
说完，就开门走了出去。
门一关，身后就传来徐以秾的声音：“费用你结了？”
这话一出，柯小禾直接破功。
她猛地转头，双手挽上徐以秾的手臂，一脸讨好的笑着，“没有，我哪有钱结啊！”
徐以秾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轻声问：“想什么呢？”
“我想找你借人……”
“不行。”徐以秾不问理由就拒绝了。
柯小禾噘嘴，“不给算了！反正我也有人！”说完甩开徐以秾的手臂，转身就走。
走到大街上，还在生气，她原本以为徐以秾会主动、自愿、甚至怕她受伤而强烈要求派人保护她呢。没想到——
不就是因为这跟叶五有关吗？小心眼！
还说什么就算推开也不会后退半步！
哼！
柯小禾回头看一眼，果然根本没有追上来，更生气了。
走到马路边，由于心情的影响，她没有注意过来的车子径直闯了过去。
刚踏上路面就听见了汽车急刹的声音，一个巨大的力量感从她身后猝然推来，幸好只是轻轻地碰到了。
她楞住了，转头看到那辆擦着她的身体停下的黑色汽车。
车门打开，下来的人是徐以秾。
柯小禾看着他，一时之间语塞，徐以秾将她带进车里，才说：“我刚去结住院费。”
“再怎么生气，过马路也要当心。”徐以秾看了她一眼，略带着责备。
“大哥，这条路上只有你这一辆车哎！”
怎么成了她不对了？
抛开事实不谈，他就没有一点错吗？就算她不对那也不能这么对她！
柯小禾生着闷气，想要开车门下车，不想，徐以秾一脚油门下去，车子直接加速开了起来。
“军人不能去做这些事，毕竟马上要，”徐以秾耐心的给她解释。
嗯，柯小禾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柯小禾都不再说话，路程不长，到了部里他也没再找话题，两人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到了中午，电话响起，柯小禾叫林闻清接，自己则在看荣宁写的那张字条，她抬头问道：“将这三个店按照你们的了解，从大到小排个序。”
林闻清和其他两个同学很轻松地就按照规模把这三家夜总会排了个序，然后他们一脸困惑地问：“柯小姐您问这个做什么？”
“晚上带你们去消遣。”
林闻清三人立刻慌了，找借口说有事不去。
不去也得去，指派不动徐以秾还指派不动他们三个？
“别忘记你们可是专门调来给我用的。”柯小禾抓着三人往门外推。
一行四人早早就坐到了店里，成了第一波的客人。老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还没黑呢，怎么就来了。
机关现在是越发清闲了啊。
“几位，可有相熟的小姐啊？”老板亲自接待这几位面生的，原本这句话是客套，对方一旦回没有，那么正好推一位过去。
不想柯小禾却非常肯定的说了两三个姑娘的名号，老板觉得有些不对，但又不能确定，只好先遣词搪塞一下，“都在，都在，只是时间还早，她们还在化妆，等一会儿就来。”
“不用，这里谁是负责人？”柯小禾坐在沙发里，问着老板。
“小姐，”老板察觉出了什么，“您今儿是来找茬的吗？”
林闻清看到后台已经走出几个彪形大汉的打手，他给同伴使了个眼色，三人刚想拉柯小禾走。
“开个价，今天我带她们走。”柯小禾说得直截了当。
没想到的是老板竟然也直截了当，“一人五百，三人一千五，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柯小禾笑眯眯的拿出支票本，写下了这个数字，然后双指夹着交给老板，“好说。”
这位老板倒也实在，他说：“就为这三个丫头，我这两个月都被那些个小子烦几次了，不过那几个小子看着也怪讲义气的，就是愣头青，谈都不谈每次直接要人。”说着，他掸了下支票，“我这就去把那几个叫出来，不多留您几位了。”
林闻清三人大为不解，他们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怎么也没想到就一千五了事了。
“这间最小，生意不好，我估计她们就是添个数，老板也懒得养这么多闲人，就这一千五肯定还是赚了的。”柯小禾把握十足的说。
没一会三位穿着华丽旗袍，脸上挂着泪痕的年轻姑娘走了出来，见到柯小禾又看看林闻清三人，以为自己又被倒手了，刚要哭，柯小禾就把事情简单解释了一遍。
“路认识吧，自己坐车回。”柯小禾摆手，她没空送人，她还有两个场子要赶。
第二个稍多了点波折，但也算顺利，价格讨价还价比先前多了一千多，但也在柯小禾的可以承受的范围里。
这点钱荣宁都拿不出？真是一点积蓄都没啊。
最后一间也最大，林闻清劝说：“柯小姐，这间有青帮的股份，要不……”
“青帮，这年头也得转型啊，他们要想打打杀杀就根本不会开店做生意了，”柯小禾带着三人走进金碧辉煌的店里，“实在不行你们把证件亮一下，我就不信了，谁敢动咱们陆军部的人。”
林闻清三人对视一眼，面色古怪，只是柯小禾没注意到。
进去的时候已经是快到十点了，正是人头攒动，灯红酒绿最盛的时候。打手隐藏在角落的幕布之后，一位身穿长衫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
“先生，”他对林闻清，“可有预订？”
柯小禾走上来说，“你管事吗？”
“小姐有事尽可以对在下吩咐。”
“好，我今天来是帮这几个姑娘赎身的，你开个价。”柯小禾说的是自信满满。
林闻清赶忙把她拉回来，对那人说：“我们家小姐受人之托办这个事，还请老板不要为难。”
长衫男子礼貌的冷笑着，手指动了动，从幕布后走出几个穿着短打的彪形大汉。
这几个大汉倒也没为难他们，颇为客气的把四人从后门丢了出去。
柯小禾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怒道：“你们怎么不还手？！”
“打不过啊……”林闻清看着柯小禾，光他们三个还能拼，不过谁来保护柯小禾呢？
“证件呢？！”
三人一致摇头，“这种事怎么能让人家知道我们的身份……”
“你们——”柯小禾气的坐在街边抓耳挠腮，“算了算了，”踢了一脚林闻清说，“回家。”
“您，放弃了？”林闻清用了这个词，不过柯小禾却没听出异样来。
她原本是有点热血上头的，但一想到自己为这事受伤了或者进了局子留下案底可能就出不去。
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