査赞让人给林海儿拍了证件照。在她录自陈身份的视频的时候，昆丁站在査赞身旁笑道：“发音挺准，还真不像是现学的。”

査赞盯着录像机屏幕，林海儿了无生趣的样子跟林南秋坐着婚车来到他面前时一样。他笑道：“她是聪明的，知道在什么样的处境下做什么样的事。”

査赞把林海儿自述影像放给巫女看，巫女盯着林海儿看了很久，末了她说道：“你这个女儿眉顺眼明，高鼻丰唇，田宅朗阔、天仓饱满。在室旺父，出嫁旺夫。有这样的女儿在你身边，你的运势不应该是这样的。”

査赞：“她自小跟她母亲在美国生活，才回家。”

巫女摇头惋惜：“女生男相，与母相克。她应该生活在有父亲的家庭里。多留她在家里住吧，她能旺家。”巫女拿过一张林海儿的证件照说道：“今晚我在后院荒丘做事，你让人在外面看守，不要让人打扰我。”

査赞双手合十，很是恭敬地答应道：“是，达图巴旺。”

夜晚，寒鸦呜鸣，冷风呼啸。巫女举着火把在荒丘游荡，宽大的衣袍被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弄得鼓鼓囊囊，像船只离岸时升满的帆。她低吟诵念着久远而古老的安魂曲，从夜幕初降到黎明时分，她用自己的脚步画出安魂阵，在她停留的地方摆好石垒压着引魂幡。

引魂幡之下是一具尸骨，石垒之处便是一个枉死者的冤魂积聚地。

荒丘是马家的禁区，在马家工作的帮佣都不能进入，这些年被査赞杀死的人和卡布提虐杀的死者都掩埋在此。当地警局偶尔接到报案都因为找不到尸体，只能当人口失踪案处理。马家老宅的案子，吉打州警署办不了，卡布提虐杀案槟城高庭审不下。最终马来皇家海关以贩毒、走私为由暗查马家。

从台湾渡海而来的巫女没有身份证明，无人知道她的姓名与来历，无人知道她唯一擅长并非问巫而是寻尸，这源于她自幼时起就与尸骸为伴的经历。黎明十分，她坐在荒丘的最高处，沾着荧光剂的石头如簇簇鬼火在她脚下的土地上时隐时现。她迎星光，唱着古老而久远的安魂曲，如泣如诉。

在巫女安魂的第二天，林氏集团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进行华茂（马来）药业复工项目，公布与远东医贸签订的代购生产线协议。在新闻发布会上，有记者问及林南霑病情时，林老爷子泫然欲泣。又有记者问，有人拍到罗丽莎频繁出入林氏宗祠与墓地，是否在选新坟，林老爷子闻言几欲晕厥中途离场。

査赞呵呵两声，关掉电视机。他在客厅自斟自饮，心情大好，也越发相信巫女的话。高兴之后才想起要打电话给李伟平，电话接通后他问道：“林氏购买生产线不是要招标吗？他们怎么直接跟你签合同了？”

李伟平：“是因为华茂在美股票因J基金违约案而跌停，林氏想用复工利好消息救市。他们直接找了几家国际医贸谈代购，我觉得时机一错不在，所以擅自作主跟他们签了合同。价格很不错，我已经收了他们百分之二十的首付款。”

査赞：“可你为什么不直接用在瑞士的医贸公司的名义签约？”

李伟平：“先生，瑞士医贸的权属人是您，林家一查就知道。先生，如果您愿意让华茂在马工厂顺利复工，您不但能赚笔差价和佣金，远东医贸也能再度打响自己的名号。如果您不愿他们复工，可以让瑞士的医贸公司从中作梗延期交货，我们远东医贸作为中间代理方，也是受害者。最多向工业部交点罚款，林家查不到您头上。”

査赞很满意李伟平，他说道：“伟平，远东医贸就交给你负责了，过几天我会带海儿回趟吉隆坡，到时候我们一起吃个饭。你头上的伤没事吧。”

李伟平：“缝了几针，拍了片，没什么大碍。”

査赞：“那就好，没事也要好好休息。”

“是。”

两人挂断电话，李伟平哼笑了下。査赞居然不关心那条生产线的采购费，李伟平根本没有替査赞在瑞士注册公司。他直接用远东医贸的名义与他和季若离开办的医贸公司签订了购买协议，并且支付了百分之五十的生产线购买费用。这笔钱从远东医贸的公账汇入他和季若离的瑞士医贸公司。

査赞还不知道那条生产线已经交付到远东医贸手上，而李伟平也把这条生产线转卖给了另一家没有资格在国际医贸组织提交采购备案的他国药企。运送生产线的货轮早已从瑞士起航，目的地坐标东经120°55'，北纬28°51'，这个坐标的对应地是一个简称‘甬’的城市。

