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人为她求情，想来萧定风也不会为难她，毕竟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是周青盈拉她来马场的。
“行啊，擅闯马场有罪，射箭有功，那就各减一半，打十大板即可。”萧定风一锤定音的话依然冷酷无情。
姜悦榕眉头一皱，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是这个后果，她想要辩解，可是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她是姜悦榕，一个庶女罢了。
“是我的错，是我叫姜悦榕来马场陪我练马的，表哥你若是处罚就处罚我吧！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是太后侄女，就算姜妹妹不想陪我，她也拒绝不了我的。”周青盈愧疚了，她是真的没想到会连累别人。
“这是何场合，你又喊我何名？”萧定风显然已经动怒，平静的面容下，是动怒的桑音。
“我……”周青盈失色，她惯受宠爱，平时在宫里也都喊表哥，不过是私下里，没想到表哥今日这么生气。
“什么场合就该做什么事，宫中嬷嬷教导你们的礼节都去哪了！身为秀女，出现在马场，已然胆大妄为。”萧定风拉着马绳，上半身端正得很，那身深红袍服刺伤姜悦榕的眼睛。
“陛下！”周青盈还想说什么。
萧定风：“南宫，把她带回去。”
“不，你不能带我走，陛下，十大板子，姜妹妹柔弱，身子怕受不住……”
周青盈的声音回荡天边，可惜，她也很快被南宫琰带走。
马场恢复寂静，姜悦榕跪在地上没敢起身。
“动手。”萧定风的声音像是魔鬼般响起。
姜悦榕心知躲不过，闭上眼睛等待行刑。
“磅！”
打在后背的声响重得吓人，姜悦榕只觉得耳朵嗡嗡嗡。
她知道陪周青盈来马场是越矩的行为，可是她没有办法，她选择了周青盈，那么就要跟她搞好关系。
这次事件中，唯一令她需要担心的是：到底是谁要她的命！
若是今日周青盈没有换黑马，那么马儿发疯，伤到的只会是她。
有人想要她的命，这个人还清楚知道这些天周青盈和她去骑马，还知道自己骑得是黑马。
她才入宫多久，能对她下狠手的人也只会是她们那一批秀女。
姜悦榕心里的气不吐不行，上次草原格格陷害她，她咽下了，这次却又有人陷害，她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让她后悔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打到第十下的时候，姜悦榕已经察觉不到后背是否还在，她甚至痛到没有感觉。
刑罚结束后，她缓缓睁开了眼，一阵热风涌过，她觉得浑身着了火，她抬头，却看不清骑在马上，高高在上的男人。
一切都模糊极了，她察觉到男人身边的人在说话，不知道说什么，柔柔的女声，似乎听到江南水乡的低语。
事发突然，姜悦榕刚才没注意到这个女子，关衫画，后宫皇贵妃。
关家的嫡女，她是认识的。
身为顾漫儿的时候，她还跟这个嫡女互称姐妹。
关家，汴京四大富家之一。当年还遥遥领先顾家，成为第一富商。若不是顾漫儿接手顾家，这汴京，最有钱的莫属于关家。
提到关衫画，姜悦榕就想起了以往的回忆。
萧定风入京称王后，第一年的年底就开启了选秀。
当时京城贵女都上赶着报名，顾漫儿身为京都贵女之一，自然也是有权利报名的。父亲当时问过她，她没有选择入宫。
顾漫儿觉得宫中人不自由，而她最需要的是自由。
关衫画来她家做客时也问过她，还说一起进宫互帮互助。
关衫画进宫做秀女后，一路四平八稳做到了皇贵妃的地步。在她之上，是皇后。
可是这个帝后位，至今还未有人。
不少人都说关衫画会是未来的皇后，一个商贾之女，能压住宦官之家，已然不易。
而她顾漫儿，也是一路突飞猛进，带着顾家登上了最辉煌的汴京第一富。
当年事如今变。
关衫画已经是皇贵妃，她顾漫儿却死在了郊外。
可问会后悔当时的决定么，姜悦榕不后悔，若非复仇，她也绝不会想进宫。
困在这巨大、战战兢兢的牢笼里。
——
屋内檀香萦绕，阵阵白烟一缕缕上升，飘散在空气中。
姜悦榕是被婢女抬着进入的小厢房，当时午后，毓秀宫里站着不少秀女看热闹，一个个都疑惑姜悦榕是怎么了。
因为受伤，也为了不影响耶律格格的生活，姜悦榕被迫搬进了小厢房养伤。
