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只身一人走在高塔的走廊上。狂风将带着寒气的雪粒吹到了他脚下的地板上。
这个走廊是半开放式的，一边是他们所睡的卧房，另一边就是对着后院的栏杆。
莱欧的房间就在他们的隔壁。西蒙朝着那边望了一眼，发现房间内并没有灯光。
现在时辰还早，难道莱欧已经睡觉了？
铛啷啷——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金属撞击的巨响。
“什么人？！”
还有人在大喊。听上去像是莱欧的声音。
西蒙急忙来到了栏杆前，趴在上面，朝着下方的后院望去。
后院位于被整个高塔包裹在中间的位置。从这里看过去，房间距离地面是非常高的。
后院里……有人！西蒙连忙趴在栏杆上，想极力看清下方的动静。
下方的后院里有两个人影，一个穿着黑衣，一个穿着白衣。
难道是……莱欧和罗曼？！
罗曼用手扶着石墙，在雪地中缓缓地走着。
从正面看上去，除了脸色愈发苍白、呼吸有些沉重之外，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
而在他的身后，洁白的羽织已经被染成了一片鲜红。血液顺着羽毛流了下来，自尖端而下，轻轻滴在泛着冷光的雪地中，为他身后的脚印点缀了一朵又一朵鲜红色的花瓣，宛如一片冰天雪地之中盛开的红梅。
“站住。”一道黑色的身影挡在了罗曼面前。
从头发到衣服，到手套再到靴子，都是黑色的，只有眼眸散发着暗金色的光芒。
是莱欧。
湿黏的液体继续顺着后背滑下来，只不过由先前的温热渐渐变成了湿冷。
罗曼感到身上一阵虚脱。他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全部的精神才维持住自己的身形，没有倒下。
在高高的头顶上方，西蒙紧张地望着下面对峙着的二人。幽寂的雪夜中，他们的谈话声在后院中激起阵阵回音，顺着风声向上蹿过，清晰可闻。
“你鬼鬼祟祟的在这里，究竟想干什么？”莱欧斜睨着半靠在墙上的罗曼，“能不能别再跟着我们了，真像个跟踪狂。”
罗曼只轻轻回了他一个虚弱的笑容。
“……”
罗曼不正面回应，莱欧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今天的罗曼看上去有些奇怪。与以往不同，他连遇到蕾拉时都没有了往日的热情。是因为那个魔族在旁边吗？
“那个魔族在哪儿？”莱欧问道。
罗曼把头靠在墙上，轻轻地摇了摇。
这是在表达什么？是不知道，还是不告诉？
莱欧从手中召唤出了一柄剑：“正好今天我们都有空，就在此做个了结吧。”
冰冷的钢铁反射着冰冷的雪光。在楼上旁观的西蒙看到后吃了一惊：这两人怎么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要动手了？得赶快阻止他们！
“莱欧，等等！”西蒙朝着楼下的后院用尽全力大喊了一声。
莱欧听到了。他抬起头来，也看到了西蒙。
但是莱欧并没有停手的意思。他的目光又重新放到了罗曼的身上，同时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剑。
西蒙连忙冲向楼梯，朝着楼下飞奔而去。
罗曼怔怔地看着莱欧手中的剑，脸上流露出了一种复杂的表情。
那种表情，该怎么形容……有些委屈，有些悲伤，又有些迷茫。是一张泫然欲泣的面庞。
“莱欧……能不能……别这样……”罗曼垂下眼眸，轻轻地说。
莱欧还是第一次见罗曼这副示弱的样子，也有些发愣。
“我……不是……你的……敌人……”
罗曼的声音越来越轻。他的脑袋，连同他的身形一起，顺着墙壁一点一点地向下沉去。
“喂！你……”
莱欧连忙上前几步想去搀扶罗曼，但是没能来得及。
扑通一声，罗曼头朝下栽倒在雪地中，溅起了一片赤红色的雪沫。
眼前突然出现了大片的红色，这让莱欧吃了一惊，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
“莱欧！”
西蒙一边喊着一边从后面跑了过来。
在看到罗曼的样子后，他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立刻扫了莱欧一眼。
莱欧好像看到，那眼神中隐隐有些责备之意。
“不、不是……”莱欧下意识地将手中握着的剑往身后藏了藏，“他……这不是我干的……”
西蒙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立刻蹲下来查看罗曼的伤势。
“他……怎么样？”莱欧站在一旁，一边神情紧张地看着西蒙用发光的手在罗曼的背上扫来扫去。
“失血太多了。”西蒙说道，“我现在给他止血，但他还需要更多的休息，应该没法立刻苏醒过来……”
