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的老生把这件事情说给了郁王听。

郁王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惊涛浪骇，他沉声道：“你确定没有看错？”

“老奴十分确定，穆姑，穆夫人她容貌出挑，就算是上了年纪，这样貌也没怎么变化，较以前就是丰润了些，所以老奴才一眼就认了出来。”宋管家一脸笃定。

郁王喃喃出口：“她居然为本王生了一个儿子。”

“按穆将军的年纪，老奴推算，应当是没有错的。”宋管家知道郁王心结。

郁王缓声道：“本王这些年已经将很多东西看淡了，父王虽然器重本王，可本王唯一的儿子还没有生育能力，这件事情本王还没法将它说出来。”

郁王又叹气道：“本王当时也是被形势所逼，不得不抛下她，生在皇家，本王顾虑的东西不仅仅是这些。”

但现在有人告诉他，他还有另一个孩子！

郁王食指有节奏的敲打在书案上：“宋管家，你给本王去好好查一查，这个穆将军的生父到底是谁？还有穆蓉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都给本王事无巨细的查清楚了。”

待宋管家出去了，郁王坐不住了，他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心底确确实实有些激动。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郁王心底还是激动，宋管家带着消息走进了书房。

郁王不露声色坐在那，开口问：“可是查清楚了？”

“回王爷，老奴都查清楚了。”宋管家稍躬着身，随后又道：“穆夫人这些年就在西梁城内，开始的日子并不好过，但也没有再找别人，一直靠着那点针线活过日子，穆将军是穆夫人离开王爷的七个月后生的。”

郁王黑眸定定看向宋管家。

宋管家喜眉笑眼道：“王爷，您多了一个儿子。”

多了一个儿子？郁王此时只觉得惊喜若狂，子嗣少是他的痛点，也是现在整个王朝的痛点。

当今皇帝一共有两子，一个是连王，一个是郁王，连王只有两子，却还有一个是傻子，而郁王只有一子，却没人知道他这子没有生育能力。

郁王惊喜过后又颓然下来：“宋管家，听说他中了敌军埋伏，快要死了是吗？”

宋管家轻轻点点头：“前几天还找了户人家冲喜，那新娘还是先前和世子有婚约的那位。”

郁王沉默下来，良久才问道：“回老家探亲的沈大夫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不过这一两日也应该要回来了。”宋管家道。

“行，等他回来，让他直接来找本王，还有，你去约穆蓉出来，本王要和她好好谈一谈。”郁王说完就闭上了双眼。

西梁城内最大的那家酒楼里，穆氏心神不宁的坐在一间包房内，从她见到宋管家那一刻起，就生出一种不安来。

这么多年都没有找过她，怎么突然就找上了门？

穆氏看着桌上的茶杯，想起当年他的绝情，一直萦绕在她心口的那个问题，此刻忽然觉得不重要了，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门从外打开，宋管家在外头把门给关上，郁王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穆氏远远看了过去，二十年来，岁月好像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好似当时初见他时一样。

穆氏站起身来，待郁王走近，她行礼道：“民女拜见王爷。”

郁王一手扶住穆氏的手，柔声道：“蓉儿和以前一样，还是没变。”

穆氏忙起身，不着痕迹的退后了一步，冷漠道：“郁王找民女可是有什么事？”

郁王了然道：“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穆氏坐下，也不说话，等着郁王先开口。

郁王瞧了瞧穆氏的神色，也不急着开口，而是先呷了一口茶，把茶盏重新搁置在桌上，才缓缓道：“蓉儿，本王不知你当年为何忽然就走了。”

穆氏垂眉，忽然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抬眸：“王爷真是记性不好，不是王爷让王妃给我送的钱吗？说王爷再也不想见到我。”

“本王没有，本王那时求过母妃，让母妃给你一个名分，等本王来时，你已经走了。”郁王黑沉的眸子看了过去。

穆氏一瞧见这双眼眸，心里就疼了起来，她曾经因为穆毅长了一对这样的眼眸，而排斥他，因爱生恨，故而生怖。

“王爷，都过去这么久了，民女不想再提，王爷找民女到底有什么事，就直说吧？”穆氏平静道。

“你为本王生了一个儿子，为何不来找本王？。”郁王此时也不兜弯子了。

穆氏心中惶恐，面上却笑笑：“王爷说的什么笑话，民女并没有为王爷生什么儿子，穆毅是我当时捡来的，而民女后来也不相信这世间有什么真爱，所以才没有给穆毅找个父亲。”

