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烨要在藏娇阁留宿，孟宛也需得去净身，她被嬷嬷带走的路上，听了一路关于男欢女爱的床笫之事，过于直白露骨的话让她一个现代人都不免听得脸红心跳。

在女池沐浴过后，孟宛穿衣裳时巧遇秋吟端着盆失神落魄地走进来，与她对视一眼，微微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后擦肩而过，默不作声地坐下脱衣。

瞧着周围也没有别的姑娘，孟宛便故作熟络地凑到秋吟身边去，“秋吟姐姐，今日听闻嬷嬷说是你去她那为我求了情，才换来我能上房接客的机会？真是多谢姐姐。”

“方才你不也帮了我，没什么好谢的。”秋吟态度照旧冷冷淡淡。

“秋吟姐姐待我好，得谢。”孟宛嬉笑着挽住秋吟臂膀，开始胡诌话套近乎，“其实我原本也有个亲姐姐，若她还活着的话，也该跟秋吟姐姐你一般大了。”

秋吟惯不与藏娇阁中的其他姑娘们亲近，本想挣脱开来，听到孟宛忽提起家中姐姐，动作顿住，“你家也是姐妹俩？”

“是啊。”孟宛继续瞎编下去，神色间再适当带点凄楚，“我们姐妹俩父母早逝，从小便被轮流寄养在叔伯家中，我跟姐姐不论去谁家总会被嫌弃，毕竟多出两张嘴吃饭，他们又都不算富裕人家，所以年纪尚幼的姐姐，便主动提出要去府上做婢女来谋生，叔伯自然是巴不得，很快就在我们老家那里，给姐姐找了个婢女的活计，把她送了去。”

“我那时还太小，什么都不懂，姐姐说她过得好我便信了，现在想想，大户人家的婢女哪是容易做得？每次她回来见我，总遮遮掩掩，把自己捂得严实，也不让我碰她，想必姐姐她当婢女时没少挨了打，身上肯定满是伤不愿被我看到。”

说到末了，孟宛垂下头去假意抹了一把眼泪。

秋吟一直没出声，安安静静地听着，孟宛戏演个差不多了侧脸望过去，见她满脸的泪痕，难怪半晌没动静，原是在默默落泪。

“秋吟姐姐怎的哭了？你也有姐姐么？”

虽然秋吟与小莲长相气质大不同，但孟宛几乎可以确定，秋吟八成就是她要找的人。

从她进藏娇阁第一日起，便密切观察着舞姬那边的姑娘们有何异动，算着时间，因殿试将至，齐公子这头又扰乱不了赵讫，那头藏在幕后，欲加害他的大人应当按耐不住，该是时候出手了。

其中有所怀疑的几个姑娘们，她都挨个去接近过了，特意准备了一套与小莲姐妹相似家境的说辞，目前唯有秋吟听过后落了泪。

“没、我……我是孤儿。”秋吟慌了一下，别过脸去，擦净眼泪，“妹妹的客官不是要留宿，你还不回房？”

“对对对，看我这脑子，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孟宛连忙起身，临走前又迟疑着对秋吟说道：“我看出秋吟姐姐近来有心事，憋久了总归会伤身，有时候说出来心中反倒能畅快许多。”

秋吟不愿说，她也不好勉强，只能日后再找机会套套她的话。

*

推开门，房内灭了灯，光线幽暗。

细听，能听到内间榻上传来男人均匀平稳呼吸声，孟宛不信庄烨真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掀开帘，碎步移至榻边。

见庄烨闭眼平躺着，身盖锦被，睡在了里面，而外面特意空出的位置，铺好了锦被，明显留给她睡的。

孟宛也就没客气，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她在床上窸窸窣窣地翻来覆去，身边人居然无动于衷，躺得安然，呼吸声都稳到仿佛真睡着了，听不出一丝破绽。

就在孟宛要信以为真的时候，庄烨猛地翻了个身，背朝向她，隐隐发出一声细微的口水吞咽声——

庄烨酒量是不错，但喝过酒会嗜睡，他本来确实困倦不已，奈何孟宛上床后一刻也不肯消停，隔着两床薄被，翻来覆去，有意无意地碰他一下又一下。

每每的触碰，都能让庄烨睡意顿消，数次过后，终于忍不住翻了个身。

然而身后的孟宛却于黑暗中扬了扬唇，停住动作，沉寂了片刻，随后断断续续抽泣起来，那声儿由小转大，逐渐无法忽视，让庄烨不得不回过身，与她面对面。

“哭什么？”他低哑的声音中满含无奈。

孟宛擦眼抹泪，似委屈极了，“爷是不是嫌弃奴家的身子脏？明明买下了奴家的初夜，却根本不愿碰奴家。”

庄烨算看明白了，她这戏演起来没个完了。

“我没嫌弃你。”他神情犹豫，有话难以启齿般吞吞吐吐，“不是我不想碰你，其实是我……是我个人有些难言之隐。”

孟宛一噎，嘴角微抽着差点破涕为笑。

为了躲她，这理由也能说得出口？

“啊？”孟宛吃惊地捂住嘴，陪着演道：“爷是不是身体有隐疾，不能人道了？”