西蒙这话刚说完，两人就发现罗曼的身子稍稍动了动。
“罗曼？”西蒙有些惊讶。这么快就苏醒了？背上的伤口愈合得好像也比普通人要快一些。
罗曼确实醒过来了。他用手撑着雪地，努力想坐起身来。
西蒙连忙制止他：“罗曼，不要勉强啊，伤口会再裂开的……”
“我没事。”罗曼坐起了身，脸色看上去还是有些苍白，“有肉吗？”
“啊？”西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有肉吗？”罗曼又重复了一遍，“我饿了。”
肉？
西蒙和莱欧面面相觑。
想到肉，还有快速愈合的伤口，莱欧突然想到了什么。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
“西蒙，蕾拉呢？”莱欧焦急地看向西蒙，“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啊……我……”西蒙这才想起来，他竟然把蕾拉一个人抛下了。
“我上去看看，顺便拿肉过来。”莱欧从掌心的纹身空间中掏出飞行伞，朝着高塔上方蕾拉所在的地方飞了过去。
在风雪中的飞行稍稍有些费力，莱欧一路都紧紧地握着伞柄，随时调整方向，最后总算顺利达到了塔顶。
蕾拉的房间安详地闭着，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
莱欧轻轻地推开门，在一片黑暗当中缓步走到床前，看到了床上熟悉的睡颜。
在确认蕾拉的安全后，他松了口气，随即又跑了一趟厨房，拿了一篮子肉。
当他再次回到后院当中时，却发现这里只剩下了西蒙一个人。
雪地上的脚印和血迹被新落的雪花所掩盖，已经变得不甚明显。
“罗曼人呢？”莱欧立刻瞥向高塔上蕾拉的房间。房门还是安详地闭着，别无异常。
“他……他说还有事，要先回去了。”西蒙回道，“我看他伤口愈合得也差不多了，于是就同意了。蕾拉没事吧？”
莱欧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风突然大了，雪花也骤然变得又密又急，噼里啪啦地打在他们的脸上和身上。
“快走，我们去廊下避一避！”莱欧拉着西蒙，来到了一楼的走廊下。
在这里，头顶有二楼的走廊作遮蔽，雪花就打不到他们了。
大雪纷飞的寂静夜晚，也是难得一见的美景。两人都在廊下驻足，默默注视着雪落，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西蒙摸着下巴独自思索了一会儿，而后开口：“看他伤口愈合的样子，总感觉……和蕾拉的体质差不多。不是说龙族只剩下最后一人了吗？”
“嗯。”莱欧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看这样子，很有可能剩下的不止一人。”
莱欧一边注视着空中凌乱的落雪，一边回想起罗曼那总是用刘海遮盖住的脸庞。如果说那是用来隐藏皮肤上的龙族鳞片的话，那罗曼是龙族的可信度就非常高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一定和蕾拉有着更加深刻的渊源。
莱欧又回想起罗曼倒下之前的表情，还有他说的那句话。
我不是你的敌人。
既然不是敌人，为什么要和魔族在一起，又为什么要兜兜转转地做那些事？
还有，他让莱欧产生厌恶的感觉，以及太阳圆盘的善恶指针，这些又如何解释？
莱欧再次感觉到，罗曼这个人身上隐藏的秘密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莱欧，我擅自离开房间，真是对不起。”西蒙小心翼翼的声音传入脑海之中，打断了莱欧的思绪，“我还是先回去吧。”
“嗯。这个留给蕾拉吃吧。”莱欧把刚才从厨房顺出来的肉塞给了西蒙。
西蒙接过篮子，转身朝着楼梯走去。
“西蒙。”莱欧却又叫住了他。
“莱欧，怎么了？”西蒙回过身来。
“罗曼这个人，你怎么看？”莱欧问道。
“我……这个，我也说不好……”西蒙回道，“但是，之前我被魔族带回去的时候，和他有过接触……我感觉他不像坏人。”
莱欧叹了口气，说道：“是不是坏人可不是凭感觉就能决定的。他的确实身份可疑，而且和魔族颇有关系。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西蒙点了点头：“嗯，我会注意的。”
莱欧又叹了口气，而后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算了，不说他了。对了，你和蕾拉进行得还顺利吗？感受如何？”
“啊？”西蒙疑惑地眨了眨眼，“什么感受如何？”
“嗯？”莱欧挑了挑眉，“你们不是睡在一起了吗？难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