李伟平将从林氏集团和他国药企收到的货款以支付后续培训及维护的费用名义尽数汇入在瑞士的医贸公司。李伟平有査赞签字授权的委托书，他在瑞士所有的商业行为都代表査赞。有这纸授权书，李伟平不但侵吞远东医贸公款，还构陷査赞联合季若离以及其背后的J基金恶意收割林氏集团、甚至欺骗国际医贸组织，非法采购、走私药品生产线，这一系列商业间谍罪行嫌疑。

蒙在鼓里的査赞很高兴，这天他叫林海儿到外院吃饭。饭桌上有査赞妻子、长子卡布提和小儿子拉维，加上林海儿真是一家人整整齐齐。査赞举杯对妻、子说道：“这顿饭为庆祝伊若康复，回归家庭。以后大家相亲相爱让我们马家蒸蒸日上。”

吃饭前，査赞已经向妻子说明认女的目的，他妻子不信可也不敢违逆丈夫。为赶走这个冒牌妹妹，卡布提带人闹过，下场如何大家都知道，拉维也不敢多言。在饭桌上，三母子用马来语交谈，根本没理会林海儿。只有査赞对她关怀备至，不停夹菜。

林海儿也无所谓，丝毫不拒绝来自査赞的关心，两人还在餐桌上闲聊起来。

几天后，査赞叫来了昆丁，让他带着希瑞尔去工厂验毒。

昆丁：“如果他要货，我们给他什么手续？让李伟平配合我们？”

査赞还是不想拉远东医贸下水，他说道：“我要准备收购华茂，需要钱。你给希瑞尔这个数。”査赞随手在纸上写了组数字，昆丁看罢蹙眉道：“这样的话，我们亏了。”

査赞：“因为我们没有药厂出货手续。希瑞尔要就这个价，不要就杀掉他。只要他走进丛林，生死就在你手里。这个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他想让我们以原料药交易掩饰毒品买卖需要成本，这个成本就是让我收购华茂药厂。他想长期合作，就得共担这次风险。你们进入丛林，交接之后走泰国码头出货，泰国佬会帮我们清场，马来海警也查不到。他不是XA帮派的主事人吗？没本事运点原料药进意大利的话，他也没资格成为我们的下家！”

昆丁了然，走稳这条路的前提就是捏住对方把柄，他应声退下召集手下离开马家老宅。

昆丁带人离开的消息是在他离开后的半小时内回馈到马来海关联络船的，这艘信息联络船已经成为指挥中心，指挥中心的负责人是二级警督林予安。马来与泰国的交界地从西部临海的吉打州到内陆玻璃市至东部临海的吉兰丹州，地形复杂，丛林广袤，如果没有熟悉地形的向导带路，贸然进入根本无法辨别方向。

科尼巴群岛以东海域，希瑞尔终于等到了马家的电话，他同意先看货再决定购买量。他打算带七八个手下乘快艇去往马家船只接应海域，遭到联络官极力反对：“你们事前没说要买原料药，这个情况太突然，我认为风险太大。”

希瑞尔越看越觉得这个小联络官可爱：“他带我去看他们工厂，为的是买货给我。现在华茂签单了，林氏孤注一掷用流动资金买下了生产线，他们没钱救美国股市了。在这个进退维谷的时候，J基金只要再拱火要求他们偿债，他们就得死！査赞等着钱收购华茂，现在是他想卖货给我！天赐良机！这次看我不弄死他们！”

希瑞尔魔怔了，比打了肾上腺素还亢奋。联络官劝说无效只能脱下外套穿上防弹衣。没了外套，小白背心绷出了几乎完美的背部肌肉轮廓，看得希瑞尔呼吸一滞，他道：“你穿防弹背心干嘛？”

联络官略微侧身，露出的人鱼线更加诱人，希瑞尔忽觉口干。联络官道：“我不放心，我得跟着你。”他顿了顿又很是嫌弃希瑞尔：“你就是颗小白菜，根本没有实战经验，你怎么敢跟着一群毒贩进入丛林？！这次进去，你得听我的，少给我惹麻烦！”

希瑞尔讽笑：“你一个文职还敢笑话我是小白菜？！”希瑞尔觉得自己现在武力值飙升，能把他腰折断。

联络官穿好防弹背心，再套上外套冷声道：“我是职业军人，候补少尉。如果不是突然接到你这个任务，我现在应该在撒丁岛执勤，并于上月二十号授少尉军衔。”

希瑞尔嬉笑两声，说道：“那真是抱歉，耽误你了。我在撒丁岛翡翠海岸有幢古堡庄园。任务结束之后，我邀请你去庄园度假好吧。”

“不必！我再回国不一定会派往撒丁岛。”

希瑞尔追问：“哦，那会派到哪里了？我们家族在几大重要驻地都有产业，我正在做连锁酒店，不管你在哪儿服役，我都能在驻地附近给你选处度假地，让你好好放松。”