她醒过来的时候，后背朝上，衣服换了过来，珠儿坐在一旁啜泣。
“珠儿。”姜悦榕的桑音有点哑。
“主子！你醒了！呜呜呜！”珠儿吸了吸鼻子，跪在床头处。
“上药了么，怎么这么痛……”姜悦榕只觉得后背火辣辣，明明被打的时候完全没感觉。
“上了，主子伤的太深，有几道痕迹都出血了，只怕会留疤痕。呜呜呜呜，主子，你到底怎么了？”珠儿担心。
姜悦榕了无生气：“陪周姐姐去马场，马儿发疯，我射死了疯马，官家说我犯了错，打了我十大板子。”
她虽说得慢，可是有条有理，像是叙述一件平常的事。
珠儿啜泣的肩膀一顿，这些字她都认识，可是组合在一起，她怎么就听不懂了？
这还是她的主子？
射死疯马？这……怎么可能？
珠儿一时一时消化不了这个事情，可是过了会，她看见伤，又啜泣了起来。
哭声烦人，但这次姜悦榕没再喊珠儿，因为她无力气喊了。
厢房的窗子朝南，此时阳光都洒了进来，笼罩在姜悦榕身上，令她多少有了点暖意。
“扣扣！”敲门声响。
“姜家二娘子？”
是许公公的声音。
珠儿赶紧去开门，姜悦榕有气无力歪了脑袋，侧看从门口进来的人。
许公公弯着腰进来，看到了躺在床上，无法起身行礼的姜悦榕。
“身子抱恙，恕我不能招待公公。”姜悦榕倒是有礼貌吐出这几个字。
许公公眼尾弯弯，和气道：“姜娘子不必多礼，今日官家也不是故意罚你，只是当下乃是秀女时期，不可胡乱在宫中乱走。”
姜悦榕没好气嗯了一声。
许公公依然笑着，倒是不怪姜悦榕的小脾气，他从袖子里取出一瓶膏药，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不管受多重的伤，只要一个时辰便可去痛，三天后，疤痕也会淡去。一日涂三次即可。”
鎏金五彩药瓶，光是瓷器上的光泽就显示价值不菲。
姜悦榕的眸中闪过一抹困惑。
“那就不打扰姜娘子休息了。”许公公任务完成，便道了声招呼，转身离开。
珠儿上前取过瓶子，拧开，一股好闻的淡香从里头飘出。“主子，好东西！我给你试试？”
重新上药后，姜悦榕背部的火辣瞬间平缓，冰冰凉凉涌上心头。
她闭着眼，珠儿在说话。
“许公公人还挺好的，还给送药膏。前几日他还来救主子了，不像宫中传闻那么可怕嘛……”
姜悦榕听着珠儿的嘀咕，只觉得珠儿太单纯了。
她看到瓶子的时候，就知道是谁送来的。
许公公既不点名道姓，也不多说一句话，这摆明了上面不让他直说。
许公公是何许人，能指挥他的只有萧定风。
姜悦榕轻轻叹了口气，她眯着眼，双手垫在下巴处。
这萧定风什么意思？打了巴掌还给个枣子吃？
她的食指轻轻敲打床板，一下又一下。
宫里的人做事都不会表明真实用意，她只能猜，猜……
——
许公公从小厢房处退了出来，甩了甩拂尘，从另外一条小路回去。
他避开毓秀宫其他秀女，并不让其他人知道。
他时不时观察周边动静，就怕发生上次被误会事件，没想到他慢了一步，身后新收入门的小太监一下就撞上了他。
这小太监是他培养的接班人，此时贸贸然，让他一阵无语。
“怎么回事？走路都能撞上前边人，我看你命不想要了！”许公公呵斥一声。
小太监委屈，“师傅，弟子有一事不明。”
许公公边走边问：“什么事？”
小太监悄悄道：“官家处罚了姜娘子，想着应该是挺讨厌她的，怎么还要师傅来送药？这姜娘子，弟子以后怎么对待好？”
这小太监还是有眼力劲的，知道未雨绸缪，这一批秀女始终有人出头。要会跟对人。
许公公叹息一声，“你还是没学会看人。”也有点感慨自己怎么选了一个这么笨的弟子。
只好耐心教导：“这官家哪是讨厌啊，这是护着人家呢！”
“她一个五品官小庶女，何德何能跟着太后侄女来马场骑马。说句难听的，她连牵马的份都没有。今日众多大臣看着，还有皇贵妃在。太后侄女闯祸不要紧，可是姜娘子不行，若是官家含糊了过去，其他人未免难有心思，尤其是贵妃。”
又叹了一口气，“你试想，短短几天，那姜娘子能让太后侄女如此护着，还带来马场，难免不会令人觉得她有心机，会笼络人心。皇贵妃若是注意到了，还有姜娘子好日子？”
“这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人觉得官家对她另眼相看，那么就不会引起太多不必要纠纷，自古后宫多祸事，官家这是在保她啊！”
“一开始的二十大板是假，因为会有人出来当和事佬，那官家就给十大板，有理有据，不让人觉得偏爱。就那十大板，挨打过的人都知道，不过是后背疼几天，死不了人。”
“你是糊涂！“许公公吐了一口气，就差没在弟子脑门上指指点点。