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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清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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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儿照着他凑过来的嘴唇就是一咬,在李伟平吃痛退缩后,她开口就骂:“李伟平你疯了吧,你以为你现在拿到远东医贸就有资格跟我哥坐下谈生意了?你是査赞的狗,这个烙印你一辈子也洗不掉。”

李伟平兴味满满地看着林海儿骂自己,嘴上在骂,可身体却并未挣扎。他索性收紧双手,把人箍得更紧:“査赞也是你爸爸。”

“我去XX的爸爸。你要再敢说一句他XX的是我爸,我就撕烂你的嘴。我告诉你,你以为我和你主人的关系能帮你在他那里捞点好处?他根本就不敢承认林海儿是他的女儿,你想用我攀他的关系就是在做梦!”

李伟平似笑非笑看着她说道:“你一直是这样吗?”

“哪样?”林海儿蹙眉。

李伟平撩开落在她额前的一缕发丝:“你接近的和接近你的都有目的。难道就不能因为一片海爱上一片海吗?”

林海儿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没有狎意没有戏谑没有唏嘘,只有一点点让人不可思议的怜意。感到他不再用力箍着自己,林海儿推开他说道:“你以为你知道什么,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李伟平:“那是你没给我接近你的机会。”他退后一步,打开门:“还是带你出去吃吧,我这里连张放菜的桌子都没有。”

林海儿回头望了眼,除了阳台上的几个晾衣架而外看不出一丁点生活气息。李伟平是马大医学院药学系高材生,林海儿想到美国药学家们的生活,如果她稍微关注过远东医贸就知道,这家原本被査赞用来当门面的公司实际上是从李伟平加入后才真正走上正轨的。

林海儿问道:“你为什么不选择留学或出国工作?华茂在美药厂给药品研发、生产、销售和质控的福利高到不行,我真的想象不到你会为了送一盒药住帐篷。”

李伟平笑了笑:“这有什么难以想象的,好多山区不通公路的,车子开不进去就只能徒步。像蛇毒药,痢疾药什么的需求很大,不能不送。瘴毒如风无影无踪,山民不懂病理,一旦生病都以为是中邪只会去求巫。如果遇到心术不正的巫灵,耽误病情不说还会赔上身家性命。一盒药能救命,更能让他们认识现代医学而非盲从巫术。”

林海儿哦了声,这个李伟平跟她想像中的査赞走狗还真不一样。

两人在公寓附近找了间餐馆,简单吃了点东西。林海儿用公用电话向季若离请假,又去杂货铺买了双平底鞋。她对李伟平说道:“我们再去出租屋看看吧。”

李伟平失笑:“你确定还想去?你不怕邪术?”

林海儿笑道:“怕也要去啊!没有塔娜出庭证明,卡布提的律师会继续在死者品行上做文章。”

李伟平想到季若离对林海儿的态度,又开始吃味:“你为什么在意卡布提的案子?是因为嫌疑人是卡布提还是因为观察员是季若离?”

林海儿一面穿鞋一面说:“为什么是他们两?就不能因为无辜惨死的女儿和无能为力的母亲?”

两人再度返回临海棚户区,在最近的街口看见几辆警车、一大群被拦在外面的住户和端着相机的媒体人。李伟平带着林海儿穿过人群,走到棚户区入口,有几个警察聚在一起抽烟聊天。入口未设警戒线,却无人靠近。

棚户区入口的栅栏上放着一对黑色铁杵,铁杵一端圆润一端尖利,上刻铭文,通体泛光,是一件不知经年的法器。

李伟平问林海儿道:“里面有巫师做法,警察和居民都不敢进去,你敢进去吗?”

林海儿跃跃欲试:“有什么不敢?”

李伟平砸吧了下嘴,在泛灵信徒众多的马来西亚,遇到巫师解咒这种事还真没多少人敢看。他走过去对那几个警察讲了会儿话,塞了些好处之后就带着林海儿走了进去。

塔娜家门外的通道被黑布遮挡,刑警见李伟平来了主动走过来打招呼。

林海儿跟在他身边,听两人用马来语交谈。李伟平称林海儿曾帮助过塔娜,对她很是同情,所以过来看看能不能协助调查什么的。刑警拿出装进证物袋的名片确认林海儿身份后说等刑侦技术勘查之后再做份笔录。

李伟平:“技术还没过来取证?”

