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第二部

夭柳娑婆

九头战龙睁开眼睛，长久的沉睡使他的眼眸愈加深沉、明亮，如同寒冰封冻的蓝色宝石，如同碧蓝深海滤过的月光。

混元泉眼的太初灵气复元了他一如当初的神威，还为他涵养元神，与太古清气相接，能够感应天地间灵元之气的走向。如果在此继续休憩千年，他的神力必将是太古诸神中无人能望其项背的。

正因如此，相柳战死海疆，元灵消散飘忽于天地的时候，他从缕缕游丝中感知到儿子的气息，也察觉到他已身归混元。

深沉的悲痛弥漫上来，龙头仰天呼啸，龙尾在水中一划，一条九头金龙从泉眼中飞跃而上，金光烁烁的泉水被带起，海岳震颤，十方骇动。

九头金龙白浮黎飞出了泉眼，先停落在不周山顶的湖畔，缓缓吐出颔下骊珠，使之随游动的双鱼运转十二周天，然后将骊珠收入掌心。

骊珠是龙族至宝，每条龙只有一颗，成年后才能炼成，与其主人的龙丹气息呼应，各具神能。

白浮黎的骊珠可以探察时光流向，探知时间流里发生过的事情，并预知其未来。

他催动骊珠在空中运转，骊珠有点儿奇怪，似乎缺失了一小块，但不影响它施展自己的力量。一条时间的光河如画轴般铺展开来。

白浮黎和云姬是一对天上人间人人渴慕的神仙眷侣，两人携手凭肩悠游十方三界，无羁无碍。

不料神妖大战风云骤起，白浮黎重伤坠落，云姬诞下龙蛋陷入昏迷。

蜃龙离明想趁乱夺取神族权柄，造出幻境，企图夺走龙蛋。

云姬误入幻境，陷入迷离状态，生命尚且无碍。

九头冥蛇盗取龙蛋回到海底，孵化出九头小龙，把他养大。

妖族攻夺三界，毁灭四海，九头冥蛇舍生取义，九头小龙落入妖族角斗场。

九头小龙杀死妖王回到大海，又来到人间。

小龙被人类背叛猎捕，洪江救了他。

小龙被洪江收为义子，收敛起所有性子，一心一意帮义父在山中练兵，等待机会复国。

小龙邂逅一个少女，为她舍掉七命，最终女子嫁与他人，小龙血染海岛，魂飞魄散。

白浮黎长叹一声，收了骊珠。

云姬，你等我，我先救了儿子再来找你。他的元灵所剩不多了。

白浮黎现出九头金龙百万年原身，绕不周山飞舞盘旋，竭力接取儿子的丝丝元灵，集于自己的丹海，用一颗龙丹盛贮。之后他口含龙丹飞回混元泉眼，将金光熠熠的元丹放入泉眼，自己凌空而起，用太古神龙之能力修复相柳身魂。

一念静默，百年忽已。

相柳在父亲的元丹里汲取精魄灵力和神泉元气，百年中已经完全疗愈。他悠悠醒转，自己的元灵从父亲元丹中化出，飞到父亲面前。

白浮黎张口接住他，收回自己的龙丹，一起落地化作人身。

“父亲。”

相柳俯身跪倒，叩头不起。

百年灵元交融，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我儿起来。”

白浮黎双手扶起他，上下认真看了看他，又好好看了看他的脸，一把将他拥进怀中，仿佛紧紧抱着的不是一个九尺男儿，而只是一个柔软温暖的小小婴孩。

相柳身上涌过一阵绵长温厚的巨大力量，和暖而厚实，没有边际，没有尽头，把他完全包裹，他可以完全信赖，依靠。一抹很遥远的记忆袭来，也许在蛋里的时候，他也有过这种感觉。闭上眼睛，把头埋进父亲肩头，相柳感觉中自己只是个小小蛇，缠在父亲身上，缠他的龙角，缠他的龙爪，抓着他的逆鳞，拉扯他的长须。在这种恍惚里，他下意识地又更紧地拥抱父亲。

空中落下莲花，不周山的清极雪莲，混元泉眼上的清极雪莲。

白浮黎将一朵雪莲收入骊珠，轻抚着相柳的背，“你并非九头蛇类，再叫相柳恐怕不宜。为父已经为你想好名字，白巽。”

“谢谢父亲赐名。”相柳眉眼含笑深深一躬。

“只是，”相柳低头说道，“爹地于我情深义重，孩儿不忍弃之不顾，如果父亲允准，我还是想以相柳之名行走于世。”

白浮黎沉吟片刻，微微颔首：“也好。在天界是白巽，在人间你可以叫相柳。”

“父亲，爹地让我去天上找母亲。”相柳声音里的急切难以掩藏。

“来吧。”白浮黎伸出手来，相柳拉住父亲的手，飞离不周山，直上九重天。

蜃龙离明的幻界在清极雪莲的无限光明中消散，白浮黎的深情呼唤唤回了迷离中的云姬。白衣白发俊美异常的白巽站在她面前，所有苦苦等待和漫长思念都在那一瞬成了过往云烟，一切都有了最圆满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