“本王知道你恨我，可是如果本王知道你有了孩子，本王绝不会对你置之不理，且本王找人查了，你无需再忙着本王。本王现在能帮到你，你要相信本王。”郁王平静的说出了话语。

穆氏缓缓舒出一口气来，心想当初到底只看到这个男子的表面：“穆毅确实是王爷的孩子，可王爷从小就没有认他，现在他也不会认你，他吃了很多苦，是王爷这个天之骄子体会不到的，王爷现在也帮不到他，他不过是个醒不过来的人，王爷有自己的嫡子，就别缠着我们娘两了。”

穆氏说着就站了起来，不想再待下去，再待下去，穆氏怕自己忍不住想杀了他。

傍晚时分下起了小雨，奚蓁在房间里发呆，倏而拿起桌上的白瓷盏，里面有个小银勺，她走到床边，给穆毅喂了些温水后放下茶盏，看着穆毅的脸微微出神。

穆毅白日里几乎都是清醒的，这两日女子会定时给他喂水，喂药，最后会用帕子轻拭他嘴角。

动作很温柔，是穆毅这么多年来从没有感受过的温柔，在穆毅的印象里，他母亲似乎就从来没这么温柔对待过他。

“穆将军，我这几天老是做梦，还老是梦到和你有关的事，也不知道怎么了。”奚蓁实在无聊，明知道昏迷的穆毅听不到什么，她也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

穆毅总觉得这个声音在哪听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昨天晚上，我又梦见穆将军了，那时候我只觉得穆将军与众不同，现在想想，当时穆将军被逼着学狗叫，心里应该很难受吧！”奚蓁徐徐说着。

穆毅心底一颤，他猛然想起了那件事情，那些他永远不愿再想起来的过往。

而面前这人穆毅也记起来了，是那个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大小姐，她怎么会在这？

下人都叫她少夫人，难道她？穆毅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

“穆将军，以前我不太懂你，但现在我能体会你当时的心情。”奚蓁想起当时那些人对她时的嘴脸，又想起后来是怎么看待她的，微微叹气。

穆毅想到当时那些护花使者就是因为奚蓁多瞧了一眼他这个奴仆，就全都针对他的事情，此时居然觉得好笑。

要不是这位千金大小姐，穆毅也没有去参军，也没有现在的事发生了。现在这位大小姐说懂他，一个大小姐怎么会懂他。

“穆将军，你什么时候会醒来，你母亲很担心你，很难过。”奚蓁看着毫无动静的穆毅，凑近了些。

母亲会难过？穆毅只觉得面前这人是不是不懂得什么是难过？

穆毅长这么大，从没有见过他母亲难过的样子，只有无尽的责备声，穆毅一点也不想去想她。

“你的睫毛真的很长，那时候我就觉得稀奇，一个男子的睫毛怎么这么长呢？”

奚蓁一边说着，一边用食指轻轻划过穆毅的睫毛。

穆毅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像是一片羽毛刮过他的心口，痒痒的，他一愣一愣的，没有一点办法阻止那个拿他睫毛玩弄的女子。

她会多瞧他一眼，不会是因为他的睫毛,所以他就被这些人当做了随意玩弄的对象。

“穆将军，我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睫毛。”奚蓁忍不住道。

“穆将军的眼睛也好看，可是...”

穆毅有些恍惚，母亲说过，最讨厌的就是这双眼睛，他竖起了耳朵，想听她那个可是。

“可是穆将军看起人来很凶，让人害怕。”

“穆将军睡着我才敢说，你要是醒着，我是万万不敢和你说的，这眼睛长在你身上其实挺可惜的，它要是笑起来，该是什么样子？”

奚蓁又叹气：“穆将军，这几个月我经历了很多事情，其实我那时候真的不是故意要打你，也是真心想感谢你，可是你一定一直在讨厌我，所以我现在每天想为你多做点什么，算是还了你的救命之恩。”

“穆将军，你是个好人。”奚蓁想着梦里的情景，一定是因为穆毅经历了很多事情，所以才导致他变成了梦里那样的人。

穆毅哑然，虽然他本来也说不出话来，可心中还是微微有些别样，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感觉，从另一个人的口里听到了不一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