刑警:“这种事大家都忌讳的,等巫师处理之后他们才敢进场。”

李伟平:“不怕巫师破坏现场?!”

刑警:“我们更怕画在地上的咒符。”

听到此,林海儿把目光落在那面黑布上。海风吹拂,她从黑布扬起落下间看见一人坐在小屋中背对房门方向。那人如一颗枯树,脖颈和肩胛全是嶙峋瘦骨。那人光头、肤色黝黑,暴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肤上满是靛蓝色的铭文纹身。林海儿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因为也就是那一眼,让她感到那人有股让人害怕的气场。眼前明明只是个背影,林海儿却像是看见一双眼睛正凶狠地注视自己,似警告,她从未见识过这等威压感。

约莫十分钟之后,巫师走了出来,刑警和李伟平都上前对其作合十礼,林海儿有样学样的跟在两人身后躬身行礼。此刻林海儿眼中的巫师只是位上了年纪的巫裔,干瘦到难辫男女的程度,再无做法时的骇人气场。

巫师对刑警说道:“她不甘心,一定要找到她的骨架和她的血。否则她的这份不甘心会阻断她的往生之路。”

刑警点点头,颇为恭敬的样子。巫师又道:“里面的东西你们都能动,脏器和肉都装在窗户下那排陶罐里面,陶罐上有诅咒封印,已经被我作法消散。房间里的摆设原封未动,希望消散怨气能让她获得平静。”

刑警又问:“请教巴旺,她带走她女儿的血骨干什么?”

巫师一脸漠然地道:“以骨为媒,以血为酬。是为了请降神明,为死者沉冤昭雪。”巫师走了,跟来的弟子收起法器和黑布也走了。

警队的刑侦技术员进去查勘,刑警带着几大罐人体组织和那张人皮去往槟城医学院。那时的槟城警界还没有专职法医,几位解剖学教授带着学生们花了一天时间拼凑出了内脏与大肌肉组织。教授们从切割痕迹上推测出剖解用器是一把长约二十厘米的窄刃弯刀,尸体被人从颅顶天灵经后脖颈至整条脊椎一刀拉下,尸体从后背一剖为二,削肉剔骨。

除整套骨骼消失外,其余器官组织都被人装进陶罐中用符纸封印。

警方查实塔娜在离开吉隆坡之后曾在一家屠牛场工作过两年。可能当年的塔娜并不知道,自己的剔骨刀有一天会落在女儿身上。

林海儿没能在塔娜的出租屋内找到什么,塔娜的个人物件都被警员收走。后几天,她在李伟平的陪同下找了槟城州内的救助站,桥洞、工地等流浪人群聚集地。同时,马家人也收到消息派人到处找塔娜,均一无所获。

媒体人深挖热点,出租屋内更多细节曝光。从捆绑尸体的牛筋绳的打结方法到解剖尸体放血剔骨的细节、从地上画出的咒轮到上面摆放的动物含义,从消失骨骼的用处和背后对于凶手的诅咒都无一不细的出了好几期系列节目。

失踪的塔娜更是被媒体人冠以巫女的称号大肆宣传。

査赞.马塔其是又气又怕,连着从吉打老家请了几位巫灵来找塔娜的下落,可巫灵们去过塔娜租住房之后都缄口告辞。

最终在査赞威逼利诱下,一位巫灵说道:“以骨为媒,以血为酬。是巫术中最凶狠、最恶毒的血咒术,除非凶手得到凶灵的原谅否则诅咒将跟着凶手累生累世。”

査赞.马塔其愤怒了,想他杀人不少,怎么可能被一个乡下女人牵制。让査赞棘手的是,比起打官司,进监狱这种事,马来人更怕邪术。原本支持他参选议员的团体都觉得晦气,停止投入参选资金。査赞知道只有抓到塔娜,让她当众解除对卡布提的诅咒才能挽回马家的声誉。

