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刚露出一丝鱼肚白,奚蓁就醒了,下半夜皆是在半睡半醒间度过的。
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起身换了件里衣,门就被敲响,把外衫穿上,奚蓁将门打开。
胡氏一脸忧愁站在那,见奚蓁眼底发青,脸色苍白,心下不由又忧虑了几分,她走进来把门关上,问:“昨夜可是没有睡好?”
奚蓁摇了摇头:“母亲,有事就让阿晔叫我一声,您本来就染了风寒,切莫再加重。”
“我今日觉得心口好了些,蓁儿不必为我担忧,倒是蓁儿,再过两日就到了出嫁的日子,身为母,实在对不住你和晔儿,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一对镯子,这一只给你,另一只留给晔儿。”胡氏把最后这对翡翠玉镯拿了出来。
翡翠通体透红,仿佛下一刻就能滴出血来,奚蓁呆呆看着,仿佛看到了昨夜的梦境,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都是假的。
奚蓁从小见过的宝石之物也不少,一瞧就知这绝非凡品,母亲从未提起过娘家,想来她的外祖父家也不是一般人,她此时真想问一句:母亲,为何我们不去外祖父家避一避难呢。
可父亲从小就交代过,不准提起一字一句有关外祖父的事。
奚蓁犹豫再三,还是做罢。
“母亲为何不早些拿出来?”奚蓁开口问道。
胡氏笑笑:“这对镯子是母亲留给我的纪念,这么多年来,每每想念父母亲之时,便会拿出来看两眼。现在我老了,这两样东西就交于你们,你们一定要好好保管,若是,若是哪天到了非用不可的地步,那么也不必非留着。”
奚蓁把镯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压的她心口难受:“母亲要是早些拿出来,病说不定早就好了。”
胡氏捂嘴轻轻咳了两声:“我好的也差不多了,蓁儿别担心。”
奚蓁看着镯子,决定先把它当掉,别的以后再说,自从父亲去世,母亲就没有精神过一天,母亲真正的病因是心病,要不是还有他们姐弟两,母亲怕是...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道:“母亲,蓁儿一定会好好保管它”
胡氏挂满忧虑的脸总算宽松了两分,她把镯子给奚蓁带上,左瞧右瞧满意点点头,语重心长道:“蓁儿,这去了别家,从此就和自家不一样,以后凡事要多想三分,遇到事情也莫要乱了分寸,母亲日后定会振作起来。”
奚蓁嗯声。
胡氏又低声道:“坊间传言也不可尽信,我昨夜想起来,你父亲曾和我提起过这位穆将军,说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要是西梁国少了他,早就被东兰国攻了进来,穆将军定不是那种随意要人性命之人,且现在什么情况一切都是未知数。昨日母亲气急攻心,倒没有想那么多。”
胡氏要是知道奚蓁做了一夜的噩梦,不知会作何感想。
奚蓁则抬起头来,清澈的双眼顾盼生辉,有着少女独有的灵动,似是没有料到奚墨曾经提起过。
胡氏瞥着奚蓁,这半年下来,十五岁少女有些婴儿肥的脸消瘦了些,所谓冰肌玉骨,娥娜翩跹都不足以形容,要是不出那事,等到年后及笄,那和郁王府的婚事也该...
虽说穆毅是个将才,但毕竟不如郁王府那位,且还不知道能不能醒的过来。
胡氏叹息一声。
这时,院外传来喊声:“这是奚家吗?”
奚蓁朝门外应声:“是的,哪位。”
说着奚蓁就往院门口走去。
院外是穆府的马管家,他身后站着两个家奴,两个家奴抬着一个箱子。
奚蓁打开门时,略微疑惑看着三人:“你们是?”
马管家持着得体微笑:“老奴是穆府的管家,这些是夫人让老奴送来的聘礼。”
奚蓁颇为意外的看了一眼箱子,随之让开:“马管家请进。”
马管家只稍打量了奚蓁一眼,心下便不由赞叹,虽是一身粗布衣裳,但压不住骨子里的那种气度。
且这长相一看就是个有福之人,除了她父亲那点事儿。
里面的胡氏和奚晔全都站到了院里头,胡氏道:“马管家进屋喝杯茶。”
马管家还是维持着得体微笑:“多谢夫人,但老奴今日还有别的事。”
俩名家奴把箱子放在了院里头,马管家又道:“夫人,奚姑娘,那老奴就先行告退。”
奚晔忽然朝老管家狠狠瞪去:“都是坏人,让我姐嫁给一个快要死了的丑男人。”
马管家看过去:“公子,谁说我家少爷快要死了,少爷只是暂时昏迷不醒,而且又是谁说我家少爷是丑男人的,我家少爷...”
