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西的生命里一直有一个无法动摇的排位。

第一是木叶，是他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鸟倦知还时唯一的巢，在这里汇聚了全部他为之战斗的理由。第二是同伴，没有的话就无法让疲惫的心在赶往下一场战斗前获得休息。

那么他就不曾对必须战斗的理由怀疑过吗？

对大部分孩子来说，忍者学校入学就理所当然规划好了之后从毕业一直到不能再算作战力一员被引退的人生，这样随波逐流的度过一生真的没错吗？会有战争不就是因为有这些随波逐流的人们才引起的吗？

五岁夹在教室一群脑袋里装满稻草的小鬼头中间的卡卡西思考着这些问题，然而在得出答案前，他就被扔进了一个更广阔的世界。

那个世界当然不能被区区一个教室装下，反而充满了无数的无道理的死亡。

也容不下没有意义的叛逆思考。

太过残酷，没道理，反而让任何合理的东西都显得虚假了起来。

“觉得不真实，其实是因为觉得应该有更好的模样吧。”

卡卡西记得知佳子坐在桌子的另一侧，露出微笑说道。

那个时候她还会管自己叫前辈。

“把什么事都当作是自己的责任，前辈真是个滥好人。其实在把看到的一切都当成本就该如此的人眼里，前辈反而是非常积极的那一类人呢。”

她就像放在洁白桌面上的一颗玻璃珠，即使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光透过她，都能立刻变得将整面墙都照得明亮通透起来。

玻璃，水晶，雪白的沙子——

这些清澈洁白的东西都让他联想到知佳子。

“……在你眼里就没有不好的吗。”

想到这句话可能会被误解，他紧接着问了一句。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我……”她的微笑变得有些寂寞，停顿了下，“没有啊。”

知佳子沉吟了一会。

“真奇怪呢，大家怎么都喜欢问我这个问题。我看上去真的有那么强欲吗……”

“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倒不如说，想要的太少才是问题。

听他这么说，知佳子在橘色灯光下的眼神又温暖了起来。

每眨一下眼，那双眼里流露的感情都会变一个样。

卡卡西忍不住担忧担心。

如果是在可靠的女性前辈面前，说不定就愿意敞开心扉把烦恼讲给她听，于是他找上红，却被骂了。

“你傻吗？”

……为什么？

红叹了口气，“嗯，我明白了，你就是个史无前例超级无敌大傻瓜。”

在被轰出去之前，红塞给了他一只装了掰碎巧克力的食品保鲜袋，刚从冰箱拿出来的袋子内部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给我全部吃掉！一点碎屑都不准剩下！”

被那样说了，还以为是什么下了毒的危险物，结果味道很不错，甚至要是知佳子在场也想拿给她尝尝，但也不至于特地为此跑到她家一趟。

突然拿着这种东西出现在女孩子家里也只觉得有病。

想到这点，卡卡西翻开日历，他的桌历买回来就只用黄荧光笔划了一个人的生日，下一页，翻过这页日历也就要到了。

女孩子都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卡卡西为难地挠着头。

至少买块蛋糕吧。

他的担忧应验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在她决定不再叫自己前辈那刻，还是更早以前？亦或是知道他不赞同就躲开自己，直到从以选拔为名的扭曲厮杀中活着回来才坦然现身的时候？

那双眼睛里的柔软不见了。

她站在团藏的身后，没有注意到他，摘下面具，眼神仿佛注视着什么深不见底的地方，虚无又遥远。

如果能早点察觉到就好了。

卡卡西感到内疚，这种感情正中了知佳子对他“把什么都当作是自己的责任”的评价，并向某种更加危险的方向滑去。

会吗？

虽然危险的标准因人而异，但对卡卡西来说，无疑是该警戒的一种，而最危险的地方在于——

他对此浑然未觉。

“紧急召集。”

在女孩子们聚集的甜品店这种地方找到卡卡西，而且对方还兴致勃勃在橱窗前面挑着蛋糕，同僚的表情相当精彩，但很快恢复严肃。

“出事了。”

卡卡西和同僚一起前往了指定的现场。

雨势从刚才就变小了，淋着毛毛细雨，他摸了摸被雨水冲刷过的地面和树干表层，在指尖捻了几下，黏的，是一种他们这群暗部再熟悉不过的触感。

“已经被清扫过了。”

他们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最早赶来的三代目任由别人擦拭自己淋湿的肩膀，他呆在这儿并不是想获得重复的结论，而是想问：“死去的真的是团藏吗？”

也许这是最后的挣扎，在得到只能是肯定的结论后，老者留下一句“之后交给你们了”就不再留恋，转身离去。

“有什么头绪吗？”同僚不抱希望的随口问了句。

“……没有。”

卡卡西仰头望着雨。

无根无源，无忧无绪，仿佛在嘲笑着他。

完成了临时插进来的工作，卡卡西回到蛋糕店取回了刚才保留下来的蛋糕，想了下，叫出忍犬帕克，把手提袋挂到它的脖子上，接着手一翻变出刚才捡走的一片布料，让它嗅了嗅。

“拜托了。但愿……”

半晌过后帕克达成任务归来了。

“刚洗过澡，已经没法辨认气味了。喂卡卡西，你不会觉得……”

“不，没结果就是好事。”卡卡西喃喃，掐进掌心，“好事。”

在卡卡西生命里的第一排位是木叶，无法动摇，无法倾覆，宛如磐石般坚固的绝对信念。

那是。

被这道感情击穿全身之前，他所认定矢志不渝的真理。

真理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