第二次、第三次庭审之后,高庭采纳司法鉴定。卡布提.马塔其为间歇性精神病。控辩双方律师辩论焦点由死者的职业转变到嫌疑人在案发当时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

第四次庭审,辩方获胜,高庭宣判卡布提.马塔其无罪,立即释放。

在卡布提走出高庭的那刻,守在法庭外的记者都没将摄影机对准他。因为就在释放嫌犯的同时,失踪的塔娜再度出现。

法庭外的林荫道上,一身白裙的塔娜赤足跳舞,随着她脚步移动,一个个血红脚印组成诡异的图案。

不是她在跳舞,而是‘她’在跳舞。是的,不是塔娜在跳舞,而是死者在跳舞。

女儿的颅骨戴在塔娜的头顶,颈椎骨骼串联着整条脊椎,肩胛骨连着上肢贴在塔娜的手臂上,手骨根根分明熨帖在塔娜的手背上,盆骨之下是两条腿骨…

塔娜把女儿的骨骼做成了骨衣,女儿的尸血从颅骨而下顺着骨衣汇聚在足骨上,随着塔娜的步伐留下一条血路。

塔娜身披骨衣并不害怕,她始终闭眼微笑,身心放松之余,她的酬神舞也跳的越发舒展。

曾经的塔娜背着女儿做事,如今的塔娜背着女儿酬神。

无论是迎接女儿生命的开端还是在冥冥归途中为她铺开一条通向往生的道路,她都甘之如饴。

高庭警员们不敢靠近塔娜,只能在高庭外设置警戒线。

作为警方证人的老刑警也就是曾经数次登门劝塔娜同意尸检的人,他穿过高庭法警警戒,走到离塔娜不远的位置说道:“塔娜,对不起,放弃吧。”

塔娜的嘴唇轻微翻动,呢喃着酬神曲调。待她念完一段酬神词之后,她才缓缓开口说道:“达图巴旺说我女儿怨气太重不得往生,我带着她跳舞酬神为的是消散她的怨气。达图巴旺说我女儿尸骨不全,是野鬼游魂,我要用我的血骨身躯引领她走完这段黄泉路。我跳我的舞,你做你的事。”

围着两人的媒体人将塔娜的话一字不落的收录下来,电台实时回传信号,广播,电视滚屏都在及时报道这次的巫灵事件。

有记者现场评论:“以骨为媒,以血为酬,跳舞请神是为了用另一种方式求取公道吗?如果精神障碍可以作为谅罪理由,如果法律审判不能安抚亡魂,如果只能寻求神灵主持公道,那我们是否可以理解这位可怜母亲的无奈之举?”

査赞听到记者的煽风点火只想上去撕烂那张嘴,他知道再让这个疯女人继续闹下去,家族声誉就完蛋了。

他对卡布提说:“你去向她忏悔,请求她的原谅。去鞠躬,去磕头,让人知道精神正常的你是多么地悔痛发病时所做的事情!去,向她忏悔,让人们知道你只是生病,你是迫不得已,让人们同情你,原谅你!”

卡布提睨了眼那白裙血印,艰难地开口道:“爸爸,我不行。让我走吧!”

査赞用力搂紧儿子肩膀,三个多月的牢狱生活让他消瘦不少,査赞顾不得心痛儿子低声说道:“你知道我们忌讳这事儿,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去向她道歉。哪怕是拍一张向她躬身行礼的照片都行,我都能扭转舆论方向。让人看到悔痛的你是多么可怜。”

査赞拍打着儿子的肩背,强行搂着他走下台阶。

老刑警听到身后一阵喧哗,回头看见马家父子从闪光灯中走出来,他上前阻拦道:“你们就不要去刺激她了!可怜可怜她,快走吧!”