庄烨觉得她装模作样的时候挺好玩，为了压下笑意，想了想，故意沉着一张脸，“你知道的太多了。”

“我知道了会怎样？”孟宛怯生生地瞪他，“你还想灭口不成？”

庄烨高深莫测地睨着她，忽而撑起身子伏压过去，一声不吭地缓缓下沉逼近，身下的孟宛紧张到呼吸都停住了，眼却瞪的圆溜溜，眸光闪烁，就是不肯闭上。

“闭眼。”

孟宛听不见似的直勾勾看他。

“嬷嬷没教过你，这种时候应该闭眼？”庄烨干脆直接伸手覆盖住她的眼睛，目光停在她红润唇瓣，盯了会儿，最后落在她不算光洁的额头轻轻一吻。

孟宛的心跳随之停了一拍，默默攥紧薄被。

“爷，你亲我是什么意思？不灭口了？”

“……灭，你急什么？”庄烨声音里有明显压抑着的笑意，他收回手，给孟宛掖好被角，把她裹得严严实实，“今天太晚，我困了，暂留你一命，明天再灭吧。”

孟宛睡不着，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在她翻身背对庄烨时，身后突然伸过来一臂，搭在她腰间，稍用力一勾，她整个人便随着力道往后移去，直到被他牢牢锁在怀里。

庄烨的锦被又覆盖在她身上，他们之间仅隔着一层薄薄的被子，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

“别折腾了，一起睡吧，好么？”庄烨头抵在她的颈侧，暧昧又疲乏似的，说了声“乖”。

耳畔萦绕着庄烨的呼吸声，孟宛听着听着，郁闷了大半夜的心情，好像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每日在藏娇阁要做很多粗活，其实身子又累又困，但在这种环境下，实在难以睡得安稳。眼下靠在庄烨怀里，反而觉得安定，眼皮愈来愈沉，没多时，便阖上眼沉沉入睡。

酣然一觉。

翌日，孟宛被大亮的天光刺醒，一夜无梦睡得太沉，浑身觉得酸痛无力，她想伸个懒腰，刚一抬手才发现自己还被庄烨搂在怀里，两人姿势都不曾换过。

“醒了？”

听声音，庄烨似乎醒来有一阵子了。

“爷何时醒的？怎不叫醒——”孟宛说着话，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扭到一半，猛地停住，身后人的身体也瞬间变得僵硬，绷得像铁。

隔在他俩之间的锦被着实太薄，身体有点异动，便能感受的清晰分明。

“你、你骗人。”

孟宛咬了咬唇，“爷的身体，这不是挺……挺健康的吗？”

庄烨腾的从床上跃起，干咳两声，沉默避开她先下了塌，走到桌旁仰头灌下一杯过夜的冷茶。

原本孟宛也尴尬害羞，但看庄烨反应比她更加无措，从耳朵一路红到了脖颈，又忍不住生出些调戏他的小心思。

她侧躺着，任锦被勾勒出曼妙身形，单手撑起头，含笑道：“我们藏娇阁的凉茶能败火？”

庄烨觑她一眼，没答反问：“饿不饿？”

“爷不是说今日要灭口？”孟宛秀眉微挑，看向庄烨的目光似水柔情，视线逐渐下移，不依不饶地勾引他，“天亮了，还来不来？凉茶再好喝，也没见真让爷败下火来呀。”

话逼到这份儿上了，庄烨硬是没松口挑明她的真实身份，只淡淡说了句“饿了，吃完再灭”，随即朝她丢来一件男子外衫，后匆匆打帘躲去了外间，那薄如蝉翼的外衫从空中飘扬而落，正好蒙盖在她头上。

被孟宛一把扯下，肚皮饿得咕咕直响，决定暂时先放过他。

饭菜陆续上桌，三荤三素加两碗甜粥，孟宛搭眼一瞅，居然全是她爱吃的，庄烨点的可真巧。

她笑眯眯地拿起筷子，每个菜都尝了尝，口味偏辣，正合她胃口。

就在孟宛大快朵颐的时候，发现庄烨却吃得很斯文，每个菜仅浅尝了几口，还会不时地皱皱眉，似乎并不合他胃口，最后只把那碗甜粥给喝完就擦嘴结束了。

“不合胃口？我觉得挺好吃的啊。”

藏娇阁不仅姑娘们长得美，饭菜也是出了名的美味，请来的厨子们亦大有来头，都是些能京中排得上名号的。

她不信庄烨真有什么异食癖，喜欢吃焦糊苦味的食物。

孟宛仔细瞧着他，脸上骨骼分明，两腮微微凹陷，瘦得几乎脱了相。自他被掳走受了重伤，整个人暴瘦之后，过去那么久，也一直没有把自己养回原来的模样。

想到这里，孟宛有点心虚，她答应过会去府上照顾他，却一次没有去找过他。

后面找房、出工之类的诸事不顺，她早把这茬抛在脑后，忘得干干净净，如今庄烨伤好个差不多了才记起。

“我吃不了辣。”庄烨说道。

孟宛怔了怔，“那你刚才为什么还叮嘱小厮说，所有菜的口味要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