联络官：“我谢你好意，现在还是把关注力放在任务上面吧！”

希瑞尔再度嬉笑一句：“遵命！我的少尉！”

希瑞尔离开轮船之前去医疗室看望季若离，小兔子还在昏睡。他曾问过医生会不会是心因性睡眠休克，医生也不太肯定。只是说按照指征数据来看他早已渡过危险期，理应苏醒，目前能做的只有继续观察。

希瑞尔带着对季若离的担心登上了快艇，朝昆丁给出的坐标航进。他们从泰马边境登陆一路向东进入丛林。在进入之前，昆丁的手下检查希瑞尔一行人的装备，主要是检查他们有没有带便携电台之类的会暴露方位的仪器。希瑞尔的人除了一箱医用化验设备而外并无其他装备，但昆丁所不知的是，在装有医用化验设备箱的里层藏着一个未启动的迷你卫星中波信号接收器，只要打开就能自动发出信号暴露坐标，通知后援。这个接收器伪装成锡制药物检验试剂盒，只要不打开检查就发现不了。

这套设备是希瑞尔花高价雇佣的法国安保公司提供的，是某军事大国当年推出的最新军用坐标定位接收器。

他们坐着吉普车进入泰国境内之后，改为徒步，期间在山岭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才到达目的地。在希瑞尔眼里，这是个相当原始的村落，没有电灯、电话这类设施。唯一能与外界沟通的通信设备是一台二战时期的电报机。

当昆丁说出这批货没有医药贸易的相关手续时，希瑞尔很愤恼，但当他听到报价之后又心动了。他和査赞通过电报机沟通，査赞的意思是这次算是见面礼。为保证今后的正常交易，西家要在美继续打压林氏，要把林氏逼到拆卖马来华茂的地步。

希瑞尔回复査赞林氏已经购入新生产线，他们凭什么拆卖马来华茂。

査赞为打消希瑞尔的疑虑让他安心收货给钱，说出了实情。林氏没钱再购入新生产线，只要远东医贸不交接，他们就复工无望。为保股权，他们只能割掉马来华茂以赔付J基金的违约金。所谓反派死于话多，得意必然忘形，査赞对希瑞尔的电报上还声称，只要林氏切割大马产业结清在美债务，他就能以非法转移资产为由让林氏彻底在马来无立足之地。

两人交谈甚欢，希瑞尔让昆丁回复：行，给我你们的账户，我马上汇款。

昆丁直接说道：“西先生，你以为这是医药交易吗？我们现在走的是帮派流程，你汇款警方就能冻结账户，你得给现金。”

希瑞尔：“那就只能你把货送到公海，我们一手钱一手货了！”

“行，我们直接从泰国海岸离开，我送你去公海！”

两帮人还在协商交接细节，外围林予安已经带着人员清场。因为地处泰国境内，他不再是马来皇家海关警督而是安保公司负责人。在希瑞尔让人验货的时候，就启动了坐标接受器。林予安收到信号立刻带领后援部署进攻。首先狙击解决最外围的岗哨，雷达预警在反雷达干扰器的作用下基本报废。林予安带人清缴预警设施，发现这些器材均是二战遗留物。

枪声在希瑞尔与査赞达成交易的同时响起，联络官与希瑞尔均是一惊。他们与警卫队和雇佣军商定好的方案是等他们安全撤离后，后援队才进场缴毒。昆丁在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明白过来，两帮人近距离交火均有死伤，他们只能利用工厂设施找到藏身点。

留在制毒厂的人都是査赞当年参加马来游击队时笼络的部下，多为巫族少数华裔，全是从战场上退下的老手。他们反应快速，几乎是听到枪声的同时关闭了村寨入口，推上了迫击炮等重武器。然而反应在快速，行动再机动，过去快四十年的旧设备与战法在武装全面的雇佣军面前也稍显落后。从突破最后防线到进入制毒工厂，用时一小时。

希瑞尔为了不让昆丁起疑，带在身边的人几乎都是XA帮派和西家保安，在交火之初他们就被昆丁解决。若非联络官拼死救助，他也难活。当见到雇佣军的时候，他很想严厉训斥，联络官却不容他多说在雇佣军的掩护下背着希瑞尔撤退。

等他们到达安全地带后，制毒厂方向的炮火更甚。随后而至的意大利肃毒警备队的人接应他们，直接退出丛林到达海岸线。他们最先等到的不是西家的快艇而是马来皇家海关海警船，林予安的副手走出船舱对希瑞尔说道：“西弗利斯先生，您在马来的安全现在由我方负责，请登船吧。”

希瑞尔有些怂，低声问联络官：“你说我有没有违反和他们签订的特赦保护令？”

联络官也一改往日指正希瑞尔时的傲慢态度，像牝牛护犊般掷地铿锵地答道：“当然没有！他们要是敢提违反保护令协议的事，你什么都不必说，我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