西装笔挺的马家喽啰们开出一条通道,査赞对老刑警说道:“看样子你真不打算回吉打州生活了。我儿子要求她们的谅解,请你不要阻拦。”

査赞一把推上卡布提,他三个多月没见到自己儿子,他以为现在卡布提的苍白、消瘦、萎靡只是因为换了条件更差的羁押地。他丝毫没察觉到,此刻的卡布提精神状态更糟糕了。潜意识与现实交替折磨,让他分不清身穿白裙的妇人不是他记忆中的同学。忏悔吗?他的确需要忏悔,他就是个懦夫,他把她们带进电影院却没能把人带出来。至从十年前的五月之后,他再也没为自己庆生。

他所有的暴虐都是因为根深在内心的恐惧,他们的咆哮,她们的哀鸣,他们的暴行,她们的惨剧。十八岁的卡布提抱着头,蜷缩在电影院座椅下瑟瑟发抖。他害怕暴行落在自己身上,他臣服于恐惧,他选择成为野兽与其为伍。

现在已经是九月了,如果他们能活过五月,九月将是毕业季。没有四季的马来西亚不会伤秋,但阳光却再也照不到他的同学们了。他神情悲悯浑身颤抖,都不是作假,这一刻的塔娜在他眼里不再是老妇,她身上的白裙也不再粗鄙,那双赤足也套上了黑色的圆头皮鞋。

他望着塔娜实则是对着两位同胞姐妹,他流下悔痛的眼泪,他开口说道:“你们能原谅我这个懦夫吗?对不起,对不起。”

塔娜停止舞步睁开了眼,向他伸出一直手,卡布提仿佛看见了久等未至的救赎,他一把抓紧那只带着枯骨的手,将它放在额上,双膝一软缓缓下跪。

在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下,塔娜冷睨着这个将她女儿拖入地狱的恶魔。右手一顿,从袖中落下一把略带弧度的窄刃剔骨刀。她紧握刀柄,对准跪地低头的卡布提的后脖颈:“你去地狱向我女儿说对不起吧。”

她举起了剔骨刀,老刑警摸出了手/枪,刀未落下,子弹已经射出。

査赞冲上前,打开了儿子紧握的那只手。若非在槟城,他早把这个女人剁成肉酱丢进深山喂狗。他对着倒地抽搐的塔娜叫骂:“我儿子都说对不起了,他知错了。你还想杀他,你的心怎么如此歹毒?你女儿是妓/女,是她勾引我儿子才害他犯病啊!”

塔娜无法辩驳,她只能恶狠狠地盯着査赞父子,直到那双眼睛瞳孔放大,黯然无光。塔娜终于可以背着女儿走向往生,她的女儿因为有她背负而不再是游魂野鬼。

反应慢了半拍的法警们冲过来一面挡着媒体拍照,一面护着马家父子离开。慌乱中有人踩踏塔娜的尸体,骨衣零落一地。老刑警想要出声让他们小心点,但只能发出一串呜咽胸鸣。

高庭的工作人员直到街道清理完毕后才打开大门。季若离略微疲惫,和林海儿走出高庭就被等候的媒体记者堵住了去路。

“季先生,作为庭审观察员,您如何评价此次终审?”

林海儿想要拒绝采访,却被季若离拦下。季若离看着血迹斑驳的街道说道:“司法公正首要是程序公正,维护精神障碍者的权益更是司法进步的体现。我只能说此案庭审在司法程序上是公正的。”

“程序公正,但是结果呢?庭审结果符合法治与社会价值吗?您又是如何评价受害人母亲的寻巫行为?”

季若离:“在我从艺术生转为法学生的时候,我的法学启蒙老师问我为什么要学法。我回答是为了解这个世界。我的老师说道你若想了解这个世界应该去读哲学而非法学。西方哲学说神创世,东方哲学说天生万物而后生人。如果说法治是现代文明的标志,那这个标志也不过数百年历史。我们都逃不出个自的因果。奉行上苍,尊崇法治。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记者看着季若离离去的背影,再度握紧话筒实时评论道:“信奉上苍、忠于君国、维护宪法、尊崇法治、培养德行。是立国宣言与国家原则也是我们每一个大马公民的行为标准。请大家继续关注今日大马,我是今日大马的现场记者XXX!”

啪的一声,收音机被暴力摔烂。嘎吱吱的轮椅声后再是一连串的物件碎落声。拉维.卡布提坐在轮椅上像只野兽般盯着电视机屏幕上的画面,他单手挥动拐杖砸向电视机,他手上动作不停直到季若离那张脸从支离破碎到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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