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件事对李燕有所影响，好像也没有，她每天的行程还一如往昔，只是不再去健身房。

若说这件事对李燕没有影响，更加不是，她没事的时候常常望着通讯器发呆。

所以她第一时间看到了许梦岚的信息。

【李燕，明天上午十点爱情海咖啡店聊一聊，来吗？——许梦岚 16：34】

上午十点，李燕如约到了咖啡店，她坐在临窗的位置，整理自己的思绪。

半个小时后，一头焦糖棕色长卷发的许梦岚推开咖啡店的门，踩着高跟鞋向她走来。

“李小姐，你好。”她打完招呼后并不就自己的姗姗来迟做解释，拉开椅子坐在李燕的对面，把精致的皮包放在旁边的座位上。

“你好。”李燕简洁的回复后，就只看着自己手里的玻璃杯。

许梦岚不在意对方的冷淡，她用葱白纤细的手指拨了一下肩膀上的长发，“虽然来基地两个月了，但和李小姐坐下来面对面谈话还是第一次呢。”

“一杯焦糖拿铁，谢谢。”

冷静又甜美的声音点了一杯咖啡后，开始打量眼前这位不怎么说话的聊天对象。

穿着普通，长相普通，谈吐普通，性格...普通，真看不出来这是会威胁到她许梦岚的人。

她优雅地主导着谈话的节奏，试图以理服人，“我们直奔主题吧，听说你和慕耀辰挺熟的，我想和你谈谈，我和他。”

端起服务员送来的咖啡，桃红色的唇在杯口轻轻嘬了一口。

“我们在同一个小区长大，他家的别墅就在我家隔壁。还是小屁孩的时候，就牵着手一起玩沙子。幼儿园的时候一起过家家，我是他的新娘。小学的时候一起跳交谊舞，我是他的舞伴。”

李燕尽力控制自己睫毛不要颤动，当听别人的故事一般，面无表情。

不然，她又该有什么表情呢？

许梦岚手肘支在桌子上，纤细嫩白的手撑着下巴，俯身突然拉近了和李燕的距离，轻声道：

“我知道他的过往、他的爱好、他的痛苦、他的快乐，你呢？你知道什么？”

李燕注意到她指尖上的美甲，是粉色的蝴蝶。

“你想说什么？”每一秒都是对方单方面对她的碾压，李燕尽快结束这场对话了。

“离他远一点。”许梦岚说出她的要求，“慕叔已经同意了我和他的订婚，十月我们将举行订婚礼。”

李燕一点都不意外这个消息，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突然订婚是合情合理的。

她还是垂死挣扎了一下，问道：“他知道吗？”

“你觉得呢？”许梦岚自信地反问她。

李燕忍住鼻尖的酸意，她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和身份，尽量平静地说：“那祝你们幸福。”

李燕其实可以不来赴约的。

但是，虽然她没再见慕队，却还是时时想起他。

想要给自己一个真正死心的理由，她来了。

和这样气场的女人聊天，简直就是找虐。

虐一下自己吧，让自己明白得彻底一些，这样冷静自信又美丽动人的女人才适配慕耀辰。

让这颗为他跳动的心尽快平静......死寂。

转眼就到了暗夜二年的出征日，四月初地表的温度回升到零下二十度以上。

基地决定打开大门，幸存者们可以自由进出，以便外出搜寻物资。

出征日的前一天，基地举行了出征联欢会，李燕最喜欢学生合唱团的表演。

“水千条山万座我们曾走过

每一次相逢和笑脸都彼此铭刻

在阳光灿烂欢乐的日子里

我们手拉手啊想说的太多

星光洒满了所有的童年

风雨走遍了世界的角落

同样的感受给了我们同样的渴望

同样的渴望给了我们同一首歌

阳光想渗透所有的语言

春天把友好的故事传说

同样的感受给了我们同样的渴望

同样的渴望给了我们同一首歌”[1]

对阳光和春天同样的渴望，给了我们同一首歌。

多美的歌词，多贴切的意境。

简直唱进了每一个幸存者的心里。

李燕正在感慨时，王成到店里取新做的棉衣。

“燕姐，李记做的棉衣就是好，”王成挠挠头，“虽然我说不出哪里好。”

李燕轻笑一声，把他的新棉衣展开，指给他看：“这里面的衬布是抓绒，中间是羽绒和棉花，舒适轻薄又保暖。外面选的是坚韧又透气的布料，不怕你们摸爬滚打的折腾。你看到车线了没？针脚细密，没有线头。秀姨打板的时候还特别注意到，设计成不约束你们身体的活动性的样式，是不是很用心啊？”

王成咧着大白牙：“是！燕姐你不说我还注意不到。就是觉得穿着很舒服，这不一下又做了两件。”

李燕觉得王成就是心思剔透，大智若愚的大男孩，“你穿坏了可以再来做，我们一直都在。”

王成把棉衣袋子往肩膀上一甩，正要走出去，又转身回来问道：

“燕姐，阿岚给金羽组织了一场出征派对，今晚八点在东区酒吧，我们金羽都在，燕姐你去不去？”

李燕正低着头整理柜台上的册子和样品簿，闻言睫毛颤了颤，推托道：“我今晚有事，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李毅杰看了看通讯器上的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

