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主您早。”

崔琪祯被清爽的人声叫醒。

她睁开眼睛，便有阳光争先恐后地涌进眼里。而那名任务者背对明亮的光线，单手持圆形托盘，职业性地朝她微笑着。

借助手臂的支撑，崔琪祯虚弱地坐起身。

久违的整洁场景映入眼帘。一瞬间，崔琪祯差点以为自己重生回了被人下降头前。

“我按照这个世界的日常食谱，为您准备了三份不同风味的早餐，供您恢复精神和体力。”

闻慧俯身拉出床桌，依序摆菜上桌。

女任务者身姿优雅，连餐具落在桌面时造成的轻响都符合韵律。三组共九碟并附甜点饮品的丰盛早餐，甫一呈上，令人垂涎的香气扑鼻而来。

崔琪祯却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可以放心吃吗……我是说，不会再变成恶心的虫子和蟾蜍了吧？”崔琪祯望着面前的食物，明明很饿，饱经摧残的消化道仍返上来一股恶心泛酸的感觉。

她已经很久没有正常用餐。

每次咀嚼食物到一半，舌头与牙齿间的东西就会无端变成与之形似的毒物。试想佳肴入口，初尝鲜美，再嚼下去——仿若咬在长满疣粒的冰凉腐尸上。紧接着，那尸块似的东西吃痛挣扎，疯狂挥动四爪，顺着她呕吐的动作跳出口腔。

噩梦开始那天，与沾满口水的活蟾蜍对视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

恐惧和反胃同时上涌。崔琪祯捂住嘴巴，面色难看地干呕。

“请您放心，我对巫蛊之类的事情也算略知一二。至少可以保证您用餐无虞。”闻慧收起空餐盘，伸出完全被正装手套包裹的右掌，做了个请用的手势。

严谨考究的管家衣饰，搭配闻慧无可挑剔的仪态，无不传达出专业可靠的信息。

崔琪祯怀着半信半疑的心情，呷了一小口酱汤。

美味得超乎意料！

她又连擓了几勺带菜的浓汤，不争气地掉下眼泪。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坐在窗明几净的房间，享受着专人的服务。对诅咒缠身的崔琪祯而言，恍若上辈子的事情。

空气中流动着质感高级的香薰味道，仿佛在欢迎她回到纸醉金迷的人间。崔琪祯观察着室内多出来的新鲜插花，一边囫囵地吞吃食物，一边陷入思索。

仅用一夜时间，无声无息地让整间公寓焕然一新，外出购买食材和鲜花束，还在她醒来前做好了星级水准的早餐。甚至，崔琪祯之前弄坏的镜子和卧室灯，也被更换了全新的类似款。

这真的不是魔法吗？

女执事准备的料理，每一道都有着媲美食品广告的绝佳卖相，口感和调味更是点睛之笔。完全不像查阅食谱后，仓促准备的试验菜品。

肚子每填饱一分，崔琪祯对复仇的期待也多膨胀一寸。

多完美啊，这个由她献祭灵魂为代价召唤出来的恶魔！

崔琪祯满足地放下餐具，原本憔悴至极的面容多了些血色。

“我出事之后，托人找了不少路子，各路通灵大师都求了个遍，结果没一个能替我解决麻烦。”崔琪祯接过闻慧递来的方巾，擦了擦嘴角，“你真有把握能替我解开降头术吗？”

“没有。”

闻慧背脊挺拔，娴熟地回收餐具。她再度俯身撤下床桌，举止风雅得像一只鹤。

崔琪祯顿时瞪大了眼睛，“我都拿灵魂跟你签契约了，你跟我说不能？！”

“诚如我方才所说，我对降头这类巫术只是略知一二。但既然您希望复仇，我们总会找到施术者，到时胁迫对方替您解除降头术就好了。”

闻慧微笑如常地解释道，仿佛那只是行程表上再寻常不过的一条计划。说完，她手持满载的圆托盘，躬身致意表示自己需要暂时离开。

“你去哪？等我一下。”崔琪祯当即出声阻拦。

她很怕闻慧离开后，自己又会被可怕的幻觉缠上。

“先清洁餐厨用品，然后去参加今天上午十点的面试。”闻慧的背影停在房间门口，她回过头补充：“我向您合约所属的经纪公司申请了短期的经纪人工作，希望能在未来的一个月到半年间全权负责照料您的工作和起居。”

女艺人楞了一下，唇瓣微张，语气明显不满：“你不是来替我复仇的吗，还有心思搞这些？”