说着马管家看了一眼奚蓁,欲言又止。
要说面前这位姑娘是沉鱼落雁倾国之姿,那他家少爷不遑多让。
就是因他那太过俊美的姿色,后来的少爷才戴着面具不再以真面目示人,真没想让世人误会。
奚蓁见他欲言又止,也不再多言语,只瞪了奚晔一眼。
马管家起身告辞后,奚蓁打开箱子,惊讶的微张唇,她看向胡氏。
胡氏也微微惊讶:“这穆家出手倒还算阔绰。”
奚蓁倒笑了,这是这两天唯一值得高兴的事,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两天很快就过去,这一晚三人用过晚饭,胡氏便来到奚蓁房里。
胡氏先是沉默了很久,待外边天色完全黑下来,她踌躇几番:“蓁儿,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情说与你听,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你。”
奚蓁见胡氏面容严肃,心下猜想,是不是要说外祖父的事情,她忍着极大的好奇心道:“母亲,您说,蓁儿听着。”
“我一直没有提起过你外祖父家,是因为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被奸人戕害,而我当时也差点死在了那人手中。”胡氏缓缓道,她眼神幽远,眼底隐隐有着一丝痛意。
奚蓁大吃一惊,原来这就是一直没有提起的原因。
“我当时从东兰国一路逃亡,一直逃到西梁国,后来被你父亲所救,这才逃过一劫。”
胡氏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红了眼眶。
难道母亲是东兰人?奚蓁心里忽然提了起来。
胡氏拭去眼泪,缓缓呼出一口气来接着道:“蓁儿心里定有疑虑,我是不是东兰人?”
“那母亲...”
胡氏点了点头。
奚蓁心头五味成杂,难道父亲真是判国贼?还和母亲有关?
胡氏叹了一口气:“蓁儿莫要胡思乱想,我虽是东兰人不假,但你父亲是被冤枉的。”
奚蓁越听越不得其解:“母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件事情还要从头说起...
待奚蓁原原本本把事情听完,心里犹如千军万马奔腾,她怎么也想象不到事情会是这样。
奚蓁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半晌后道:“母亲,那你为何不说出来,父亲死的太冤枉。”
“我,我犹疑过,想了太多,后来就算想说也来不及说出口。且就算说出口,怕也躲不过这场无妄之灾。”胡氏用帕子捂住鼻子,哽咽道:“蓁儿怪我吗?”
奚蓁闭上眼睛,泪水还是滑了出来,她拼命的忍住,压抑着,声音微颤:“母亲,这怎么能怪你,要怪只能怪这背后想要置我们奚家于死地的人。”
很久奚蓁才稳住情绪,胡氏此时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像是这半年来,第一次卸下了包袱。
奚蓁也才知道原来母亲心病在这:“母亲,有生之年我一定会将这背后之人揪出来。”
“蓁儿,我这两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你父亲惨死在天牢的样子时刻出现在我面前,他死不瞑目。母亲今日会将这些事情告知于你,还是不想让这些事情永远烂在我心里。”
“蓁儿,要是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让世间公理还我奚家一个公道,你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遇见他我实乃三生有幸。”
胡氏最后又道:“但凡事不可强求。”
翌日,奚蓁坐在轿子里头,轿外是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像起起伏伏的波浪荡漾在奚蓁心间。
奚蓁眼底发青,连着几日都未曾睡好,心里藏着太多事。
她摊开手心,昨晚被掐出来的印子此时还没有消失,像弯月一样。
奚蓁想起父亲曾牵着她手漫步在月牙下的影子。
那影子拉得很长,就像奚蓁当时想快点长大,保护父亲的心情。
别家出嫁的新娘或念着家里,或想着将来...
而奚蓁此时双手合十,她祈祷父亲在天有灵,保佑她尽快找到谋害父亲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