他是受邀来参加出征联欢会的，在嘉宾席坐到晚会结束时已经到这个点了。

看联欢会的幸存者逐渐散开，许多商贩在广场上又摆开了地摊，延续着联欢会的热闹。

李毅杰向北公共服务楼走去，他看到二楼东边角落那家店还亮着灯，她是不是还在？

明天各搜寻队就要走出基地，到外面的冰天雪地里去搜寻物资了，今天来取衣服的人特别多，李燕一直忙到将近八点。

刘阿奶等人已经被她赶回去休息了，店里只有她一个人在整理。

茶几上乱糟糟的茶点和茶杯，她用托盘端起碟杯正要拿去洗，就看见店门口李毅杰在看着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阿杰，你来了不进来，站那干什么？”李燕开心地招呼许久未见的李毅杰。

他今天一身军装，“来参加联欢会，顺道来看看你。”

“你先坐，我把东西收拾一下。”李燕手里还端着托盘，“你赶时间吗？”

“我帮你，”他已经弯下腰去拿抹布开始擦茶几，“不忙，明天才回去。”

李燕的声音从里间传出来，“好，那...一会陪你出去逛逛街。”

外面的夜摊很热闹，幸存者们为了准备好明天的行程，各种物资交换非常活跃。

因为东区宿舍的住户可以做饭，所以夜摊上还有各种小吃售卖。

李燕边看边状似无意的问：“阿杰，基地大门自由进出，那如果有势力来攻打基地怎么办？”

李毅杰以为李燕天马行空想出来的话题，便不假思索地回答：“应该不会，巍城基地是附近唯一且最大的官方基地，什么势力能跨越百公里的冰天雪地到这来攻打？”

李燕停下脚步，接着问，“巍城那些私人基地呢？”

李毅杰略带不屑地说：“他们？先不说他们敢不敢，就是他们敢，手里也没有武器。基地的安保队又不是吃素的。”

李燕在心里想着，就是官方这么自信的态度，所以基地内的设施大多都是针对内乱，而忽略了外患吗？

李燕试探道：“你知道基地对巍城那些其他的势力是什么态度吗？”

李毅杰沉思了几响，思索几次相关会议传达的末世互助精神，“同是暗夜挣扎的幸存者，基地并不会主动去为难他们，如果想要投奔基地，随时欢迎。”

李燕在心里叹了口气，也就是说，不主动攻击，也不防守，怪不得前世暗夜五年会发生那样的事。

李燕锲而不舍地追问：“那如果他们做了坏事呢？很坏很坏的事。”

平稳而秩序的生活让基地和军队依然秉持着末世前的是非道德观，李毅杰便是如此，“坏事？犯罪吗？如果有足够证据的话，当然是依法处理。”

至此，李燕大概明白了，巍城基地作为本市最大的官方基地，并没有预设迎战外敌的方案。

应该说，目前的方针是救助幸存者，万众一心，渡过难关。

而且巍城基地已经囊括了附近存活的百分之九十的人口，自然不会觉得剩下的人会对基地造成威胁。

所以，李燕说的那些可能并不是基地没考虑到，而是他们认为不重要。

李燕说是陪李毅杰逛街，其实是自己想逛。

她一手拿着烤土豆片，另一只手在翻看地摊上的小玩意。

摊主说：“这是我自己做的，用捡来的各种材料拼的，随便看。”

基地的幸存者真是勤劳勇敢又富有创造力，废墟捡的玻璃都能拼出画来。

李毅杰看她逛了好几个摆件装饰摊位，问道：“阿燕喜欢这些小摆件？”

“嗯，我的隔间还没有装饰呢，想买点。”因为花钱是解决情绪问题最快的方式。

李毅杰一只手提着她刚买下的几个手工陶碗，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三块石头，“送你。”

“哇！”李燕惊喜地接过来，这是三块比大拇指大一些的石头，没有经过人工处理但是很精美。

一块是透明质地不规则石块，一半透着紫色一半是无色，还会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一块是近圆形的灰色石头，但是中间有一圈白色条带，握在手心像是抓住了某个神秘的星球。

最后一块，是爱心形状的白色石头，小巧可爱。

“很好看！我回去就把它们摆在书桌上，你哪里弄来的？”李燕把石头装进肩上挎的帆布包里。

“矿洞里捡的，觉得挺特别的，就带在身上，正好看你喜欢这些，就送你。”

李毅杰想送给她的是爱心石头，但觉得太突兀，就另外又找了两块。

举办出征派对的酒吧在东公共服务楼三楼。

慕耀辰拿着酒杯倚在门口走廊的栏杆上，视线从两台地表－地下穿梭的电梯中间，看向阳光广场。

他俯看着颇为热闹的夜摊，压抑心中繁杂的情绪，喝了一大口杯里的威士忌。

王成从他身后探了个头，“我吃醋了。”

慕耀辰斜他一眼：“？”

王成指着广场上逛街的两人：“我刚刚邀请燕姐参加出征派对，她说忙，拒绝了我，原来忙是因为要陪李毅杰逛街。”

——哼，又是可恶的李毅杰，我的宿敌！

慕耀辰：“......”

[1]注：《同一首歌》是由陈哲、迎节作词，孟卫东作曲，刘畅演唱的歌曲，该曲创作于1990年。因剧情需要作者把“欢乐”一词改为了“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