“在此特别向您申明。我们虽然拥有超出这个世界法则限制的能力，但为了保证任务世界的平衡，任务全程也应该在世界『常理』的约束下进行。所以，我现在需要获取一个能够合理跟随您的身份。由于您是公众人物，我的存在也必须能接受大众的检阅。”

简单来说，就是任务者的行为必须符合所处世界的法则。

余光观察到崔琪祯仍有疑惑的模样，闻慧很短地叹了口气，转身耐心地说明：“打个比方，如果我在这个世界使用魔法，并被媒体或是监控拍到，您要怎么向记者解释呢？”

“似乎不太好解释……”

“若是被有心人发现了您身边的异常，再顺着您的线索调查到我们的组织，情况则更棘手。”闻慧继续提点道：“而作为您的贴身助理，有迹可循地办事，就不会有以上顾虑。”

崔琪祯点点头，忽然问起另一个问题：“所以你真的会魔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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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慧当然会魔法。

她足迹所至之处的文化主流，闻慧均有涉猎。扩展来讲，只要是除怨任务可能需要的技能，闻慧都会主动学习掌握。

这其中，也包括办|假证和夸夸其谈。

伪造完美的证书和履历，辅以闻慧即兴创作的人脉资源，是她在科技类型现代世界无往不利的通行证。

再加上一点黑客技术，替她的假身份保驾护航。哪怕信息联网的高科技世界，闻慧也能如特工间谍般来去自如。

闻慧的面试进行得很顺利。

一阵画饼胡扯过后，亲自来面试她的公司老总被唬得两眼放光。

“你真的只应聘崔琪祯那边吗？让你带下行低谷的女艺人太屈才了。刚好公司还有几个潜力不错的新人需要安排经纪人……”

闻慧职业假笑的神情丝毫未变，“我是的她的死忠粉，目前只想帮她走出事业困境。”

“真可惜。”总经理没再劝说，而是接通内线电话让秘书送文件过来。

两份装订整齐的文稿，被递至闻慧面前。

“这是你的合同。还有一份，是一个新节目的企划案。对方有意邀请琪祯去当嘉宾，不过，我不确定以她的精神状态，能否正常配合录制。”谈及崔琪祯，总经理脸上还有几分可惜之色。

翻开节目策划书，猎奇、恐怖的关键词当即映入眼帘。

那倒不难解释为什么请崔琪祯当嘉宾了。

她几度在镜头前举止异常，之后又暂停了所有通告，外界一直在传崔琪祯身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社交媒体上涌现了大量关于崔琪祯的灵异分析帖，可谓众说纷纭。

如果真能把崔琪祯请到探灵类的节目里，别的不说，话题度绝对直接拉满。

闻慧大致浏览了一遍。节目投资方名单里，一个特殊名词引起闻慧的注意。

普生神社。

看名字，应该是相隔千里外的E国的特殊设施。

“你拿回去慢慢研究。合同条款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时联系公司。”总经理低头看了看腕表，委婉地下达逐客令。

闻慧当即收好文件，起身告辞。

“对了。”总经理又叮嘱道，“崔琪祯那边的情况有些复杂，之前换了几个经纪人，都说‘看见鬼了’之类的胡话。要我说，真有鬼的话，怎么会光捣乱不害命呢？多半是她自己压力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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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路上，闻慧操作角膜贴片，关联了二级科技世界89号的国际网络，在其中检索与普生神社有关的信息。

普生神社历史久远，是与这个地区隔海相望的邻国的名胜古迹。由于其代表的文化只在本土扎根，除了出国旅游，很难再把这座神社和外国联系在一起。

唯一值得留意的，或许是近期发生在那里的一起外国游客失踪事件。

失踪事件恰巧就发生在崔琪祯被下降头的几天前。

闻慧放大事件报道所配的现场照片，直接锁定了围观人群中的一道白色身影。

那道人影处于镜头虚化的位置，模糊得辨不清面目，纯白的长裙给人一种似鬼非鬼的感觉。直觉告诉闻慧，自己似乎在崔琪祯的梦境中见过她。

“叮！您有新的未读消息。”

思路被中断，闻慧微不可查地垂下唇角。

是索格平措传来的简讯。

「任务进行得顺利吗？如果有空的话，我想和您碰面单独请教一件事。」

大家都是阅历丰富的S级任务者，闻慧不觉得索格平措有什么可向自己请教的。难不成是……

要找她聊关于那个模拟任务的事？

想到这里，闻慧登时有些坐立难安。她很难描述心口突然躁动的那种感觉。无论具体情形如何，都非常想确认一下结果。

「下午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